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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兄長宋問,收迴視線,沉默著撣了撣衣袖。


    片刻後,他起身道:“沒有自然是最好的。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說罷,戴上遮掩容貌的寬大兜帽,抬步離開這座寢殿。


    臨出殿門時,他微微側目,“今兒是母親的祭日,你頂著魏文鰩的身份,雖不能迴府祭拜,可到底也不該穿紅色。”


    他離開後,宋蟬衣惡狠狠把書案上的筆墨紙硯盡數掃落在地。


    端著茶水從隔壁過來的杏兒,不解地望著滿地狼藉,弱聲道:“娘娘,您不是說有客人嗎?客人去了哪兒?”


    她在宋蟬衣的整治下,如今已然像是被貓摁在爪子下的老鼠,簡直乖得不得了。


    宋蟬衣無視她,隻盯著虛空,紅唇微啟,一字一頓:“我永遠,永遠也不會愛上他!”


    她的眼眸中滿是攝人的寒意。


    周身氣勢外放,


    如同君臨天下的女帝。


    杏兒越發覺得她們公主陌生,於是低下頭,端著茶一聲不吭地退下了。


    偌大華麗的寢殿,冷冰冰的,隻剩下宋蟬衣一人。


    嬌美麵龐上的狠意,逐漸斂去。


    她伸手撫了撫身上的朱砂紅鳳袍,眼底難得流露出一抹寂然,“母親的祭日……距離那一天,竟又過了一年嗎?”


    ……


    春夜。


    魏北燕京的氣候偏於溫潤,與鎬京城很是相仿。


    鰩鰩給魏化雨洗完衣裳後,說什麽也不要與他同宿一座寢殿,鬧著吵著非得要去尋蘇酒。


    魏化雨正好也有些事要做,因此不曾挽留,由她去隔壁宮殿鬧蘇酒。


    總歸他今夜睡不到媳婦,那蕭廷琛也休想睡到他媳婦就是了。


    夜雨闌珊,淅淅瀝瀝落在禦花園。


    夜色朦朧,遠處的花樹猶如連綿黑影,懸掛在遊廊下的宮燈在雨幕中暈染開朦朧光華,把這座皇家園林照得影影綽綽。


    身著墨色大氅的少年,身姿高大如楠木,攜一身大漠般的凜冽風華,正慢條斯理地穿過其間。


    遊廊外,池水粼粼,隱約可見幾尾碩大錦鯉遊曳其間,越發透出迷蒙而夢幻的美感。


    身姿修長的少年君王,在遊廊中站定。


    隔著寬大的水池,可以看見有少女一襲白裙,正蹲在對岸,往盆子裏燒紙蓮花、錫箔元寶等物。


    火盆裏,灰燼的光芒明明滅滅。


    空氣中隱約可見飄飛的紙灰,它們被春夜的細雨打濕,那一點點紅色火光,也徹底湮滅在泥土裏。


    少女低著頭,隻見其身姿單薄,素白裙擺拖在地上,沾染了些許濕泥。


    鴉色的長發早已浸濕,正緊貼在麵頰上,越發襯得臉色蒼白羸弱。


    她鮮少會有這樣的一麵。


    魏化雨眯了眯眼。


    隔著一池煙雨、無邊夜色,他淡淡道:“你在祭奠誰?”


    宋蟬衣未曾抬頭,纖細指尖拾起最後幾隻錫箔元寶,慢悠悠放進火盆中。


    火舌躍起,瞬間吞噬了元寶。


    少女緩緩抬眸,眸色格外晶亮。


    她歪頭,笑容狡黠,“你猜?”


    魏化雨才不猜。


    少年一躍而起,足尖點過池塘水麵,平穩落在宋蟬衣跟前。


    他居高臨下,薄唇輕勾起一點微笑,“皇宮內,禁止隨意燒紙祭奠。”


    “本宮便是違抗宮規,皇上又能如何?”


    宋蟬衣站起身,神色嘲諷而又挑釁地與他對峙。


    總歸,這個男人已經尋迴了真正的魏文鰩。


    那麽他顯然已經知曉她的真實身份。


    再裝下去,也沒意思不是?


    麵對她的挑釁,魏化雨卻半點兒怒意也無。


    少年輕笑出聲,解開墨色大氅,淡然地為宋蟬衣披上。


    “春雨雖溫柔,可這寒夜,卻到底沁涼入骨。女孩子家,還是莫要淋雨為好。”


    說話間,他在少女麵前蹲下,“上來,朕送你迴宮。天黑路滑的,若髒了繡鞋、濕了羅襪,豈不可惜?女孩兒家的東西都精細,須得小心保管,方才美麗。”


    宋蟬衣表情微妙。


    細白指尖,忍不住撚了撚肩上披著的大氅。


    這大氅還帶著他的味道,蒼茫,冷冽,一如大漠戈壁的獵獵狂風,一如那懸崖上生生不息的鬆木。


    她盯著他的背影看了許久,鬼使神差的,竟然趴了上去。


    於是少年把她背起來,目視前方,一步步往明天宮而去。


    宋蟬衣卻有些手足無措。


    素來淡定的少女,即便站在沙場上,指揮起千軍萬馬來也毫不手軟,麵對鮮血與人命,果決勇敢得令人敬佩。


    可趴在這個男人的後背上,她突然連手腳如何擺放,都茫然起來。


    他的脊背很寬厚,猶如高山與河川。


    叫人覺得很踏實。


    宋蟬衣這麽想著,微微皺了皺眉。


    她開口,聲音仍舊冰冷霸道:“你為何還要對我好?”


    他明明已經知曉,她是宋蟬衣,是他的政敵……


    少年戲謔的嗓音,透著幾分調笑,在雨幕中傳來:“你是姑娘不是?我這人素來憐香惜玉,見不得女孩兒家吃苦呢。你若非生在宋家,我……”


    宋蟬衣的心提了起來。


    然而後麵如何,他卻不曾往下說。


    沉默之中,淅淅瀝瀝的雨聲響徹四野。


    宋蟬衣終未能等到後麵的話。


    她慢慢放軟了僵硬的身體,在魏化雨背後趴好。


    把頭埋在他的頸間,少女聲音悶悶的:“別以為你對我好,我就會率領宋家投誠。我不會,我爹更不會。咱們的戰爭,還會繼續。”


    “朕從沒有認為,咱們能夠和解過。”


    宋蟬衣聽見他這麽說。


    心裏不知怎的,卻有些失落。


    是了,宋家與魏化雨,他們永遠不會和解,永遠不能和解。


    今夜這片刻的安寧,已是世間難得。


    她抬眸望向明天宮的方向,莫名希望,這花徑能夠長一點,再長一點……


    可世間從無走不完的路。


    魏化雨在明天宮外,把宋蟬衣放下來,“去泡個熱水澡,再喝盞薑茶暖暖身。”


    “我說了,你不必對我好!”


    宋蟬衣忽而氣怒。


    “嘖,女人真是陰晴不定。”魏化雨挑了挑眉,轉身瀟灑利落地踏進雨幕之中,“罷了,朕不管你了。”


    宋蟬衣咬牙,不知想到什麽,忽而追了兩步,“你對我好,是因為我娘嗎?!因為五年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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