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句話,宛如抽幹了力氣一樣,白鳥警部說出來都有些底氣不足。


    神尾楓眼睜睜看著我妻善舞被摘去手銬,一臉得意的揉了揉兩個手腕,原地做起了擴胸運動。


    早川律師在一旁眉開眼笑道:“恭喜你啊,我妻先生,無罪釋放!像您這樣守法的公民,早就該離開警署啦!”


    我妻善舞得意的來到神尾楓身邊,似乎是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聊表安慰,卻被對方宛如刀子般的眼神嚇得縮迴手去。


    他悻悻一笑,搓著手道:“神尾警官,心情不要太沉重喔。年輕人嘛,出來混總是要受點挫折的,不要氣餒,你最棒,繼續加油喔,那我就不奉陪了,還要迴家看孩子呢。”


    在神尾楓的怒視下,我妻善舞誌得意滿的跟律師離開拘留室,臨走前,又不忘迴頭道:“啊對了,神尾警官,我之前提到過的吃飯,一直有效喔,想吃海鮮還是火鍋,隨時恭候您!”


    兩人大搖大擺的離開了。


    拘留室裏,一陣死寂。


    白鳥警部走過來,似乎是在絞盡腦汁想著安慰的話,但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最終,他嘶啞著嗓音朝周圍擺了擺手,“今晚……大家都辛苦了,早點迴去休息吧,明早記得按時上班。”


    神尾楓兜裏的電話響起來,他麻木的舉到耳邊,接通了。


    “神尾,鑒定結果出來了,送檢兇器上遺留的指紋與我妻善舞比對一致;刀刃殘存血跡與死者山本七惠的dna經過比對,也達到了99.8%的一致,我妻善舞就是當年的真兇沒錯!”


    電話裏傳來瀨戶禮興奮的聲音,將近三個鍾頭的忙碌,他甚至沒來得及喝一口水、去一趟廁所,為的就是盡快拿出這份鑒定報告。


    “好……我知道了,謝謝……今晚,辛苦你了。”神尾楓低沉著嗓音說道。


    電話那頭察覺情緒不對,原本還有些振奮的腦袋頓時清醒下來,瀨戶禮終於意識到什麽,顫顫巍巍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


    撲通一聲,聽筒裏,手機失控摔在了地上。


    “對不起……都怪我,是我進度太慢了……如果我能再快一點,再快三分鍾……就不會……”瀨戶禮在電話裏絮絮叨叨自責著。


    “不怪你,不怪任何一個人,我們都盡到了自己的本分,沒有誰掉鏈子。”


    神尾楓說完,沉默著掛斷電話,如行屍走肉般走出拘留室。


    日野聰同樣跟在身後出來,他去醫務室沒檢查出內傷來,隻不過簡單包紮了幾下,此刻卻難受得像個重症病患,喘著粗氣喃喃道:“就這樣讓他走了嗎?就這樣讓他走了嗎?就這樣讓他走了嗎?”


    神尾楓聽著魔怔般的聲音,走了兩步,忽然,原地怔住,眼眶頓時通紅。


    瘦弱的幸田夏樹試圖擋住走廊裏往外走的我妻善舞,卻被早川律師一把推開,並義正言辭道:“這位小姐,請您不要騷擾我的當事人,不然我會告你姓騷擾的!”


    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姑娘,此刻卻生出巨大的力量,她宛如一隻發狂的母獸,瘋狂扯著律師熨帖挺括的西服袖子,往我妻善舞那邊湊近——


    “是你殺了我媽媽!你憑什麽平安無事的離開,你不能走,你殺了人,要進去坐牢,不可以走,不可以走!!”


    在神尾楓麵前極盡嘲弄的我妻善舞,在這個被害人家屬麵前,卻展現出反常的唯唯諾諾的麵目,他不敢直視幸田夏樹的眼睛。


    早川春田律師梳得整齊的發型,被幸田夏樹近乎潑婦般的廝打扯得有些變形。


    他一麵扶著眼鏡一麵努力控製眼前的女人,“這位小姐,請您冷靜,這裏是警察署,不能胡來!您再這樣,我可就要不客氣了!”


    但周圍的刑警並沒有人上去阻攔這個可憐女子的胡鬧。


    幸田夏樹聲嘶力竭吼道:“他殺害了我媽媽,憑什麽安然無恙,我媽媽被埋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土坑15年,15年!憑什麽殺了人可以離開,他有罪,他是劊子手,憑什麽法律製裁不了他,這不公平,不公平!!”


    我妻善舞如同喪家之犬般躲在律師身後,剛剛在拘留室還文質彬彬、紳士儒雅的律師也被扯得披頭散發,規整的西裝袖子也被扯爛,露出胳膊底下的腋毛,狼狽不堪。


    “這位女士,你不要發瘋了,我的當事人是無罪的,你怎麽能憑空汙蔑他呢?你再這樣胡鬧,我不僅要控訴你姓騷擾,還要告你誹謗和汙蔑!”律師的眼鏡歪到了嘴巴上。


    幸田夏樹哭得不能自已,哽咽得幾乎快要背過氣去,“他是殺人犯,我知道的,他就是殺人犯!不能走,誰能給我媽媽一個公道,誰能給我們一個公道啊?


    他殺了人,憑什麽還能心安理得的活著,憑什麽還能結婚有孩子,他不配的,他應該去死,去地底向我媽媽道歉!!”


    律師到底還是個男的,哪怕幸田夏樹此刻像發了狂的母獸,仍是使出全部力氣,摒棄了那些紳士風度,將對方狠狠一推,推倒在地。


    幸田夏樹摔倒,早川春田說了句抱歉,隨後拉起我妻善舞倉皇離開走廊,遠遠躲離這個瘋子般的女人。


    “不能走……你不能走啊……”幸田夏樹摔倒在地上,絕望的看著兩個男人逃離的方向,“你是殺人犯,你殺了我媽媽,你怎麽能……”


    她從地上爬起來,跪向那些刑警的方向,磕著頭道:“求求你們,抓住他,他是壞人,你們不是警察嗎,不是抓壞人的嗎,怎麽可以讓他走呢?壞人就在這裏,他殺了人,他殺了我媽媽啊!!”


    周圍的刑警滿是不忍,神尾楓走過來,將幸田夏樹從地上扶起來,嘴唇咬得蒼白,顫抖著,遲遲說不出話來。


    幸田夏樹使勁搖著神尾楓的衣服,苦苦哀求道:“神尾警官,你不是答應要為我母親主持公道的嗎?怎麽能讓他走了呢?他是殺人犯,他是混蛋啊!”


    神尾楓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嘴唇顫抖良久,他深深彎下了腰,兩顆眼淚重重砸到了地上,“對不起……”


    走廊裏,所有的刑警都摘下自己的帽子,朝這名被害者的家屬鞠躬道歉。


    幸田夏樹輕輕撒開了攥著神尾楓警服的手,像被搶走了心愛玩具的、無助的孩子般轉過身,一臉茫然的蹲在了牆角,抱著自己的膝蓋蜷縮起來。


    她嘴裏不停呢喃道:“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壞人不用受到懲罰呢?”


    神尾楓一臉痛苦的直起身,走廊的盡頭已經變得空蕩蕩,那個趾高氣昂的劊子手已經消失,已經正大光明的活在太陽底下,甚至還可以將這樁案子作為自己茶餘飯後的談資。


    “思い出した聲の溫もりに,振り返れば息をするように,花は咲いた夜明け前空は急いだ……”


    一陣音樂在沉寂的走廊上響起,仿佛古老的悲歌,是神尾楓的手機彩鈴,水野良樹的代表作。


    他有些厭惡的掏出手機,想要看看是誰在這麽晚打來電話,來電通知意外的顯示著是幸田文的名字。


    神尾楓接起了電話,語氣生硬道:“幸田先生,無論你是良心發現還是突然榆木疙瘩開竅了,如果是想告訴我,你願意指證我妻善舞殺人,或者說你有別的什麽重要證據,指控他犯罪……


    那麽現在我告訴你,很抱歉,最終起訴時間已經過了。我妻善舞……剛剛被無罪釋放了。”


    電話那頭,幸田文小聲道:“對不起,神尾警官,我承認這個電話是打得有些晚了。我剛剛迴憶起來一些案件的細節,應該對你有些幫助的,所以趕緊通知你了。”


    神尾楓耐著性子聽他說完,迴道:“但是我妻善舞已經走了,再多的細節,也沒用了,和國的刑事訴訟法律,已經對他無效了。”


    “當年,我趕到案發現場,嚇走準備埋屍填坑的我妻善舞時,山本七惠,其實並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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