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皇子


    綏兒懶怠坐轎,讓抬轎的內監在後麵遠遠的跟著,隻扶了蘇蘭兒和趙玉的手慢慢走著。


    禦園中下了第一場雪,永巷的路長而冷清,兩側高高的宮牆阻擋,依稀可以聽見涼風送來樂聲。


    綏兒默默聽了許久,想了想還是問蘇蘭兒道:“陳采女和蘇宮人都要生產了吧?”


    蘇蘭兒道:“算日子,隻就這幾日了。娘娘是要去看看蘇宮人嗎?”


    綏兒看著禦園中的那蕭條的樹影,太陽隻是蒙昧的微薄的光,像枯黃的子,一片一片落在人身上。


    “陳采女過得如何?問過周博沒有?”她按住風撲起的墜墜的衣角,似不經意的問道。


    “奴婢沒有問,那樣的女人不值得咱們問。”蘇蘭兒撇撇嘴,表情變得極是嫌惡。


    趙玉也道:“小姐怎麽問起她了?她好好的在那宮裏呆著,生了孩子也不是自己的,命數是自找的,怪不得誰來!”


    綏兒歎了口氣道:“你們不懂,沒有看上去的那麽簡單。我怕她生了孩子之後,命亦不久矣!”


    “娘娘的意思,奴婢不懂,那種人,會想盡一切辦法生存下去,她若是有情之人,當日也不會指責一個替自己擔過的婢女,生下了孩子,她也會等著孩子去救她。”趙玉說道。


    綏兒搖了搖頭,看著麵前河邊幹枯的柳樹樹影,在陽光下拖著朦朦朧朧的身姿,如憔悴的美人,無力的搖擺著。“皇上其時是明白的,但是他沒有說。我便沒有說。”


    蘇蘭兒和趙玉都不明白她在自言自語什麽,趙玉問道:“小姐,皇上明白什麽?”


    “你沒有看出,那陳采女其實也是被人利用。皇上心裏有著這個疑慮,但是他沒有說出來,卻做出了安排。”


    蘇蘭兒似是聽懂了,“娘娘是說。那陳采女的背後還有人指使?”


    趙玉驚叫了一聲。“我怎麽沒有想到?”


    綏兒笑道:“你啊,什麽事總是心急,卻很少用腦去想。”


    蘇蘭兒道:“她錯打了主意。從前害貴人娘娘的事,皇後未出麵,自然擔不上她的幹係,即便我們說了。皇上也隻會給我們一個汙蔑皇後的罪責。”


    綏兒點頭道,“這件事。皇後更未出麵,甚至於沒有一點跡象,她背地裏拿著什麽壞主意,可是當著皇上和我們的麵依舊雍容大度。關愛有加,可見她心機城府之深。她愈是如此,我們愈要恭順。把從前之事隻作不知,方能慢慢籌謀。”


    蘇蘭兒在旁默默聽完道:“娘娘。我也一直想,那陳采女看不出是善用計策之人。特別是,她不通醫理,怎麽懂得朱砂能有此用?”


    “就是因為這樣,皇上才沒有重懲她。而且派了周博去照顧她。皇上知道周博是我的人,我心性軟,定不會為難她,隻會令周博好好照顧她。最重要的,皇上說了一句最重要的話。”


    “什麽話?”趙玉狐疑的問道。


    “你啊,什麽也記不起,皇上說,把孩子以後送去給皇後撫養!”蘇蘭兒輕輕的責備她道。


    “皇上這是給她一個活命的機會,也給了那孩子一個活命的機會。”綏兒倏然一笑,卻意味深長。


    蘇蘭兒道:“娘娘說得不錯,皇上盛寵對待,有利亦有弊。利在娘娘有皇上撐腰,不敢叫人輕舉妄動;弊在樹大招風,娘娘自然也是樹敵無數。皇後在宮中經營多年,以前娘娘未入宮時,她是聖寵在握,而娘娘一入宮,便一切都變了。她自然會想法子對付咱們。如果皇上不說孩子讓她撫養,怕是此計不成,又要殺人滅口了。”


    “真不明白,皇上既然明白,為什麽不廢了她?”


    “廢立都是要有理由的,她做皇後,並沒有大錯,皇上抓不到實據,怎麽可能對她如何?”綏兒輕聲的歎道。


    “是啊,陰後做事沒想到如此狠辣,幹淨利落,讓人抓不到一點的把柄,看來凡事都要小心從事,按下鋒芒,表示恭順,但願能讓她少生些壞心思才好。”蘇蘭兒也歎道。


    綏兒麵色沉靜無波說道:“去看看陳采女吧,要生產了,看看她還需要什麽?派穩婆和太醫去照顧,她有罪,孩子卻是無辜的,那是皇上的子嗣,千萬不能出了差錯。”綏兒吩付蘇蘭兒道。


    “喏!”


    下午,蘇蘭兒帶著周博,兩個穩婆和孫太醫來到金馬殿,走了很久才到。推開門,有數不清的細小灰塵迎麵撲來,在淺金的日光下張牙舞爪地飛舞。在蘇蘭兒眼中,它們更像是女子積蓄已久的怨氣,積聚了太多的痛苦和詛咒,像一個黑暗無底的深淵一樣,讓人不寒而粟。陽光在這裏都是停滯的,破舊的屋簷下滴答著化了的雪水,空氣中有淡淡的卻披之不去的腐臭和潮濕的黴味。


    兩個穩婆用袖子捂住了口鼻,眼神中露出許多的不屑。蘇蘭兒冷冷的道:“你們兩個再怎麽說也是做奴才的,這裏要你們伺候的是陳采女,那是皇上的妃子,別當著自己是什麽好人,把娘娘不當迴事。娘娘懷的是皇上的骨血,你們要小心的伺候,出了什麽事,小心你們的腦袋。”


    “是是是,蘭兒姑娘說的是,我們哪敢啊,不敢,不敢!”兩個穩婆互相看了一眼,恭順了許多。


    何太醫也皺著眉頭道:“蘭兒姑娘,這裏太髒亂了,若是在這樣的地方生產,對娘娘和孩子都不太好。”


    蘇蘭兒點點頭,“這也好,一會去迴了皇後娘娘,派人手來收拾一下,你們隻要照顧好采女娘娘就行了。”


    進了正殿,卻沒有見到陳采女,隻見到陽光正窗外照射進來,將空氣中的灰塵變了一道光柱,“采女娘娘你在哪?”蘇蘭兒唿喚著向左右暖閣看去,說是暖閣卻沒有那樣的溫暖,隻在東暖閣有一個炭盆裏還有未燃盡的炭火,那炭卻是黑炭,發出刺鼻的未道,嗆得人眼睛發辣。陳采女卻不在暖閣內,幾個人向後殿尋去,卻在後麵的天井中見到了正在望天的陳采女。


    她沒有想象中的破舊和衣衫襤褸,也沒有蓬頭垢麵。雖然衣衫並不是新的,卻漿洗得十分幹淨,臉上還施著脂粉。看到他們進來,她透出了一絲微笑,“你們來了?”平靜得就和見到了久違的故人一樣。


    蘇蘭兒施禮道:“采女娘娘,貴人娘娘讓奴婢來看看,采女娘娘要生產了,有什麽需要的,娘娘會盡量幫忙。”


    “我不要你們的幫忙,你們沒有安著什麽好心。”陳采女突然張大了眼睛,後退了幾步,緊緊的抱著自己的肚子,生怕會有人把她的肚子刨開一樣。


    蘇蘭兒笑笑道:“采女娘娘不必多心,要是貴人娘娘想害你,這些日子早就下手了,還用等到今天?奴婢帶來了穩婆和太醫來伺候娘娘,一會讓她們幫著娘娘整理下衣物,也好等著孩子的降生。”


    陳采女不相信的看了看來的三個人,轉頭向後殿跑去,她身子已經十分笨重,行動極是費力,卻還是由於恐懼而靈活起來。


    “娘娘,當心!千萬別跑!”蘇蘭兒怕她出事,忙叫兩個穩婆跟著,孫太醫也跟了進來,嚇得麵無人色。


    終於,擔心的事情還發生了,隻見陳采女撞到了後殿的屏風,整個人絆倒在地,接著便發出了驚心動魄的尖利叫聲,孫太醫趕到時,已見到了她裙下流出來的血跡。


    “不好,娘娘動了胎氣了。快快,扶娘娘到寢殿。”


    後殿裏根本就沒有人來過,桌麵上,窗幾上,都落滿了灰塵。蘇蘭兒急道,“這怎麽能生孩子!又沒有炭火,還是抬到前麵的暖閣裏,我這就是去迴貴人娘娘和皇後娘娘,派人來!”


    她幫著手,四個人將大唿小叫的陳采女抬到了暖閣的榻上,已累得滿頭大汗。


    讓周博照應著,出了金馬殿向西宮跑去,但是跑了一半,卻停了下來。雖說皇上讓周博來照顧陳采女,但是以後皇子是要皇後撫養的,若是這中間出了什麽事,都歸到西宮的頭上,到時候好說不好聽。還不如去找陰後,她擔心子嗣,一定會派人來安排,這樣,兩宮都出了頭,出了事,便是兩宮都有事,誰也怨不著誰。打好了這個主意,她轉頭向長秋殿跑去!


    陰後聽了迴報,她經事已久,安排起來迅捷而井井有條。半個時辰後,陳采女的殿中,已派人收拾好,人員和熱水都已準備就緒。就在綏兒聽到迴報後不久,陳采女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人們便聽到了一聲不太響亮的嬰兒啼聲。


    出生的果是一個男嬰,但是羸弱得連眼睛都睜不起來,奶娘們已將孩子抱了出去。陰璃聽到是男嬰,喜上眉梢,親自來到了金馬殿看望。等到綏兒和劉肇趕到金馬殿裏,陰璃已抱了孩子在手,雖說那嬰兒全身青粉色,滿臉的褶皺,實在看不出來哪裏漂亮,她卻喜滋滋的抱到劉肇麵前道:“臣妾恭喜皇上,又添一皇子,瞧這孩子,真的是招人疼愛呢!”


    劉肇接過了孩子,入手極輕,慌得哪裏敢抱,隻得又交到了奶娘手中,看著孩子微張著的小嘴,心裏也房掩飾不住的歡喜。


    日影在朱壁上漸漸淡了下去,那暗紅的顏色濃鬱地似要流淌下來,綏兒的心緒卻隨著藍天越飛越高,一個男嬰,那麽將來,該是怎樣的一條爭奪之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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