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她打著等會兒把李秀緣的喜好憎惡全部告訴盧金枝的心思,點頭道:“多謝夫人好意,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府外燈火通明,照亮了一方落雪天地。


    盧金枝笑容玩味兒,抱住李秀緣的手臂,仰頭嬌聲:“不如就讓鳳姐姐歇在我院子裏吧?也好有個照應。”


    李秀緣眉眼溫柔,“都依你。”


    盧金枝給鳳櫻櫻安排的廂房,好巧不巧,就在她的寢屋旁邊。


    ……


    梳洗罷,盧金枝身著軟和的水紅絲綢中衣,拿桃花篾子仔細梳理過漆發,偏頭望向李秀緣。


    豐神俊朗的男人,亦穿著中衣,正坐在燈下臨帖。


    她放下篾子,笑吟吟走過去,從背後把他抱住,嬌聲道:“都這個時辰了,夫君還寫什麽字兒?”


    李秀緣低垂眼簾,眼底極快掠過一抹厭惡。


    旋即,他擱下毛筆,溫柔地把盧金枝抱入懷中,“那麽,金枝想要為夫做些什麽?”


    盧金枝嬌怯不已,吹滅了案幾上的燈盞,在昏暗中握著李秀緣的手,緩慢探進衣襟。


    李秀緣眉眼微動。


    片刻後,他笑道:“大夫說,前三個月,不可輕舉妄動。金枝還是,忍忍吧?”


    “人家不嘛,人家就是想要!隻要小心著點兒,能有什麽事?”


    盧金枝撒嬌地鑽進他懷中,刻意把聲量喊得極高。


    李秀緣輕撫著她的身子,似是沉吟半晌,才終於把她打橫抱起,朝床榻走去。


    數九寒天,屋子裏卻燃了地龍,因此極為暖和。


    床帳被放下。


    不過片刻,就有中衣等從帳中扔了出來。


    女人的嬌吟宛若貓兒,一波三折,透著欲說還羞的嬌怯,令守在屋外的丫鬟們通通羞紅了臉蛋。


    她的聲音偏於尖細,因此穿透力極強,連隔壁住著的鳳櫻櫻,都聽得一清二楚。


    少女此時並未就寢,她穿著半舊不新的襖子坐在窗畔軟榻上,擁著個軟毯,正就著燈火的幽光,低頭繡一雙並蒂蓮花的枕套。


    這是盧金枝要的東西。


    上好的杏黃緞麵,在幽微燭火下流轉著淡淡光澤。


    用最柔軟的繡線繡上並蒂蓮花,寓意枕邊人恩恩愛愛,白首不離。


    鳳櫻櫻繡得很認真,一針一線,重重花瓣次第而開,栩栩如生的並蒂相依姿態,透出濃濃的相思與愛意。


    窗槅外是孤寂飄零的夜雪。


    耳邊綿綿不絕的,是隔壁女人放肆婉轉的嬌吟,昭示著她現在有多麽痛苦卻又有多麽歡愉。


    並蒂蓮逐漸成型。


    卻有淚珠,一顆一顆掉落在緞麵上。


    它們暈染開小片深色,燭火映襯下,荼蘼至極。


    針尖戳穿了少女細白的手指,殷紅血珠滲出,不小心沾染到並蒂蓮上。


    鳳櫻櫻急忙抬袖擦去眼淚,皺著眉看了許久,隻得拿了更為豔紅的繡線,把花瓣上那一點兒尖尖繡成稍紅的顏色,以便遮擋血漬。


    多好看的並蒂蓮,卻是要送給小和尚和別的女人的。


    少女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把緞麵貼近心口。


    他啊,


    是她藏在心尖尖上的那一點朱砂紅。


    經年不變,永不褪色。


    一根蘆管悄悄兒地探進門縫。


    少女未曾察覺下,幾縷白煙從蘆管中飄出,逐漸彌漫在房內。


    風雪盛大。


    隔壁寢屋,盧金枝窩在李秀緣懷中。


    此時已是四更天,府中人俱都歇下,因此萬籟俱寂,隻能聽見外間的風雪聲。


    她輕手輕腳地爬起來,依戀地親了親李秀緣的唇,“夫君,為了讓父兄相信你,咱們隻能委屈下鳳櫻櫻了。想來,將來你若知道真相,應也不舍責怪我,是不是?”


    她低聲說完,就下床穿鞋更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寢屋。


    沒過多久,兩名膀大腰圓的嬤嬤,抬著昏睡的鳳櫻櫻,趁黑摸了進來。


    她們把鳳櫻櫻放在床榻內側,就退了出去。


    寢屋對麵的抱廈內,燈火通明。


    盧金枝和盧鶴笙靜坐著,有侍女小心翼翼溫著熱酒,瓜果點心等物一應俱全,加之兔毛墊子、軟毯等物,因此抱廈內十分舒適。


    盧鶴笙飲了盞熱酒,“你說,等會兒他們‘東窗事發’,李秀緣可會護著鳳櫻櫻?”


    盧金枝誌在必得,“不過糟糠之妻罷了,夫君自然不會護著她。兄長,你就等著瞧吧,夫君定然會證明他自己的。”


    “哼,若他果真隻是為了你才接近盧家,那我和父親,才算是真正接受他!”


    這廂兄妹倆談論著,另一邊,對麵寢屋內。


    鳳櫻櫻嗅了微量迷煙,雖不至於昏迷,可卻是實打實酣睡過去了。


    因此,連自己被人搬到另一座屋子裏,都毫無所覺。


    而她身側,李秀緣卻始終睜著眼。


    他在被褥下,伸手同鳳櫻櫻十指相扣。


    黑暗裏,傳來一聲輕歎。


    “對不起”的聲音極為幽微。


    卻已經證明了,


    待會兒他會如何抉擇。


    而睡夢中的少女聽不見。


    大約便是醒著的,她也不想聽見。


    滴漏聲聲。


    黎明前的天色,漸漸透亮。


    風雪漸息,芭蕉枯萎,梅花始盛,滿園旖旎。


    抱廈內,盧金枝裹著鬥篷站起身,嫣紅的唇瓣忍不住地彎起,“走罷,咱們去‘捉.奸’。”


    盧鶴笙笑嗬嗬的,隨她朝寢屋而去。


    盧金枝推開寢屋房門,笑盈盈徑直往裏走,“夫君,外間落了好厚的雪,花園裏景致極好,咱們去逛逛吧?兄長也想與咱們一道呢。”


    說完,拉開帳簾。


    如她所料,床榻上,鳳櫻櫻還窩在李秀緣懷裏酣眠。


    而李秀緣似是被吵醒般睜開惺忪睡眼。


    盧金枝滿臉“不可置信”,猛然往後退了數步,“你們……你們竟然……”


    話未說完,她捂住臉痛哭起來,拔腿就往外跑。


    盧鶴笙就等在外麵呢,見勢急忙衝進來,看見床.上情景,立即罵道:“好一個鳳櫻櫻,我盧府容你住宿、待你不薄,你竟然膽大包天、不知廉恥,敢爬我妹夫的床!”


    說完,猛然衝上前,把剛被吵醒的鳳櫻櫻從床榻上揪了下來!


    鳳櫻櫻猝不及防,在冷硬的地麵上重重摔了一跤,正吃痛而茫然時,盧鶴笙一腳把她踹出老遠,怒罵道:“不知廉恥的蕩.婦,來人啊,給我拖出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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