騎自行車的人走在人行道上,一隻手在身旁推著自行車,鏈條發出刷拉刷拉的響聲。騎自行車的人走在兩個輪子之間,經過公園,朝橋走去。


    係紅藍斑點領帶的男人從橋上走來。下巴邊的手上夾著一根長長的白色的香煙,過濾嘴旁邊閃亮的是一個婚戒。他朝草叢中,朝那個在恐懼的氣息中能將腳步變得垂直的公園吐出一口煙。男人在衣領和耳朵之間有一個指甲大小的胎記。


    騎自行車的人停下腳步,他從褲子口袋裏取出一根香煙。他什麽也沒說,那個男人卻伸過那個長長的白色的香煙,遞給他一個火頭。騎自行車的人將嘴裏的煙絲吐出來,嘴裏冒出一股煙,推著自行車繼續往下走。


    公園裏的一根樹枝發出哢嚓聲。騎自行車的人轉過頭,不過是陰影中的一隻烏鶇,它們走起路來總是一跳一跳的。騎自行車的人縮起腮幫,朝公園裏吐了一口煙。


    係紅藍斑點領帶的男人站在交叉路口,信號燈在閃亮。燈變綠的時候,他必須加快腳步,因為克拉拉已經過了街。


    克拉拉站在店鋪的皮毛大衣前,男人的目光穿過櫥窗。他把抽了一半的香煙扔在瀝青路麵上,朝店裏吐了一口零落的煙。


    他轉動領帶架。皮大衣的羊羔毛是白色的。隻有一件是綠色的,仿佛在縫大衣的時候,牧場的青草浸透了進去。穿這件大衣的女人在冬天會非常耀眼,夏日會在白雪之中跟隨她的腳步。


    係紅藍斑點領帶的男人拿了三根領帶走到窗前。在這兒顏色看上去不一樣,他說,你看哪條最配我?克拉拉將手指放在嘴上,問,你是說配你還是配外套。配我,他說。她用手壓扁綠色的羊羔毛領子。都不配,她說,你現在戴的這條更好看。他的鞋子在閃亮,他的下巴很光滑,他頭發中間的分界如同一根白線。我叫帕弗爾,他朝她伸出手。他並沒有搖晃她的手,而是緊緊攥住她的手指。她看他手表上的指針,說出自己的名字,看他的大拇指指甲,然後看他褲子上的熨燙縫。他把她的手攥了很長時間。我是律師,他說。他的頭後麵豎立著一個空的貨架,上麵的灰塵中有指紋印。你的名字很好聽,帕弗爾說,你的裙子也很漂亮。不是這兒買的。一個希臘女人給的,克拉拉說。


    她的眼睛空空蕩蕩的,舌頭卻是熱乎乎的,她通過架子上的積灰可以看出,店裏麵很暗,外麵的街上很亮。中午將裏麵和外麵的光線分開。她要走,他握著她的手不放。她感覺到脖子上有一個小小的閃閃發亮的輪子,輪子在轉動。她從他的身邊走出店門。在外麵,陽光把一個淡淡的陰影投在她的鼻子下麵,她不知道那個閃閃發亮的輪子是希望得到綠色羊羔毛呢,還是希望得到那個係有紅藍斑點領帶的男人。不過她感覺到了,脖子上的那個輪子雖然在轉向綠色大衣,卻停留在這個男人的身上。


    一個老婦人坐在教堂的台階上,她腳上穿著一雙厚厚的長筒羊毛襪,身上穿著一件厚厚的帶褶的裙子和一件白色的外套。她的身旁有一個柳條編織的籃子,籃子上蓋著一塊濕布。帕弗爾掀起布,是秋水仙,手指般粗細的花束,排放整齊,用白線一直捆紮到花的頂端,下麵是一塊布,有花,然後又是一塊布。一層一層全是鮮花、布和線。帕弗爾從籃子裏取出十束花。一個手指一束,他說。老婦人從衣服裏麵抽出一根繩子,上麵掛著一個錢包。克拉拉看見了她的乳頭,像兩個螺帽一樣掛在皮膚上。花拿在克拉拉的手上聞上去有股鐵和草的氣味。鐵絲廠後院裏的草在下雨後都是這個味道。


    帕弗爾一抬頭,人行道跌出了墨鏡的反射。有軌電車的軌道上有一個被壓爛的西瓜,麻雀在啃吃紅色的瓜肉。如果工人把他們的飯放在桌子上,麻雀就會吃掉他們的麵包,克拉拉說。她看著他的太陽穴,在他的眼鏡中看到一棵棵移開的樹。他帶著這些一棵棵移開的樹看著她。他趕走一隻馬蜂,在說著什麽。很好,克拉拉說,你知道工廠有什麽好的嗎?


    帕弗爾在汽車裏係鞋帶兒,克拉拉在聞秋水仙。汽車在行駛,街道滿是灰塵,一隻垃圾桶在燃燒。一隻狗趴在街上,帕弗爾按喇叭,狗慢騰騰地走開,躺在草地裏。


    克拉拉手裏拿著鑰匙,帕弗爾握住她的手,聞秋水仙。克拉拉把自己的窗戶指給他看。我還沒有看見過你的眼睛,她說。帕弗爾用手扶住眼鏡架,她看見了他的婚戒。他沒有摘下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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