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吱……就像生鏽的鐵劍艱難地拔出劍鞘,那寸許長的血紅色劍尖震顫著緩緩升起,許多血管似的青黑色脈絡附著在劍身上,不斷向下蔓延生長,隱隱地給人一種血肉滋生的感覺。


    劍身越來越長,一寸,兩寸,三寸……一尺八寸長的雙刃劍破體而出,荊無命站直身體,深不見底的黑色瞳孔裏閃過一絲骨白的精光,身上的所有傷勢頓時恢複過來,片刻過後,無論體力、真氣都已經恢複到了全盛。


    居恩和尚看見那把漂浮在荊無命麵前的雙刃劍,唿吸似的有規律震動,劍身上無數血管脈絡糾纏在一起,逐漸組合成一把尖刺藤蔓似的劍柄,突然想起了虛空藏經院外道秘典中的一種奇功,當下了然在心,運起神足通一步踏出,便來到荊無命的麵前。


    屍道人麵色有些古怪,訕笑著點點頭,開始迴頭走,僵神圖騰將手中那幾把躍躍欲試的魔性兇劍插在肩膀上,運用體內渾厚無比的屍氣洗練鎮壓。翻滾紅色血絲的黑色劍身上頓時染上一層晦澀的灰氣,不過一會,那幾把兇劍安穩下來,徹底降伏在冥土一方霸主的月相化身麾下。


    “妖劍靈胎?還是小周天煉劍術?”從那把邪門怪劍上感覺到若有若無的純正浩然劍氣,居恩和尚有些拿不準,他是聽聞過有術士將法器、兵器融入人體,具備種種不可思議的神通,但是從武人體內孕育出兵器,他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況且這把兵器上麵還有一絲法器的感覺,這種古怪讓他一貫從容的麵色神情開始有些不自然。


    屍道人突然接過話題:“妖劍靈胎,這不是東海流波島妖修安期生一脈相傳的秘術嗎?這門劍術乃海外諸島古練氣士中旁支劍修的源流。傳聞中,這支劍修流派自入門後不煉丹藥湯劑,不借外物助益,單憑苦修打通全身三百六十穴竅,以後天氣血入手轉修先天真氣,常年閉關苦修壯大神魂靈識。一門心思在體內凝練元識靈胎。靈胎小成後,這群劍客滿世界搜尋具備靈性的妖化劍器,融入靈胎中反複錘煉一個甲子,不僅有煉劍成丸,虛空藏劍殺人之妙,還是大劫臨頭時,抵擋三災九難的最大憑借。若有幸遇見大機緣得以飛升靈空上界,這把劍器更是渡世的靈舟,升天的依仗。”麻衣無相說到這裏,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笑道:“不過這群殺星一入凡塵便大開殺戒,為了得到足夠資質的妖化兵器,就連同門也要廝殺分出勝負。能扛過三災初劫就算修為非常不錯,這些鑽入牛角尖不能自拔的劍修無有功德,人脈稀少,往往倒在不起眼的人劫之下,死於非命。哼哼!要不是那些靈胎中藏有他們的部分魂魄元識,就連黃泉路他們也無有資格走一遭。”


    “那麽便是小周天練劍術!”居恩和尚笑道:“周而複始謂之丹!這門體內孕育五金精英,煉成劍丸的秘術極為非凡,貧僧依稀記得總綱中記載的斷簡殘章。以人體為烘爐,五金精華為銅,穴竅百神為工,唿吸吐納成風,心火腎水相合,肝膽照應火候……燒煉出的劍丹,能致凡人不朽。”


    屍道人聽到這裏哈哈大笑:“笑話!笑話!這種劍術豈是凡人能夠修煉!光是吞服五金精華入體便要了九成凡人的性命,內視五髒六腑乃武道先天大宗師的修為,這便再去掉九成,打破虛空見得體內穴竅諸神,非武道聖者不能入門,況且醒覺體內穴竅一百尊神靈,那是巔峰武聖,半步人仙才有的威能。人仙,哈哈哈哈……在這雄霸東土萬裏江山的西唐皇朝內,有多少人仙,或是半步人仙,貧道扳著手指也能給你算出來。這門劍術仿佛水中月,鏡中花,中看不中用。”


    荊無命一直沉默著,聽完兩個武道雙修的強人評點,他那微微閉起的眼睛突然一睜,那漂浮在他麵前的血絲劍刃便攝入左眼之中,圍繞化為骨白色的瞳孔不停遊走旋轉。


    劍客瞥了一眼屍道人,左眼放出一道精芒冷電,麻衣無相倒是沒有察覺,不過站在他身後的僵神圖騰卻被嚇了一跳,跺了跺腳,轉身慌亂地躥進屍道人的影子裏,再也不肯出來。


    原本神色如常的屍道人目睹這一幕,臉色霎時難看了三分,冷哼了幾聲,悻悻然地閉住了嘴巴。


    居恩和尚卻是明悟似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這門劍術是檀越從白骨舍利子裏領悟出來,印證自家的刺道,開辟出別具一格的外道劍修流派,果然氣象極為非凡。檀越若是以此劍術證道,等若在四十八外道之外開辟出新的道路,有資格坐上一派教祖的座位。”居恩和尚不期然地想起了某些隱秘傳聞,連忙躬身作揖為禮!


    荊無命身為自我開道的無上宗師,那心氣自然是極為驕傲的,可是居恩和尚畢竟出身來曆都很非凡,他也不想冒犯得罪他,便同樣躬身施禮致意。


    反而是屍道人有些潸然,他橫跑陰陽兩界,為了得道花費了偌大的心血,不過他正在行走的是前人前輩開辟的道路,雖然也可證得長生的功果,畢竟是他人的附驥。寧為雞頭不做牛尾的典故他也常常在心裏品味咀嚼,可是畢竟沒有極大的勇氣開辟屬於自己的道路,因此對荊無命的初成大道極為感慨。


    ‘荊無命這頭小老虎也開始長出翅膀了。雖然那對翅膀有些稚嫩,上麵濕漉漉的都是沉重的負擔,可是等他成長起來,必定飛地比我還要高!’


    屍道人半是羨慕半是嫉妒,內心陰火不斷焚燒,燒掉理智,燒掉人性。他的本意是極想施展絕技扼殺荊無命,順便奪走他的道路,取而代之。可是,心頭陣陣傳來的危險感覺告訴他,眼前的荊無命不再是一頭可以玩弄在指掌之間的無害小老虎,而是露出猙獰爪牙的恐怖巨獸,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連自己也會被坑進去。


    每一個自我開道的宗師,都不是好惹的。他們那無人知曉的底牌,在真正掀開之前,需要無數人的性命去犧牲,才能打開那張底牌的一絲牌麵。屍道人不想早死,也不想為他人做嫁衣,更不想自己的一世英名成就他人名聲的墊腳石。


    ‘既然彼此都是互相牽製,那麽這種脆弱的平衡就讓他繼續下去吧。’


    想開了的屍道人放下了積聚在心頭的濃烈殺意,他揚了揚手,自顧自走上劍墳,把背門大空的弱點全部曝露給惺惺相惜的和尚和劍客眼中。


    居恩與荊無命相視一笑,各自下山。剛剛走到劍墳的腳下,那座磁鐵山的半山腰,一把孤獨而立平插的無鋒厚劍上暴起一絲寸許長綠色閃電,在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這絲綠色閃電一分為三,變成三朵巴掌大小醬紫色的食人花,露出滿口的白金色箭齒,隨後咬住無鋒厚劍的劍柄寶石,吃力地向三個方向拉開,空間如同戲劇舞台的帷幕一樣,被拉開了一道金綠色的口子。


    一個熟悉的綠色長袍身影從那口子裏倒退走了出來,雙手還架著赤條條,麵目長出枯葉似的胡須的暗器宗師。可憐的老人家上身不著寸縷,腰間隻圍著一麵尺許寬紅色彌塵幡。僅僅是這樣到也罷了,在居恩和尚和屍道人的眼裏,他們‘看見’歐陽千葉的丹田穴盤腿坐著一位一寸三分高的神明,銀光閃閃的麵目有些模糊。


    打破虛空,見得神明。


    居恩和尚和屍道人相視無言,在隊伍中最弱的歐陽千葉,已然一腳踏在武聖的門檻上。


    “麻衣無相,你可知道歐陽千葉的源流傳承?”居恩和尚沉默片刻後,不敢托大,以他心通詢問屍道人。


    屍道人迴想片刻後,有些確定地迴音道:“據傳,歐陽世家與中古時期諸子百家中墨子有些淵源,不過並非承受墨家獨有的機關術,而是墨子首徒禽滑離的武學一脈。不過這等千年世家曆代積累文章典籍,家族的支柱源流自然極為龐雜巨大,估摸著諸子百家中有近半的傳承在這世家斷斷續續延續香火,諸子的後人感念他們家族的情誼,曆朝曆代入宮廷掌權的諸子後人常常給予照拂,是以歐陽世家曆經千年,家廟祭祀不斷,富貴運勢綿綿。然而在五代十國中原大亂時期,歐陽世家的許多支脈家族為北方諸胡屠戮一空,家族勢力十室九空,幾乎斷絕了傳承。最近二百年苦心經營才得以複起,家勢已經大不如前,好在底蘊深厚,那些諸子世家之間想必有些默契,自歐陽千葉四十年前臨危受命掌權至今,家中人才輩出,武道高手如雲,有了興旺發達的勢頭。說起來,本朝工部侍郎便是出自歐陽家,這必定是那些隱藏在黑暗之中的諸子世家出力,選了歐陽家做招牌……”說到這裏,屍道人啞然一笑,立即摸到了歐陽千葉入地宮的根本緣由。


    居恩和尚哪裏知道這些世家之間的暗戰,他也沒有興趣理會,一心浸淫武道的明王堂第一武僧,隻是對歐陽千葉醒覺穴竅神明的道統感興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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