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寺摁滅煙頭,揣進了衣兜,蹣跚著好利索沒多久的腿腳走進法醫室,瀨戶禮朝神尾楓使了個眼色,一起跟了上去。


    繪梨佳留在最後將門鎖好。


    一行四人進到法醫室的停屍間,越往前走,奧寺的步伐越緩慢,瀨戶禮跟神尾楓不得不攙住他,防止摔倒,而奧寺的嘴唇則因為緊咬牙關,顫抖起來。


    神尾楓微微掃了眼,隻覺得師兄眼裏有股子說不清的東西,仇恨、悲涼、緬懷、麻木?似乎完全不認識了一樣。


    走到一台停屍床前,覆蓋著白色布單的床架上呈現出一具靜臥的人體輪廓。


    腳踝上的屍體標簽寫著‘慈急精神病院——富江椰子’的名字。


    瀨戶禮扶著奧寺站在停屍床前,輕聲道:“這就是本案的被害人,富江椰子,機械性窒息而死。兇器應該是條不太粗的麻繩,臨死前並沒有遭到明顯的虐待。”


    奧寺眼球緩慢轉動,灰暗的瞳仁裏顯現出一點光彩,他輕輕點頭,手指輕輕伸向蓋住屍體的白色布單。


    繪梨佳垂首站在一旁,臉上沒有表情。


    神尾楓靜靜看著師兄的動作。


    冰冷的床架上,富江椰子的屍體靜靜的仰麵躺在上麵,白色布單從頭蓋到腳,隻有幾縷淡漂的紅色卷發露在外麵。


    哪怕是再傻的姑娘,也有愛美之心,將長飄飄的直發燙成喜歡的紅色卷發,大概是富江椰子這輩子做過最幸福的事了吧?


    奧寺輕輕的掀開白色布單,露出富江椰子蒼白的麵容。


    她的雙眼微閉,細密的睫毛覆蓋在下眼瞼上,仿佛還殘留著生前的生機與活潑,看上去就好像安靜睡著了一樣。


    負責整理遺容的繪梨佳帶著女性獨有的細心與溫柔,為富江椰子擦拭了全身各處,隻有脖頸處的兩道痕跡無法抹除,就那麽突兀的呈現在眾人眼前,與蒼白的肌膚形成強烈對比。


    無可否認,就算富江椰子是個傻子,也同樣是個婀娜漂亮的小姑娘,所以那個老畜生才起了歹心。


    是啊,她是個傻子,她什麽都不懂,甚至都不敢反抗,所以就可以隨意的欺淩與侮辱。


    花開千萬朵,他卻非要摘掉其中一朵,甚至可能歸罪於女孩的無知與無能,怪罪她穿了可愛的裙子、畫了好看的妝。


    奧寺看著蒼白的屍體,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整個人唿吸驟然急促起來,拉動白色布單的手緊緊攥成一個拳頭。


    “她真是個漂亮的女孩啊。”良久,奧寺緩緩鬆開了拳頭,出聲道。


    瀨戶禮歎了口氣,“是啊,她真漂亮,她寢室裏還留著不久前到明治神宮遊玩的旅行照,那時候的她,更有活力,更動人。”


    “可是,為什麽要這樣無情的傷害一個女孩呢?”奧寺怔怔抬起頭,看著瀨戶禮、繪梨佳、神尾楓,也不知道是在問誰,“為什麽要殺人呢?為什麽不給她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呢?”


    奧寺一個人站在停屍床前發呆,瀨戶禮緩緩抽離了扶住他的胳膊,讓他獨自待著。


    他叫走了神尾楓,兩個人來到走廊裏,瀨戶禮抽出一支煙,緩緩吸起來,說道:“你知道嗎,其實奧寺以前,有個未婚妻。他倆……差點就結婚了,不過這一切都被一個人渣給毀了,徹徹底底給毀了。”


    瀨戶禮扶著欄杆,嘴裏叼著煙直視窗外,“奧寺他以前不是這樣的,青澀、善良、正直,他很愛他的未婚妻,每天下班迴家都會帶一支玫瑰,風雨無阻。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很快就能吃上他們的喜糖時,意外發生了。”


    迴憶起這件事,瀨戶禮表情有些痛苦,“那天晚上,照常帶一支玫瑰花迴家的奧寺,沒能見到那個叫純子的未婚妻……她被一個老光棍拖上麵包車,擄走了。


    在接下來的一周時間裏,老光棍對她進行了強仟、毆打、電擊、燙疤等暴行,最終將純子用鐵鏈勒死,屍體準備用水泥密封進一個圓形油桶裏。


    可還沒等澆注水泥,奧寺就帶著警察衝進來了,他晚了一步。在那個圓形鐵桶裏,他見到了這輩子都難以忘懷的恐怖景象,那是未婚妻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的屍體。


    奧寺精神崩潰了,隨後被送往警視廳的心理診療中心待了三個月,自打迴來後,他整個人就暴躁易怒,尤其對待嫌犯,簡直到達不歸案不罷休的地步。”


    神尾楓默默聽著,大抵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再次發生富江椰子這樁案子,嫌疑人同樣是個老人,讓奧寺觸景傷情,又聯想起當年無能的自己了吧……


    就在這時,法醫室裏突然傳出繪梨佳的一聲輕唿,“奧寺警官,你怎麽了?”


    神尾楓跟瀨戶禮連忙跑迴去,隻見奧寺雙手扶著停屍床,眼睛圓睜,直勾勾望著屍體,喉嚨裏傳來一陣嗚嗚的聲音。


    兩人嚇壞了,連忙上去扶住對方,瀨戶禮急道:“你別嚇唬我啊,有什麽情緒就發泄出來,別窩在心裏!”


    奧寺的身體顫抖得愈發劇烈,雙眼幾乎要爆出眼眶,似乎有千斤重的東西壓抑在胸口,他牙齒咬得幾乎快要滴出血來,最終,卻低聲號啕起來,


    “當年,如果我能再機靈一點,那輛警車速度再快一點,純子是不是就不用死了呢?那個人渣為什麽要殺死她,為什麽啊?


    無論純子遭受怎樣的折磨,我都願意去接受她,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娶她為妻的……可是,為什麽殺死她啊,為什麽要把我最後一點希望都給掐滅啊?”


    神尾楓在一旁輕輕敲著他的背,卻不知該怎麽去安慰師兄,就在這時,瀨戶禮兜裏的電話響了。


    殺害富江椰子的犯罪嫌疑人,惠理樺已傳喚到案,正在審訊室等候問訊。


    審訊室外,奧寺被瀨戶禮攔在了外麵,“你現在的狀況……不適合參與審訊,去隔壁觀察室等著吧,別難為兄弟,成嗎?”


    奧寺紅著眼看了眼坐在裏麵的老人,重重嗯了聲,往旁邊的觀察室走去了。


    走廊裏十幾名刑警終於散開,瀨戶禮拍拍神尾楓的肩膀,兩人一塊走進審訊室。


    被手銬拷住雙手的老頭看上去精神矍鑠,但是有一張很明顯的反派臉,一雙小小的眼睛看上去就跟賊眉鼠眼似的,任何人都難以生出親近感來。


    神尾楓滿臉厭惡的瞪了惠理樺一眼,跟瀨戶禮坐在位置上,可惠理樺混不在乎這種厭惡的目光,一臉諂媚笑道:“二位警官大人,為什麽要抓我啊?”


    瀨戶禮拍了拍桌子,“為什麽抓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不做虧心事,還怕警察上門嗎?”


    “嘿嘿,警官大人,我不知道啊,我就是一本本分分的大學退休教師,從沒幹什麽違法亂紀的事情啊。”


    瀨戶禮說道:“9月10日晚23:00-1:00的時候,你在什麽地方?被人奷殺的富江椰子褲腿上,為什麽會出現你的尿漬?


    整個慈急精神病院,連泡尿都控製不住的老人,除了你這個罹患肝硬化跟嚴重腎病的老家夥,沒第二個了吧,你怎麽解釋?”


    惠理樺眼睛裏一閃而逝不易察覺的慍怒,隨後,嗬嗬一笑,“警官大人,誰都有老的時候,保不齊您老了以後,也躺在病床上屎尿亂飛呢,犯不著諷刺我一老實本分的退休教師,對吧?”


    瀨戶禮又是一敲桌子,“油腔滑調!現在是問你拉屎撒尿的事兒嗎?老實交代,你為什麽殺害富江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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