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想必是因為皇帝告訴了太後樂靈道的身份,太後免不了召來樂靈道,看上一看。


    待樂靈道見完太後,迴到暫住處,曲含舞便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麽樣?”


    樂靈道淡淡道:“太後此人,大事喜好偏皇帝,小事喜好偏娘家。她自以為百般周全,卻不知她這兒子卻並不領她這份情。不過她倒是懂得不攙和朝堂。也許是不懂朝堂之事沒辦法攙和?——所以皇帝對她倒有幾分忍讓和寬容。”


    曲含舞道:“誰問你這些。我是說,她喜歡你嗎?”


    樂靈道輕飄飄看她一眼,道:“她對太子尚且冷淡,何況對我。”


    曲含舞氣得“哼”了一聲,又問:“那……你見到陛下那些……了嗎?”


    樂靈道抿了口茶,道:“李貴妃未到。吳順妃此人,膽子有點小,心又有點大。許寧妃似乎很懂得一點忍讓之道,不過她憋得很了,說不定會做出什麽。至於生了四皇子的張修容,她看似不爭不搶,實際如何她自己最清楚不過。其他的人,俱是年輕貌美之輩。總而言之,這些人全都不好相與。”他看了看曲含舞,問,“你還有什麽想知道的?”


    曲含舞冷冷看他一眼,轉身迴了自己屋子。


    樂靈道哂笑,在她身後說:“你不也同樣年輕貌美麽?這些於你,又有何懼。”


    過了一時,有宮人來報,陛下召見樂靈道。


    樂靈道瞟了一眼屋裏,曲含舞的身影一閃而過,顯然是在聽皇帝有沒有宣召她。他施施然跟著宮人離開,並未理會她。


    皇帝宮中。


    李貴妃坐在一邊,心裏暗自納悶,皇帝為何要讓她此時來?她一見樂靈道,便知道這孩子與皇帝確確實實是親父子——這二人簡直是一個模子脫出來的。


    樂靈道謝過皇帝賜坐,就在他將坐未坐之時,殿中氣氛驟變。


    一道“寒風”迅疾如雷般地襲向皇帝。


    ——那是一個侍立在樂靈道身後的宦官。


    ——他手中拿著的也不是“寒風”,而是一柄漆黑無光的匕首。


    這次的匕首再不像曲含舞那時的未曾開刃,它雖然全身暗沉,卻明顯鋒利無比。連它帶起的風,竟都是寒涼瘮人的。


    宦官的身手顯然極好,他的身形似乎快到了極致。


    但樂靈道比他更快——他閃身攔在了皇帝身前,抬手揮出一掌。


    宦官的身體立刻被掌風掃偏,但此人似乎並未慌神,他果斷投擲出匕首。


    但他的目標居然是旁邊呆住的李貴妃。


    樂靈道急忙抬手,探身打落匕首。


    宦官趁此機會,整個人倏忽落到皇帝前,抬手便揮出挾裹著雷霆之勢的一拳。


    這一拳下去,足可以要了皇帝的命。


    然而這一拳卻終究未能落下。


    樂靈道身未轉,隻迴手,在他全無防備之時,一掌掃斷了他的脊柱。


    那宦官委頓下去。


    樂靈道喘息一下,掃視四周片刻,才迴身,跪下道:“陛下……”他似乎是驚魂未定,再說不出什麽來。


    此時,宮廷護衛姍姍來遲。


    皇帝命侍衛將刺客拖下去,俯身扶起樂靈道:“快些起來。好孩子,你今天救了貴妃,朕和貴妃都該好好謝謝你,隻是朕還有些事要忙。靈道,你能幫朕送貴妃迴清寧宮嗎?”


    樂靈道站起來,點頭道:“陛下放心。靈道……靈道會護送娘娘平安迴去的。”


    皇帝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孩子,辛苦你了。”他又牽起驚慌失措的李貴妃,對她道:“你先和靈道迴宮。”


    李貴妃隻點點頭。


    皇帝道:“靈道,來,扶著貴妃些。”


    樂靈道連忙上前扶住李貴妃。


    李貴妃心裏詫異非常,但還是半倚住樂靈道,順從地離開。


    待李貴妃出得門外,被一陣不知從何處角落吹來的冷風一激,整個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腦中才漸漸清明起來。


    以她多年相伴帝王的經曆看來,那場刺殺皇帝明明已經提前知道了!


    那他為何還要在這種時候叫來她?


    她不禁站直了身子。


    樂靈道依舊扶著她的胳膊,小聲問:“娘娘?”


    李貴妃連忙迴身,道:“無事,我們走。”她登上步輦,迴頭叫上踟躕的樂靈道。


    樂靈道搖搖頭,道:“娘娘,我走就可以了。”


    李貴妃想了想,沒再勸他,隻道:“我的宮室離這裏不遠,你且少行片刻。”


    樂靈道點頭道:“靈道是走慣了的,再遠也沒事。”


    李貴妃便不再說話,隻微微閉目,似在養神。


    她隱在輦中的臉已經恢複了平靜。


    已經發生的事情,無論她喜不喜歡,甘不甘願,都已經沒什麽用處。重要的是將來。


    至於皇帝又為何要讓樂靈道與她一同迴宮,想必今晚之前,她一定會知道原因。


    而那刺客的身份,想必也不會是皇帝“杜撰”出來的。數一數滿京都的豪貴,想必也該是鹿召王一係了。


    鹿召王正是先帝寵妃之子,先帝甚至有過讓他做太子的想法,隻是之後因為諸多原因,不了了之。


    但鹿召王已經享受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無限風光,又如何能忍耐如今的寂然無聲呢。


    他能忍到現在,已經很是出乎大多數人的意料了。


    李貴妃一時想起,曾經甚至有謠言說,當今能在當年保住太子之位,靠得便是太淵和鹿召王相似的麵容。


    先帝性情不同尋常,喜歡極了這樣白且美的人。真相究竟如何,李貴妃也摸不準。


    但如今的鹿召王卻已經全然沒有了當年的風姿。


    現在,若有誰說太子和鹿召王相似,那才真是偌大的笑話。


    李貴妃不再想這一句“相似”背後,隱藏的幕後人深遠的用意,轉而打量起車駕外的樂靈道。


    這少年姿勢筆挺,英氣勃發,神情卻柔順忠厚,看著便讓人放心無比。


    真讓人想不到,有那樣的一對父母,會生出這樣乖巧的孩子來——就像太淵一般,總是令她暗暗稱奇。


    過一會兒,她又想,也不知,如今出了宮的太子會不會後悔。


    李貴妃自嘲一笑。


    他想必是絕不會後悔的。


    因為,他那般人物,想的永遠和他們這樣的人不一樣。


    在他眼中,這滿宮眾人不知會是何等模樣呢?


    李貴妃不由有了片刻的恍惚。


    她忍不住暗自歎息,真不知若太淵能夠登臨大寶,會是何種景象。


    不過,也許那時的他也會不再是如今的樣子。


    畢竟,世事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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