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神念兵器的道人絲毫沒有理會身後發生的爾虞我詐,一馬當先走近妖都朝歌,推開塵封多年的青銅城門。


    吱吱嘎嘎,埋藏在城牆深處沉睡千年的數十組齒簧樞紐磕磕碰碰地開始互相咬合,發出讓人牙根發酸的尖利嘶吼聲,仿佛一頭上古惡獸被人強行撬開饑餓的胃袋,惡意地宣泄出它的憤怒和憎恨。


    有如實質的黑色怨念潮水一般從城門後麵狂湧而出,道人掌心發雷震動身上的紫綬掃霞衣,便見一團四十八對羽翼的紫色霞光在他身周掃來掃去,無孔不入的怨念黑潮竟然不能寸進,無奈地拐了個彎,繼續向前席卷。


    耳目聰敏的屍道人知機地縱身躍起,半空中一個轉折,脫離法網的束縛往遠處遁去。這些怨念凝如實質,一旦沾染上,便會汙染心神,如蛆跗骨一般,難以驅逐。盡管屍鬼道有化解的法門,可是麻衣無相依舊謹慎對待,絲毫不敢大意。


    至於做壁上觀的居恩和尚此刻也坐不住了,見那黑潮湧過之處,化盡一切,頓時大喊一聲‘業力’,腳下施展神足通,一步一蓮花,攝空而行,飛速遠遁開去。


    倒是荊無命以劍胚開路,逆潮而上,粗糙的劍身在怨念中磨礪了片刻,竟在劍首處開出一小段漆黑的鋒刃。對於修士來說是濃烈劇毒的怨念,在荊無命看來卻是最好的磨刀石。不過讓人驚悚的是法網經受怨海潮的衝刷,破損殘缺處漸漸彌補修複,而且嚴密程度更是複雜地讓人看了眼花繚亂。


    “這妖都朝歌之主實在不可小覷,單憑這一手,便足可抵擋五成以上的外敵。”久未露麵的綠袍少年漆南劍,從一株銀花火樹中走了出來,身後的奇樹自他離開後,瞬間幹癟枯萎,失去了所有的水分似的奄奄一息。


    在荊無命的感知下,發現漆南劍的拳意精神每時每刻都在壯大,耀眼的鋒芒漸漸收斂,顯然已經進入了化境,開始凝聚自身的獨特道路。


    不過在麻衣無相、司馬華光等道門高人的眼中,卻愕然地‘看見’少年的體內重要穴竅,有四尊麵目模糊的異教神明漸漸凝聚成型。


    手太陰肺經,列缺穴,一尊背生羽翼的女神漸漸成形,藍玉色的皮膚上倒映著無數風雲流動的歲月痕跡,一頭及地的烏黑長發盡是無數細小的龍卷風,透過她的雙目,道人們看見的是一個充斥著無數生機,借助風的力量傳播生命,繁衍種群,完全屬於風的世界。


    足陽明胃經,地倉穴,一尊金紅色皮膚的巨神站起身,長至過膝的雙手遍生粗大的晶石棱柱,雄壯強健的胸膛高低起伏,仿佛亙古不變的崇山峻嶺,在他的身上可以看見永恆不動大地的意境。穴竅在大展拳腳不停壯大的神明刺激下,喚醒發揮出更深層次的潛力。


    手陽明大腸經,商陽穴,有一團向上猛烈燃燒的火焰巨柱,遍布扭曲升騰火焰紋路的麵具從火柱裏顯化出來,一尊穿著連體半身石盔的神明從火焰中誕生,這是個剛剛誕生的穴竅神明,他吸收火焰化為長發,鞭狀雙手盡是熾烈的白焰,雙眼跳躍著憤怒的小火花。


    足太陰脾經,天溪穴,有一尊雙手抱胸而立的古神,批著一件浪花翻卷的長袍,寬廣的胸口湧動著不休不眠的潮汐。黑寶石一樣的眼睛無比深邃,仿佛兩個海麵的漩渦。他的凝聚成型具有不可思議的奧妙,原本自行其是的其他三位穴竅神明在他出現後,彼此對立的局麵頓時補上了關鍵的一環,形成了完美的循環。


    土元素穀藍巴,水元素依斯提悉亞、火元素卡曙斯、風元素阿卡狄,內環位麵四大元素神明在體內重要穴竅凝聚成型,漆南劍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成一頭饑餓的野獸,源源不絕地吞噬著外界的的四種元氣,並在體內的經脈中匯聚融合,誕生出至清至純的金黃色真氣,時刻不停地將淤積在身體深處的汙穢排擠出來,用新生的宛如初生嬰兒般的純淨氣血填補虧空,淡黃色的骨髓漸漸染上新鮮的嫩紅色,漆南劍感覺到骨子裏滲透出來的堅韌,同樣感覺到無比強大的拳意精神,那是一輪清冷寂靜的夜色世界中升起的銀白色滿月,遍照十方諸世界,撒播微涼的光輝。


    漆南劍輕輕推開了武道聖者的大門,從容不迫地登上人生最濃烈的時刻,此刻的他,頭頂精氣狼煙筆直衝起,在半空幻化成一麵倒映世間森羅萬象的太陰寶鏡,寓意是月光底下無有隱匿。


    “小劍兄弟成就武聖,我老人家不想服輸。諸子眾聖,統統醒來!”不知道從哪裏蹦躂出來的歐陽千葉,換過一身素白綢袍,衣帶飄飄的灑脫,竟有幾分中古時期稷下學宮孔門學子的儒雅風貌。


    在居恩的法眼中,‘看見’歐陽千葉全身上下十個關鍵穴竅凝聚出十尊峨冠博帶的諸子身影,麵目五官籠罩銀白霧紗,那是因為穴竅諸神剛被喚醒,歐陽千葉還未透悟諸子的義理、大道。不過即便是這樣,諸子還是張嘴頌唱各自的經義,聖道的精華仿佛雷霆雨露,滋潤著衰老的身體,一寸寸地滲透皮膜筋肉,直至骨髓,使得歐陽千葉的身體漸漸恢複年輕。


    汰舊換新的血氣、濃鬱至極的精氣從身體各個穴竅流淌,匯聚在經脈裏向頭頂百會穴湧去,越來越多的精血鼓進這個重要的穴竅。量變引起質變!終於,啪嗒一聲脆響,衝開了關竅,丹田一點純陽神念沿著無形的管道升起,來到鼓囊成團高高拱起的百會穴,如火入油,點燃精氣神三昧真火,頓時一道筆直的精氣狼煙升起,世上又多出一個武聖。


    在場眾人發現多出兩個初成武聖,眉目之間都露出了羨慕的神色,知道這兩人有渾厚的積累,才在妖都朝歌的壓力下一舉突破,不約而同地抱拳拱手致意,那不僅是對一個武道聖者的自發性認可,也同樣是一種讚許和尊敬。


    西唐武人的大度雍容,以及廣闊胸襟,熱衷提攜後進,是萬國來朝天下第一的國勢,和鮮花著錦如火烹油的盛世帶來的底蘊。異域武者再強,沒有這種底蘊,終究上不了台麵,不能登臨至高。


    五個屢有斬獲的強者再次聚首,彼此寒暄了幾句,很快便進入了正題。


    查探妖都朝歌的底細勢在必行,居恩和尚倒是打起退堂鼓,不過在漆南劍的攛掇,荊無命的激將,屍道人的挑撥下,不得不硬著頭皮答應。


    司馬華光底牌盡露,強則強矣,但畢竟是獨自一人,要他正麵碰撞漆南劍為首的地宮開道小隊,那是殺敵一百,自損一千。這種蠢事他哪裏肯幹!因此他冷哼一聲側身而立,讓出了半條道路。


    閉關多時的漆南劍對那法網頗有意興,不時截取貫體而過的律令經緯仔細琢磨,倒是歐陽千葉走到了小隊的前頭,絲毫不懼前麵可能出現的任何危險。


    ‘這些律令文字組成的網絡,似乎和幽暗地域卓爾精靈的縛魂屍迷鎖有些相似。’識海深處被無數神念鎖鏈重新困在牢籠裏的野獸再次睜開了眼睛,打開心靈的窗戶縫隙,偷偷觀看周圍的變化。


    ‘異域的來客,你有什麽發現嗎?’成就武聖,漆南劍的心靈無比敏銳,第一時間察覺到那頭野獸的呢喃低語。


    ‘我的學生,我實在是要告誡你,這個網絡構成的世界,對生靈的影響非常輕微,不過你若是死在這裏,那些網絡就會糾纏你的靈魂,束縛你的自由,讓你死後不得安寧,永遠困居在腐朽的身體裏,為網絡的主人戰鬥。你不知道饑餓,不知道休息,不知道睡眠,不知道停頓,永遠地成為一個奴隸,直到屍體腐朽成灰,萬物歸亡的終結之日到來。’野獸的瘋狂咆哮變成了理智的箴言,這讓漆南劍有點接受不下來。


    不過他依舊聽從了‘恩師’的教誨,將這個發現悄悄告訴了其餘同伴。


    “南劍兄也發現這個奧妙嗎?我還以為隻有浸淫屍鬼道多年的在下才明白這個玄機。”麻衣無相的語氣不由自主地變得緩和,那是平等對話才有的態度,是實力相若帶來的尊敬,無關年齡。


    “不過,有我們五人聯手,眾誌成城,哪裏還會有什麽生死之間的礙難。反掌鎮壓就是了,我就不信誰敢過來觸黴頭。”


    “那是那是!”其餘人等都忙不迭應聲,對屍道人的實力,雙料大宗師千錘百煉的法武一體戰技,眾人知之甚詳。


    作為第二批進入妖都的凡人,黑暗深處的幾個陰影同樣毫無辦法,好在那幾件關鍵物品都帶了下來,那個籌劃多年的布局總算可以實施。


    ‘且讓這些愚蠢的凡夫俗子囂張,很快他們就會笑不出來的……’


    竟然還有幕後黑手尚未登場,漆南劍一行人脫離了某些人的算計,隻是換了一副棋盤,作為棋子的他們依舊在其他棋手的陰謀中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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