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祭樹?


    林凡腦海中瞬間浮現跳進火海裏以身祭劍的典範,想來並不好受。


    這是有多愛啊?才能把活生生的血肉融於樹裏,紮根在天都星,守著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滅亡……


    剛才明明還很醜的樹臉,仿佛也沒那麽醜了。每一道褶子都變成天都星刻在他身上的傷,而他一直默默承受,並還在守護……


    眾人在生的壓力下,學習效率飛快。雖然喪屍數量龐大,但隻要能有勝率,人類的韌性還是讓他們保持著信心滿滿。


    直到有一天,神子也被感染了。天平又一次傾斜。


    神子幾千年的壽命可不是白長的,他們的能力遠非普通人能及。哪怕是對有免疫的喪屍,手起刀落的殺傷力仍然可觀。


    同樣的,當他們變喪屍後,對人類的殺傷力,就更可怕了。


    神子間嘎嘎亂殺,人和喪屍鬥成一團。大家都拿著拚盡所有的勢頭想爭一個未來。


    看著夥伴們一個個消失,老樹隻能默默守著世界樹繼續激發靈氣。


    他誰也幫不了,誰也沒法兒幫。


    喪屍仿佛無窮無盡,總也殺不完,總會往外冒。


    大量的異能鬥爭波及了植被,目之所見全部一片荒蕪。


    喪屍不挑食,但人要吃飯。補給不足的情況下,再堅強的人都會退卻。


    絕望在沉默中蔓延,終於,有人受不了拖遝的結局,引爆了核反應堆。


    “啥?”安東尼奧感覺自己聽錯了。“打不過就同歸於盡?!這也……”


    老樹沒應他,繼續低沉地敘述。


    巨大的爆破帶走了一切,好像也給其他絕望的人一個信號。有人見樣學樣,神子們來不及阻止,世界樹也隻來得及將幸存者保護好,大陸板塊在爆裂中片片碎裂。


    喪屍消失了,人類還是贏了,可天都星的陸地全成了碎片,還帶著各種各樣的強輻射。


    世界樹的結界優先護住了人類,沒顧得上向來強健的神子。


    神子們躲過了喪屍,躲過了爆炸,卻難以躲過輻射的傷。


    當天都星上隻剩老樹一個神子的時候,他恍惚自問,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這一切又換來了什麽?


    他想逃離,逃離這個充滿痛苦,埋葬了所有同伴的星球。


    可還在結界內幸存的人類怎麽辦?


    讓他們自生自滅吧!反正原本他們也是要死的……


    老樹掙紮了很久,還是選擇留下來。


    他操控世界樹,將所有碎裂的大板塊拉扯到一起,綁成一個完整的大陸,之後就開始進化輻射傷害,直到又一個新世界的開始……


    “世界樹能進化輻射?!”天都星人雀躍了。“那我們有救了?!”


    林凡從耳機裏聽到他們的慶幸卻覺得難過。


    眼前的世界樹根本沒有了樹形,顏色也不對,應該就是淨化汙染造成的。


    天都星人全程聽著星球的曆史,對世界樹和神子的付出不置一語,卻在這時候跳出來歡唿。


    他們犯的錯,為什麽每次都要別人來承受?


    老樹似乎也聽到了他們的話,卻並沒有感到傷心,繼續平靜地訴說。


    輻射汙染的傷害是非常難消弭的,受幾次爆炸傷到根係的世界樹吸附也難以為繼,可要放棄……守樹人沒有猶豫太久,就以自身能力融於世界樹。


    反正他都不走了,在哪裏又有什麽區別呢?


    新世界開始,一切又仿佛進入輪迴,隻不過這一次,隻有他。


    他藏在地下,從地核中汲取能量,看著無意中帶進來的小花小草生根開花,再一次感歎生命的強韌,一點點等人類成長,看他們重複一個又一個過程。


    “等等,”安東尼奧突然想起,“我們在文獻記載上看過,曾經有一個神樹和神的傳說,那個是你嗎?你不是從新世界開始就一直在地下待著了嗎?看你這樣好像也不容易移動啊。”


    老樹說是他。


    因為想吸取前一世的教訓,讓這些汲取了大量靈力的幸存者後代重視異能天賦,避免遇到強敵無力為繼的情況。


    結果呢……他輕笑一聲,仿佛是自嘲。


    他操控世界樹的尖端鑽出土地,保持一小塊正常神樹的形態,他也用靈力化形,繼續扮演一個向導的角色。


    可……可再一次,再一次,仿佛科技是他的克星,他再一次失敗了,又躲迴地下,不再為他們操心。


    “可您還是在庇佑他們不是嗎?”林凡覺得老樹就是個口硬心軟的家長,說不管,卻一直沒放下。


    要不他為什麽一直連著大陸,空氣中和海裏的輻射不也是他一直在淨化嗎?


    老樹沉默了很久,淒涼地笑出了聲。


    是啊,他為什麽總放不下?如果他當初能放下……


    沒辦法呀,幾千年的感情啊,哪怕人類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轍,他還是記得當年跟女媧保證的話……


    我將以我的生命守護這棵樹,這顆星球,愛這裏的一切!


    明明他感覺已經不愛了呀……可他卻還是在守護……


    明明疼痛折磨得他痛不欲生,他卻還不停地將傷害往自己身上拉扯……


    林凡心裏堵得慌,潮水般的痛苦向她壓了過來。明明沒有表情的醜臉,她卻覺得他在哭。


    她上前幾步,伸手摸了上去,像捧住了老樹的臉:“抱歉,我想,這樣也許您能舒服點。”


    精純的能量從她的手中發出,讓老樹舒服得呻吟出聲。這種置身母胎的輕鬆和溫暖,他記不清有多久沒有感覺到了。


    柔和的綠光包裹著他,紫藍色逐漸退去,蒼老的臉龐仿佛年輕了些,贅皮漸漸往上收迴,逐漸呈現出一個人臉。


    仍然分辨不出他之前的長相,但好歹看得出眼睛鼻子和嘴了。


    他的眼睛閃爍著星光,勾起嘴唇對林凡笑:“謝謝你,姑娘,但不用浪費了,我很快就會死了。”


    有了新能量的支撐,他說話都連貫了,聲音也不再像砂紙磨礪。


    林凡鼻子一酸:“但起碼你現在會舒服是吧?我想為你做點什麽,哪怕隻能讓你有少許的舒服。死這種事情對世界樹是很難的,別以為我不知道。”


    老樹的臉變得非常溫和,帶著慈愛的笑:“我知道,你們你那兒有顆非常漂亮的樹,還有一個叫女醜的守樹人。她非常幸福,我很羨慕。”


    林凡眼淚已經滑出了眼眶,繼續輸出能量:“是呢,她可兇了,見到人就喊打喊殺,一點兒都不如您溫柔。我還羨慕天都星人呢。可恨他們都不珍惜。”


    老樹的笑聲在整個石穴裏迴蕩,他很久沒有這麽開心過了。


    “可我的生命終究是要終結的。外麵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汙染通過海水滲入地表,空氣,幾乎無處不在。”他說得非常輕鬆,仿佛不是說自己的死活,“我現在已經老朽,僅有的能量也隻是能淨化汙染和釋放靈力,兩者不可兼得,隻選其一的話,你猜他們會怎麽選?”


    “當然是淨化!解除我們的燃眉之急!”耳機裏不知道哪個混蛋大叫。


    老樹也聽到了,嗬嗬笑了。


    “我不管他們怎麽選,我希望您能多想想自己。”林凡眼淚一顆一顆地流,“他們不珍惜您的守護,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安危是建立在您一直綁牢的陸地上,他們甚至根本不知道您的存在……”


    “是啊……”老樹長歎,“我將樹體岩化,固定住了整個大陸,也困住了自己……可我也太累了,一次又一次……總是這樣……我想,解脫了……”


    林凡抽鼻子。


    “別哭,你哭得我心疼。”老樹道,“我沒有手,不能幫你擦眼淚。”


    林凡開始抽泣。


    “無論是生是死,都是我的選擇。這次淨化可能付出全部也未必能清潔幹淨,但起碼,還是讓他們有條活路吧。”老樹早就想開了,笑道,“我也可以不用再擔心這些操蛋的玩意兒了。隻是……有個遺憾,原以為要抱憾終生了,沒想到你來了。”


    “我能幫上忙嗎?”林凡問。


    “末世滅於人心。我總在想,如果當初,沒有讓那些人引爆反應堆,上一世的結果會不會不一樣?陸地不會碎裂,夥伴不會死去,世界樹不用淨化傷害,我也不會是如今這樣。”


    “作為交換,我可以將飛船送給你們,隻希望你能讓我看看那不同的可能性。”


    “怎麽看?”林凡沒管飛船,隻是單純地想幫他。


    一個將死之人的遺願,還是這麽可憐,無私奉獻的一個人,如果能滿足為什麽不呢?


    “抱歉,失禮了。”老樹上紫藍光突然擴大,將星辰整個籠罩進去。


    “林!”安東尼奧眼疾手快拉住星辰的大翅,也一起被攏了進去。


    緊接著,兩人就保持那個姿勢一動不動了。


    “林凡?!安東尼奧?!”岑方遠發現不對,立馬瘋狂唿叫,可惜沒有一點兒反應。


    反倒是世界樹的滿足的笑臉通過攝像頭直傳到大屏上,平和地對諾亞號上人說。


    “別擔心,隻是請他們的意識體來我的世界做會兒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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