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霧蒙蒙的,仿佛籠罩著一層厚重的暗色幕布,將整片天際映襯得越發陰鬱。


    本應是秋高氣爽的季節,空氣裏卻彌漫著沉悶凝滯的氣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小雨淅淅瀝瀝地下著,鳥兒伴著雨絲,不時在空中盤旋,似乎是在為誰唱著一曲永垂不朽的讚歌。


    經過近二十個小時的長途飛行,運送犧牲戰士靈柩的專機在首都機場安全著陸。


    軍地領導都身著軍禮服,迎接英雄歸來。


    “維和英雄,忠魂歸來;前鋒勇士,浩氣長存。”


    紅色條幅在空中橫亙,沐浴著雨水的洗禮。


    這是每一個人內心深處最為真實的聲音,是他們對於英雄最崇高的敬意。


    身著軍禮服的士兵抬著烈士楊亞亮的靈柩從舷梯下來,邁著沉穩的步伐,款款走來。


    血灑站位寫忠誠,馬革裹屍萬裏歸。


    蘇朵朵站在人群中,心中的敬畏油然而生。


    烈士妻子站在最前麵,看著丈夫的靈柩越來越近,幾近昏厥在地。


    她的身邊,立著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兒。


    他睜著一雙大眼睛,有些懵懂無知。


    他還太小,並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爸爸正朝他而來。


    可是,卻再也不能寵溺地喊他一聲“寶貝”了。


    莊嚴的《義勇軍進行曲》被奏響。


    歌聲嘹亮,響徹雲霄。


    “媽媽,是爸爸。”


    小男孩兒看著一位士兵雙手捧著爸爸的遺像緩緩走來,輕輕地拉了拉媽媽的衣角,脆生生地說道。


    烈士妻子臉上早已布滿淚水,她強撐著身體,不讓自己倒下。


    她摸了摸小男孩兒的腦袋,哽咽著點點頭。


    “嗯,是爸爸。爸爸迴來了,這次,他永遠都不會離開我們了。”


    “媽媽,你怎麽哭了?”


    小男孩兒拉著媽媽的手,稚嫩地說道。


    “媽媽不哭,童童聽話。”


    烈士妻子撫摸著兒子的腦袋,淚水怎麽也抑製不住,奪眶而出。


    士兵把烈士遺像交到小男孩兒的手中。


    一位受傷的軍官走到烈士妻子麵前,把一本筆記本還有一個禮品袋交給她。


    “嫂子,這是連長的遺……東西。”


    烈士妻子把禮品袋打開,是一瓶迪奧的香水。


    “連長跟我說,她說你喜歡這個牌子的香水,可是一直沒舍得買。他原本想著勝利完成任務的時候,親手送給你的,卻沒想到……”


    士兵說到這裏,聲音哽咽,嗓子似乎被鉛塊兒堵住了一般。


    烈士妻子把那瓶小小的迪奧香水緊緊地攥在手心裏,輕輕打開筆記本的扉頁。


    “如果,天平的一端盛放的是生命,那麽,能與生命有同等分量,甚至超越生命的東西,就隻有信念。”


    她看著這句話,想著丈夫那張憨厚堅毅的臉龐,再也抑製不住,把筆記本跟香水緊緊地抱在懷裏,放聲痛哭起來。


    “這才是真正的太陽的後裔。”


    李曉雪擦了擦濕潤的眼睛,由衷地說道。


    蘇朵朵看著這種可歌,可敬,同時又可泣的場麵,凝聲糾正道。


    “錯了。在中國,沒有太陽的後裔,隻有炎黃子孫,龍的傳人。”


    接機儀式結束之後,蘇朵朵來到醫院,去采訪在執行維和任務時遇襲受傷的官兵。


    她找到其中一名軍官所在的病房,敲了敲門。


    “咚咚咚……”


    “請進。”


    裏麵有人應道。


    蘇朵朵推門進去。


    “請問這是徐連長的……”


    話未說完,卻在看清坐在病床旁邊的男人時,話音戛然而止。


    丁梓鈞看到站在門口的女孩兒,同樣有些驚訝。


    他今天穿著軍禮服,挺括熨帖,襯得他本就健碩的身材越發的器宇軒昂。


    這副裝扮,隻有重要場合才允許穿戴。


    難道……


    蘇朵朵目光灼灼地盯著對方,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你是?”


    躺在病床上的徐強看向蘇朵朵,出聲問道。


    蘇朵朵迴過神來,看向對方,做著自我介紹。


    “我叫蘇朵朵,是華清社的記者。”


    “哦。”


    徐強點頭。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您是徐連長嗎?”


    蘇朵朵開口問道。


    “我是徐強。”


    男人點頭。


    “我今天到這裏來,是想采訪一下您。”


    蘇朵朵道明自己的來意。


    “嗬!”


    徐強聞聲,突兀地笑了一下,笑聲裏隱隱帶著一絲苦澀。


    “采訪我?我還好好地活著,有什麽可值得采訪的?這位記者,你真正應該采訪的,是在戰爭中失去生命的那些戰士。”


    他的語氣有些生硬,蘇朵朵卻並沒有在意。


    “不瞞你說,我正是這個打算。隻是,逝者已矣。徐連長身為楊連長的戰友,應該會有很多話想說吧。”


    徐強定定地審視了蘇朵朵片刻,隨即淡淡地笑了一下。


    “說吧,你想問什麽?”


    丁梓鈞這時起身。


    “我出去一下。”


    采訪的時候,徐強很配合,整個采訪過程還算順利。


    蘇朵朵退出病房,看見丁梓鈞站在過道裏的窗戶前。


    他逆著光線,形成一道修長勁拔的剪影。


    蘇朵朵走過去,跟他並肩而立。


    “別難過了。”


    她輕輕地開口,聲音低柔,透著幾許暖意。


    她剛剛才知道,原來,他,徐強,還有已經犧牲的楊亞亮竟然是同一所軍校畢業的,而且還是同班同學。


    他今天,應該是去參加楊亞亮的接機儀式了吧。


    丁梓鈞沒有側首,目光依舊注視著窗外,神情平靜得有些過分。


    “你知道嗎?隻要再等兩個月,等他執行完任務迴來,他就可以轉業了。像一個普通人那樣,過上‘朝九晚五’的生活。”


    許久過後,男人緩緩開口,聲音格外的低沉,有些壓抑。


    “剛剛徐連長對我說,在南蘇丹執行維和任務的時候,楊連長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軍人殉國,魂佑疆土’。或許,還會有太多太多的遺憾跟不舍。但是我想,此刻,楊連長的忠魂,必定是安寧的。”


    蘇朵朵抬手,掌心覆蓋住男人的手背,柔聲安慰道。


    丁梓鈞手指瑟縮了一下,垂眸看著兩人疊覆在一起的手。


    許久之後,他緩緩抬眸,看著女孩兒如水的眸子,唇瓣輕啟。


    “你說的對。”


    他把手從女孩兒的手心裏抽出來,再次開口。


    “再過兩個月,我也要去南蘇丹了。他沒有來得及完成的使命,我去幫他完成。”


    男人的聲音明明低沉到了極點,可是聽在蘇朵朵的耳中,卻如平地一聲雷!


    第18章


    “南蘇丹?”


    蘇朵朵喃喃低語。


    “你要去……維和?”


    她看著他,出聲問道。


    “是。”


    丁梓鈞點點頭。


    那張臉異常的平靜,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蘇朵朵微微勾了勾唇角,笑容有些僵硬,似乎還沒有從剛剛的震撼中迴過神來。


    “怎麽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


    她怔怔地問出口,可是話音剛落,她就有些後悔了,在心裏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們之間非親非故的,人家幹嘛要特意通知自己啊?


    似乎知道自己的答案並不動聽,丁梓鈞沒有說話。


    蘇朵朵聳了聳肩,隨即釋懷地笑了笑。


    “你寄存在我這裏的那幾十塊錢,得找個機會還給你了。”


    丁梓鈞聞言微怔,隨即意識過來她指的是什麽,開口說道。


    “不用了。”


    蘇朵朵認真地睜大眼睛。


    “那怎麽行?”


    她這般說著,手指輕點下巴,略微思忖了片刻,然後眼睛一亮,笑著說道。


    “我請你吃飯吧,就當是連本帶利一起還給你,正好也算是給你提前餞行了。”


    丁梓鈞搖頭婉拒。


    “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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