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程鐵石憋了一肚子氣,本想臭罵黑頭一頓,聽黑頭和趙雅蘭講了事情的原委,沒發火,隻冷笑著說黑頭:“沒想到咱黑頭出去還演了一出英雄救美人的好戲,還行,這次沒有把自己也搭進去。”轉頭又問趙雅蘭:“你叫啥?幹什麽工作?有沒有身份證?”


    “她說她叫黃麗。”黑頭插了一嘴。


    趙雅蘭說:“我在歌廳,有身份證。”說著,乖乖地從皮包裏找出身份證,遞給程鐵石。程鐵石看看,懷疑地問:“這是趙雅蘭的身份證啊?”


    趙雅蘭說:“我就是趙雅蘭。”


    “那你咋說你叫黃麗?”程鐵石跟黑頭幾乎同時問。


    “黃麗是我坐台時的藝名。”


    “好麽,你還有藝名,”程鐵石把趙雅蘭的身份證裝進自己的兜裏,“明天,不,今天天亮你走時再還給你。今晚上也沒辦法再給你登記房間了,你要困了,就在那張床上睡,黑頭跟我擠。”


    黑頭此刻早已倒在程鐵石的床上四仰八叉地發出了鼾聲,程鐵石將他朝牆裏推了推,他弓成一個大蝦,程鐵石歎了口氣,倚在他的背後躺了下來。臨睡前,程鐵石想,黑頭這人幹事就是顧頭不顧腚,半夜三更領迴來這麽個坐台小姐,男女雜處一室,萬一碰上警察查夜,一千張嘴也說不清。過一會兒又想到第二天一早還要退房趕車到省城去會見博士王,他今晚又來了這麽一出,真是節外生枝,誤了事怎麽是好?思來想去,也是無可奈何,隻好順其自然,有事別怕事,沒事別惹事,黑頭的特點就是沒事愛惹事,想著想著,漸漸沉睡過去。


    趙雅蘭躺到黑頭的床上,一股男人的汗氣直衝她的鼻子,她盡量屏住唿吸,漸漸適應之後,那股氣息不但不覺著難聞,反而有一種異常的魅惑引誘她越來越深地嗅著那雄性的味道。逐漸,她感到身上燥熱,唿吸也越來越促,一種渴望被擁抱、被愛撫的欲望攫住了她,她裹緊被子,緊閉雙眼,聽著對麵床上兩個男人交錯不息的鼾聲,企圖分辨出哪個鼾聲是黑頭的,卻又分辨不清,臨入睡前,她想:黑頭雖然救了她一把,卻也砸了她的飯碗,當陪舞小姐這個行當看來在海興是不能再幹了,明天迴到省城,到大伯家裏混幾天再說。


    兩男一女三個人是被旅館服務員打掃衛生的敲門聲驚醒的。程鐵石看看表,已經九點多鍾,朝門外喊:“我們一會兒退房。”服務員離去,程鐵石看看睡眼惺忪的黑頭和趙雅蘭,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好在三人昨晚都是和衣而睡,此刻從床上爬起來倒還不至於太尷尬。


    梳洗完畢,黑頭問趙雅蘭:“我們要到省城辦事,你該迴去了,反正天亮了,大白天總不會再碰上劫道的吧?”


    趙雅蘭說:“昨晚那兩人不是劫道的,是我的客人,坐完台他非拉我跟他走,我又不是幹那種生意的,不跟他去他就強逼我。”


    程鐵石說:“還是你有毛病,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世上活人的路多了,你為啥非當舞廳小姐?你要是不幹那個,他敢對你那麽放肆?”


    趙雅蘭心說你這人也真夠愚的,幹那個錢來的多,來的快,這世道錢不就是爺爺麽?心裏這麽想,嘴上卻說:“如今好了,想幹也幹不成了,昨晚那個家夥是銀行的什麽科長,在地麵上勢頭不小,吃那麽大虧,他饒不了我。”


    “那你打算怎麽辦?”程鐵石問她。


    “跟你們一塊迴省城,這地方我呆不成了。”


    “嘿,我說昨晚我揍的那個小子怎麽那麽眼熟,不就是xx銀行那個坑你的什麽科長嗎?”黑頭忽然說,“剛才她說起銀行的什麽科長我才想起來。對,沒錯,就是他,早想到是他,我真應該讓他嚐嚐更辣的。”


    “你是說昨晚上打的是汪伯倫,汪科長?”程鐵石問道。


    黑頭肯定的說:“就是他,沒錯。”


    趙雅蘭也說:“就是那個xx銀行的科長,姓汪的。大哥,你們認識?”


    程鐵石含糊答道:“有過一麵之交,”想了想又對趙雅蘭說:“我們到省城還有事要辦,可能沒有時間照顧你。”


    趙雅蘭明白他的意思,說:“我大伯在省城,我先到他家住幾天,我也就是跟你們路上搭個伴,熱鬧點。”


    於是程鐵石跟黑頭匆匆收拾行裝,退房結賬,又陪趙雅蘭迴到宿舍收拾了東西,三個人到了長途汽車站。班車很多,三十分鍾發一趟車,從海興到省城有高速公路,不過兩個小時的路程,所以三人也不很急,找了家小飯館,吃飽喝足,才坐上車向省城奔去。


    路上,趙雅蘭坐在程鐵石跟黑頭的前麵,不時扭過頭來和黑頭說話。程鐵石心裏有事,沉默寡言。黑頭昨夜發了一場威,無意中揍了汪伯倫一頓,算是為程鐵石稍稍出了一口氣,情緒極佳,跟趙雅蘭神聊了一路。下車後,臨分手時,趙雅蘭交給黑頭一張紙,上邊寫著她伯父家的電話號碼和她的手機號,再三叮囑,如果打電話找她,一定要說找趙雅蘭,千萬別說找黃麗。黑頭答應著把紙條折好,隨手夾進隨身帶的小記事本裏,然後跟她告別,領著程鐵石朝博士王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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