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落花多情


    “朕方寸已亂!”半晌,劉肇才慢慢地說出了一句話,劉慶的話太過突然,讓他一時之間接受不了,倦容滿麵說道:“你,讓朕想一想,朕要想一想!”他扶著頭,全身顫抖著閉上了眼睛。


    “皇上!”劉慶還要說話,突然綏兒的聲音在殿中響起,她從妃嬪中站了起來,“清河王爺,你不要逼皇上!”綏兒一慣是靜如流水,從不張揚的,今天卻突然越眾而出,讓清河王吃了一驚。這是綏兒第一次與他說話,自從那次在小樹林得知綏兒還要入宮的決心,然後自己成親了之後,這是綏兒第一次肯和他說話。


    但是這句話卻不是真正對他說的,而是在心疼皇上。


    “鄧貴人!”劉慶隻得喚了她,卻不知道說些什麽好,綏兒的眼光滑過他,不帶任何溫度與情感,仿佛隻是看著一粒小小的塵芥,根本不值得一顧。


    陰璃才從驚愕中清醒過來,也站起來大聲嗬斥道:“大膽,鄧貴人,這是你一個後妃該說話的場合嗎?還不快跪下來!”


    綏兒卻執拗的站著,目光中帶著一些傲然和堅定。“皇後娘娘,綏兒隻是不想看到清河王爺如此的逼迫皇上。太後是生母也好,不是生母也好,都不是現在這個時候該說的話,畢竟太後是一國的太後,對也好,錯也好,死者為大,此刻說什麽都有違臣倫,人倫,綏兒實在看不過去。皇上正是傷心過度之時,心中對太後存著無數的內疚。清河王這一句,不是要把皇上逼到無地自容的境地嗎?這是臣子當為嗎?綏兒是區區一介後妃沒錯,但是也是皇上的妻子,清河王爺的親人,若綏兒不說話,什麽人能說話嗎?”


    她一直看著劉慶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地說來。卻是字字清晰,進入劉慶的耳中。他隻感到心中巨痛,她是在告訴他。她已是皇上的人了,讓他斷了想法嗎?她每一句話都是在幫著皇帝,甚至是幫著太後,她是怎麽了?難道竟是如此的痛恨自己?


    王銀兒感激的看著綏兒。她果然是按照太後的話來的,這個女子。有些非同一般的勇氣和智慧,還有著別人所沒有的人品,於是接口道:“皇上,到後殿休息一下吧。奴婢還有一些東西給皇上看。”


    劉肇剛才聽到了綏兒的話,她說的對,這也是在告訴他。應該如何做。可是,幼時收到的鄭眾的那張薄絹。又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將他這麽多年來已經遺忘的事又放到了眼前。這件事是真的,生母梁貴人,生母梁貴人,那麽母親現在在什麽地方,她怎麽樣了?是活著還是死了?竇太後的喪事如何來做,這一切的一切,都象一張極大的網把他裹在了當中,越是掙紮就越緊,越是掙紮就越是痛苦。他長歎了一聲,招了招手,竇太後已死,綏兒可以自由了,再也不會有人拿一個死人來做文章,朝中對於此事的議論,也會徹底的終結。


    綏兒看到他的招喚,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麵前,一臉陰鬱的陰璃,略遲疑了一下。她今天越眾而出,並不是想要出什麽風頭,因為她知道,即使自己不出風頭,依然還是會在風口浪尖,眾人的目光,一刻也未離開過自己。但是皇上剛才的痛苦,和劉慶說出真相後的反應,都讓她擔心起來,皇上已處在了崩潰的邊緣。於是她毫不猶豫的站了起來,阻止了劉慶進一步的愚蠢行為。


    她向陰璃略點了點,以示歉意,便離開一眾妃嬪來到了劉肇的身邊。劉肇拉了她的手道:“綏兒,陪著朕,我們同銀兒姑姑一起去後麵,看看太後留了些什麽東西給我。”他又迴頭看了看眾臣及妃子說道:“陳寵,此間的一切事情都交給你吧,還按照太後的國喪來辦理,不必再請奏。還有,皇後,眾位妃嬪就由你來照應!”


    他交待完後,深深的看了綏兒一眼,她的手冰冷柔滑,卻讓他的心一瞬間安定了下來,綏兒,這一刻,他盼了好久。


    轉入後殿便是竇太後的寢宮,乾圓殿很小,隻有一間前殿,一間後殿,此刻前殿擠滿了人,後殿卻極是冷清。清灰色的幔帳更顯得淒涼!


    王銀兒來到梳妝的盒子前,用鑰匙打開,從裏麵拿出來三樣東西。第一樣是一個斷了的玉簪,她拿起來,交到劉肇手中。


    “皇上,這玉簪是先帝送給太後的,太後一直視若珍寶,卻在入乾圓殿時將玉簪摔斷。她說,這是先帝與她的定情之物,一定要放入她的棺中。”


    劉肇接了過來,那簪極精美,卻斷成了兩截,他沒有說話,隻是交到綏兒手中,見她小心的收著,便又握緊了她的手。


    王銀兒又從盒中拿了一對玉佩出來,遞到劉肇手中道:“這對玉佩也是先帝所賜,是與太後相親相愛之意,太後說,皇上從小便沒有人疼愛,如果有人真心相對,便將這玉佩送給誰。”


    劉肇又看了一眼綏兒,又將玉佩放入她的手中,綏兒仍是小心的接著。劉肇道:“銀兒姑姑,那第三件是什麽?”


    王銀兒歎了一口氣,“這第三件是一封信,太後知道命不久矣,早早便寫好了,讓奴婢於今天交給陛下。陛下看過了信,要如何做,奴婢不能幹預,但是皇上,太後再怎樣,也將皇上撫育成人,皇上難道不記得太後當年對皇上的好嗎?她親自教你讀書,把著你的手寫字,教你如何批奏議,親自給你做甜點心吃。你還記得你生病了,她是如何衣不解帶的照顧你,在你遇到困難時,又是如何教你為人之道。皇上你將這些都忘了嗎?不管信裏麵寫什麽,奴婢隻請求陛下,太後隻有這一個要求,是否與先帝合葬,要看皇上的,但是請將太後葬在先帝的身邊好嗎?”


    她的話讓劉肇想起了許許多多的往事,那些久遠的日子裏,雖然痛苦,但是點點滴滴卻又深入到了心裏,不由長歎了一口氣道:“姑姑,肇兒的為人,你該知道,朕並不會睚眥必報!”


    王銀兒點點頭,將一張薄絹放入了劉肇手中。綏兒道:“皇上,等太後的靈柩安葬了之後再看吧,無論什麽事,死者為大。銀兒姑姑說的對,太後對皇上有撫育之恩,很多事,外人不知道,皇上卻曆曆在目,記憶猶新。綏兒想,皇上是天下之主,自然能胸容萬物,落花尚且有情,何況是人呢?”


    她語聲溫柔甜膩,是任何人都不會拒絕的聲音,劉肇也投降了。他點點頭,將薄絹仍是放入了綏兒的手中,看著她素靜的容顏,輕聲道:“綏兒說的對,朕是天下之主,任何事都容得下,很多事也不必計較太多。有綏兒在朕的身邊,朕感覺好多了。”


    他調勻了唿吸,轉頭對王銀兒道:“銀兒姑姑,母後還有什麽要交待的嗎?”


    “沒有了,皇上,看到你如此對綏兒,太後自然也會高興的。綏兒,是太後當年為你親定的皇後,看來太後的眼光是不會錯的。你們恩恩愛愛,於宮中國家都是幸事。綏兒,謝謝你!”她轉身默默地退了寢殿,將這裏留給了劉肇和綏兒。


    綏兒對劉肇道:“皇上,適才哭得累了,就先休息一下吧,綏兒也去前殿了。”


    劉肇卻將她拉入了懷中,將頭靠在她的一頭青絲上,有著從未有過的滿足。綏兒臉上一紅,輕輕掙紮道:“皇上,太後大喪,綏兒在這裏不合理製。”這一句話提醒了劉肇,他細細的扶摸著綏兒凝脂的肌膚,歎了口氣道:“罷了,這個當口,隻也得如此。你去吧,待太後之後完了,朕會去西宮。”


    綏兒含笑微微一福,退出了後殿。劉肇坐在榻上,看著殿中的一切,所有的東西都顯得陳舊,他知道母後愛幹淨,東西雖舊卻仍是一塵不染。榻上似乎還有著她的餘溫,久遠的往事如潮水般湧上了心頭。案幾上放著一張古琴,牆上掛著一張畫,似也是竇太後手筆,一切都有著竇太後的痕跡,但是她去故去了。


    他心中一酸,又落下淚來。今天劉慶所說的事,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並不是說他真的全部忘了,而是他不想提起。他舍不得與竇太後的那點情份,再生氣,也隻是軟禁了她,卻沒有殺她,並不是說他真的不想去找真相,而是不舍。


    如今也是一樣,人都故去了,生時讓她平安,死後自也會讓她心安。


    他望著花團錦簇的錦被怔怔出神,那樣繁繡的花朵,團團連歡,是母後喜歡的式樣。她心中對父王還是存著依戀的吧,或許父王當年對母後也是千絲萬縷割舍不斷的牽掛。淚水的熱度,仿佛是燒灼過的印記,在臉頰上隱隱燃燒。心意有一刹那的虛空,連自己也不能所握。


    他站起身來,出了寢殿,心意已決,看著殿外白茫茫一片的人群,白茫茫一片的天地,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道:“傳朕旨意,立即將太後的靈寢移入嘉德殿,所有人都到嘉德殿守靈。眾位王爺輪流代朕守製,劉淑病著,就不用去了。其餘人待均按旨意辦理。太常並同太傅,共同辦理太後的葬禮,一切都按照當年先皇過世時的儀製。太後的諡號由太學擬定,明日一早,報與朕知道。通知先皇帝陵,準備將太後與父皇合葬大禮。朕居喪十五日,全國舉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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