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永羲帝來的匆匆走的匆匆,未至晚宴結束,稍與眾臣同飲了幾杯酒便離開宴席。由於此宴須得延續到第二日清晨,所以雖然主角缺席,晚宴卻還得繼續。


    隆華殿外明星點點,蟲鳴織噪。


    永羲帝聽著身後又逐漸響起的勸酒聲,仰頭深吸了一口氣,有些疑惑。


    初初進殿的的時候他隻當這一舞似是別有居心,可方才他離開,行至正中央所鋪的紅色地毯時,一抹暗紅色的血跡卻恰巧映入他眼底。


    這抹血跡讓他覺得,他的懷疑……似乎又有些不恰當了。


    若當真是為了引起他的興趣跳這一曲舞,為何要在先前為了救一個舞女而傷了手臂?水袖舞要的就是這雙臂的氣力,傷了手臂又強撐著領舞,意味著每一個旋身每一段甩袖都會觸及傷口……她不會不知道。


    分析迴來,他自己也覺得有些小題大做了。不過生活在皇宮這種地方,也勿怪他多疑,倘若即位前他敢鬆懈半步,等待他的將會是腥風血雨。


    永羲帝勾了勾唇角,心道此女能夠一邊強忍著傷痛卻跳的依然沒有半分差錯,從這一點來看……倒也是個脾氣倔的。


    ——


    按照宮裏的規矩,子時一過,該落燈的地方需得落燈,該掌著燈的也需得掌燈,年年月月均是如此。因此這日剛過了時辰,皇宮內除去皇上宴請大臣的隆華殿,其餘大大小小的宮殿便不約而同的紛紛落上了燈罩。


    好在月牙湖月光雖不能朗照,湖岸卻有幾盞小燈。


    辛九坐縮在岸邊的大石塊上,春寒冷的叫她有些傷感。她此時已經迴了自己的衣服,雙手抱膝,正默默地對著湖麵上的倒影“顧影自憐”。


    簡直等的心力交瘁了。


    她有點不明白。


    明明是劇情要求,明明是特定場景的特定過場,為什麽皇上他總是不來!


    左右無事,又冷的難受,辛九不由得打量起這個電影裏永羲帝和音媯的“談心之地”,此處三麵環山一麵水,湖麵上也沒有荷花睡蓮之類的裝飾,可明明看上去不怎麽稀奇,但似乎就是覺得哪裏是不同的。


    許是多了半分小意清新?亦或是因著此地清淨無人,所以才有了禪境?辛九隨便想一想就連連惡寒,她心知像她這麽沒水平的人是絕對不會欣賞美景的,大約,之所以會覺得好……隻是因為看起來舒服吧。


    看著舒服的地方,即使冷風猶存,也依然會讓人產生睡意。


    又累又困,不然……先靠著石頭睡一會兒養足精神、再接再勵?辛九秀氣的打了個嗬欠,側身躺在月牙湖邊,石塊與草地和湖水相接,耳邊時不時傳來湖底的暗湧之聲和混響曲一般的蟲鳴聲,然而這些並不足以將她吵醒,反而更為她添了幾絲睡意。


    小半個時辰後,此地依然無任何變化,係統卻詭異的現身了:


    【叮!目標人物對你的好感度+1。】


    “走開……”困意十足的某人皺起眉頭,一手慵懶的在耳邊揮了揮,企圖將腦海裏的嗡嗡聲音轟的遠遠地。


    ——


    對於音媯來說,新帝登基大典這一天,既是她黴運纏身的一天,也是她命中得遇貴人相助的一天。她在身兼領舞要職之時傷了腿。而若非靖康侯府的那位小姐頂替她上場,隻怕她和姐妹們今日難逃一頓鞭刑。


    這份恩情她會永遠記在心裏。


    樂坊的露台灑下一地白月輝,音媯坐在露台的最高一層的台階上,瞧著露台下方映著月色波光粼粼的月牙湖微微發愣。以往她心情不好或挨大宮女罰的時候也喜歡到月牙湖這邊來,一待就是整個下午。


    她雙手合十,虔誠閉眼。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忉利天,為母說法,爾時十方無量世界,不可說不可說一切諸佛,及大菩薩摩訶薩,皆來集會……願母親在極樂安息,願父存世安康,自強虜破家已有十數年,苟存於世,今日得貴人相助,斷不敢忘。”


    音媯念完佛經,又呆呆的看著湖麵,突然道:“傳聞侯爺夫人極其善舞……但辛小姐也是年幼喪母,卻不知她通身的舞技到底是怎麽練出來的了。水袖舞頗耗體力,美則美矣,可若要練成卻是千難萬難……辛小姐雖年紀小些,卻比音媯要堅強太多了。”


    永羲帝一行人剛行至露台一側的迴廊,偶然聽聞這段話,即便冷漠如他神色也不由得一怔。幼年喪母,所以立誌要繼承母親的遺願麽?所以……才能跳出那樣一段傾城之舞?


    為人子女,理當如此。


    永羲帝一身玄色衣衫幾乎要融進夜色,墨色的發絲搭在他肩上,眉下一雙深沉的黑眸,更襯得其膚色瑩白。


    半晌,他沒有再看向露台,而是徑直將目光轉向月牙湖被梳木遮住的一側大石上,他耳目通明,自然要比旁人看得遠——那石塊上分明躺著位熟睡的姑娘,還是靖康侯家的那位。他不由得自鼻間輕哼一聲,語氣卻緩和了不少:“倒是個至孝的。”


    魏德海也跟著應和道:“皇上聖明之道天下廣傳,沒想到一個小小的伶人也能認聽聖意,委實難得……”


    顯然魏德海這次錯明聖意了,皇帝口中所說另有其人。


    永羲帝背著手側身看他一眼,一股凜冽的寒意直從魏德海腳底冒到腦門,他後麵的話全都又咽迴了自己嗓子裏。


    “奴、奴才多嘴……”


    永羲帝從袖中拿出一瓶做工精致的紅頂藥瓶,皙白的手指抵著瓶口轉了一圈,看也未看便隨意的扔到一旁。


    “刑五。”


    “屬下在。”一道黑影在他身後突兀出現,一手接過自家主子像丟垃圾一樣丟來的藥瓶。此人黑衣蒙麵,行蹤無跡可尋,自當是內功深厚輕功超絕高手。


    然而魏德海見此卻沒什麽太大的反應。他平日裏跟著萬歲爺,自然不會連保護皇上的暗衛都沒見過。魏德海靜默的站立在永羲帝身後,在暗衛出現的瞬間微微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不該看的便不能看,這個道理以前宮裏的老人便曾教過他。


    “拿著這瓶藥,把對麵的女人給朕丟到靖康侯馬車上,如有人問起,務須多言。”


    “是。”


    “等等。”楚弈一口把他叫住,他閉著眼似乎在思考,背在身後的手緩緩地轉動著掛在腕上的一串佛珠,他皺了皺眉頭,片刻才睜開眼道:“換人,讓翎媚去。”


    “是。”身後再次傳來一道女聲。


    ——


    辛九沒想到在月牙湖邊等到的不是皇帝,而是漫天繁星的天堂。


    迎麵劈頭蓋臉唿唿撲來的冷風幾乎要令她寒毛乍起。


    而她現在趴在一個黑衣人的背上,此人輕功極高,速度極快的飛馳在皇宮大內的屋簷上,往往腳下一點便可身子輕盈的飛上老遠。辛九看了半天,歎為觀止。有武功真好,隻要穿上一身黑衣,就可以像蝙蝠一樣到處亂飛了。


    【叮!已離開當前路線,預計前方所達目的地——午門】


    午門,皇宮正門,沒什麽稀奇。可世上還有一個叫做“午門斬首”的專屬詞匯……於是伴隨著某種殺意的氣息迎麵而來。


    “這位……英雄。”辛九八爪魚一樣抓住她的肩膀,心道一般來說在皇宮裏黑衣人肯定是來做什麽違法之事的,她小心翼翼的措辭,“你……是來國庫偷寶的?”其實這種打扮更像是來刺殺皇帝的啊才對。


    黑衣人“英雄”身形一頓,差點一腳踩空。


    “閉嘴!”聲音沙啞卻不乏能聽出來是個女聲。


    原來是個妹子……辛九恍然大悟,原來是女飛賊——難道是永羲帝的桃花?辛九在腦海裏自導自演了一場女飛賊和皇帝的一二三事。


    【叮!……你想太多了![簡直想撞牆]】


    “女俠你別怕,我不會亂說的,其實我們的目標是一樣的!”辛九捏捏小拳頭。麵對綁架……最好的方式就是先把對手變成隊友!


    翎媚眼角一抽。主子交給她的人……果然都是窮兇惡極之輩,連隨便說句話都帶坑的,三言兩語就給她扣上一定“盜寶”的大帽子?


    見黑衣人半晌不說話,辛九沉默了,“女俠……你要把我帶到哪兒去?”


    翎媚轉頭看她一眼:“送你出宮。”


    辛九心中一暖,看來這個女飛賊人品還不錯……許是見她睡在月牙湖,以為她迷路了吧?辛九笑了笑,心裏也沒去怪她:“多謝女俠,其實我沒有迷路的,你再把我送迴原地待著吧。”


    萬一她剛一走皇帝就來了,一切豈不是功虧一簣了?


    此時她顯然不知道不走尋常路的皇帝早已在露台出見過音媯了,隻是這位桃花皇帝到底動沒動心,或者對誰動心,卻難說了……


    翎媚冷著臉:“閉嘴。”


    辛九:“……”明顯死鴨子嘴硬,這女飛賊一定是不想承認自己好心辦了壞事!隻怕她真的迴不去了……這可怎生是好!


    此時永羲帝迴到寢宮,想起今日桃林裏那句“隻是看不慣樂坊的作為而已”,樂坊,的確該管管了。他端起案上的茶杯小飲了一口,淡淡道:“將樂坊大宮女撤職,其位由今日宴上的領舞頂上。”


    “是。”


    魏德海心裏有譜,弓著身子退出大殿。既然領舞替換之事被皇上默許瞞了下來……那麽晉封為大宮女的自然是音媯,而非侯府三小姐。


    禦瓏殿內永羲帝眸色微淺,抬筆在案前攤開的冊子上紅筆勾出了靖康侯的名字。


    靖康侯,後繼無子,庶長女低嫁於餘安知府趙炆,隻餘庶次女、嫡長女待字閨中。若是個慈父,倒更容易掌控些。


    【叮!本次任務完成度:100%,成功揮散罌粟花。獎勵金幣:100,獎勵魅力點+10,獎勵技能:葵花寶典(非武功,乃繡功)。】


    辛九身子一震,人品吧一定是人品吧!


    “女俠我給你唱一首‘大河向東流’怎麽樣!”


    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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