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老太太和康熙迴憶著舊事,說著說著,康熙就說起:


    “當年汗額捏還說過要將抱嬌嬌貓的小丫頭賞賜了朕,隻可惜……”


    老太太少不得就要勸:


    “那丫頭雖沒福分伺候主子爺,當能為慈和皇太後殉葬也是她的忠心……”


    康熙又道:


    “如今得了嬌嬌,朕有時候隻覺得是見著了嬌嬌貓,有時候又隻覺得是見了那小丫頭,又有那夜醉酒後陰差陽錯……


    朕想著,顧嬤嬤的孫女,又有那般緣分,給個嬪位,也未嚐不可?隻封號上有些踟躕,嬤嬤覺得‘懿’字如何?”


    老太太十分惶恐:


    “溫和聖善曰懿,德浸廣大曰懿,姿丫頭哪裏配使喚這樣字?嬪位更是萬萬不敢的,萬歲爺後宮之中,就是滿蒙八旗的貴女入宮,初封也多是答應常在等,姿丫頭區區包衣女子……”


    康熙揮了揮手:


    “嬤嬤隻看到初封低微的,卻不敢看初封即是嬪妃貴妃的,是你謹慎。但朕許嬌嬌嬪位,雖也是看嬤嬤麵子,卻也不隻是因為嬤嬤麵子,您又何必推脫?”


    老太太十分固辭


    :“若是慈和皇太後賜下的丫頭有福氣,如今就是貴妃都當得起,畢竟長者所賜不同別個,可姿丫頭,如今隻是一個奶嬤嬤家的女孩兒,主子爺可不隻老婆子一個奶嬤嬤……


    這不患寡而患不均,奴才實在不願意損了主子爺的英明名聲。”


    康熙聽出那言外之意,越發堅持:


    “朕倒要看看,誰敢說朕不均?”


    老太太十分不肯,一咬牙,竟又勸:


    “況這包衣人家憑*本分以為恩使女兒高封之例實不可開,前朝就縷有因奶母所起之禍,主子爺不可不慎。


    且我私心想著,這包衣女子若得高位,或又有子,少不得恩澤家人,若是因此讓諸包衣世家起了以女惑主、以子邀榮的心思,恐後世宮中,難有包衣女子外所出之皇家血脈延續……”


    這老太太說別的也罷了,後頭這幾句卻委實讓康熙上了心,可老太太轉頭又扯著賈嬌嬌讓她附和自己了,康熙眯眼作了一個手勢,便暫時將此事放下,還有心情“哼哼”賈嬌嬌。


    當然,老太太和賈嬌嬌複述之前發生何事的時候,也沒有再提起這事,不過是讓她自己選:


    “你可覺得自己有那居於嬪位的資格?”


    賈嬌嬌眨了眨眼,心說什麽嬪位,也不過是這渣渣的妾室而已,我怎麽就沒資格了?況這包衣封嬪也不是沒有先例,據說冰山四他親媽就是憑著將他讓給佟佳氏,在冰山四一二歲的時候就封嬪了呢?如今更是德妃了!


    然她想歸想,倒也更願意相信老太太不會害了自家孫女兒(至少在沒和賈赦利益衝突的時候不會),又清楚自己沒那和後宮人精們過招兒的本事,也就點點頭:


    “萬歲爺也是好意,可惜嬪是不能住乾清宮的吧?我還是更願意待在乾清宮,好歹乾清宮裏頭我做錯點兒什麽,萬歲爺不會太挑刺呀!要是到了後宮,衝撞了哪位妃子貴妃的,我可就慘啦!”


    老太太瞪眼:


    “你怎麽就不能爭氣點兒,想著規矩謹慎不闖禍,卻隻知道往闖禍也有人護著的地方鑽呢?”


    賈嬌嬌就“咦”了一聲:


    “老太太您今兒真奇怪,我和您一心,不愛嬪位倒不好?”


    老太太:


    “不封嬪也要守規矩!”


    賈嬌嬌搖頭:


    “真讓我去後宮裏頭守規矩,我還是要嬪位吧!能有妃位更好,不然見個人就要行禮,人家要是看我不順眼,不用打不用罵,隻要我行禮的時候不叫起,我就白吃個悶虧啦!”


    老太太氣急,好一會子都不知道說什麽,康熙看著不由好笑:


    這老太太,對著自己就是一套一套兒的,雖說都是為了朕好吧,也太倔強了些。倒是遇上這傻丫頭,萬般伶俐遇上這麽個直腸子的傻妞兒,反而沒了招!


    但再覺得好笑,康熙也不能真讓這老嬤嬤給傻貓氣著,隻得先嗬斥賈嬌嬌一句:


    “朕雖許你不需太拘著規矩,也沒得把嬤嬤氣著了。”


    又寬慰老太太:


    “您的意思朕都知道了,這位分的事情您不必憂心,朕自會處置妥當,再不會給子孫留下隱患的。”


    心裏十分欣慰,顧家雖不在包衣旗下,賈家的身份卻也委實尷尬,如今顧嬤嬤的子孫都在包衣旗,卻還能和朕說出那般話,顯見是再忠心不過的。


    康熙這麽想著,雖後頭再沒多說什麽,賜予老太太的也不過如往年一般——


    甚至比往年還薄了些,因她能起身入宮領宴,便少了特意賜下的席麵等


    ——然開年正月底,就下了諭旨,曆數賈代善與其父賈源之軍功,將賈家自包衣旗抬入漢軍正黃旗旗下。


    這事兒說小不小,可說大嘛,也不是太大,賈代善的人緣雖一般,但真正勳貴高官,幾個不知道顧嬤嬤?


    如今皇帝有心抬舉這位老太太,賈代善又確實很有些軍功,也就沒多少人硬要和皇帝作對,就是偶爾有那麽幾個人,提及榮國府的尷尬由來(乃是鼇拜正當權的時候賞下的爵位,賈源也確實曾在鼇拜麾下),但皇帝就是一口咬定了賈源並不曾附逆,又當年鼇拜麾下將領何其多,得他舉薦封爵的也不隻一個賈家,人看著皇帝實在鐵了心,自然也不敢去想既然賈源不曾附逆,那為何鼇拜倒台之時,也恰好是他傷病驟發、並且在不久後便不治身亡之類的疑竇。


    康熙三十年真是賈家的好年成,從此成了正經旗人(雖不過漢軍旗,家裏女孩兒也是可以參加大選了)不說,賈代善更得皇帝青眼,領巡捕營。


    縱然恰逢當年,巡捕三營就被歸入步軍統領管轄,然仍是京城守衛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足見皇帝信重。


    如此這般,賈史氏本該是夫貴妻榮、倍覺尊榮才是。


    可惜,她卻沒有多少心思享受自己終於格外光明正大起來的國公夫人尊榮。


    因為皇帝還給了賈家又一個恩典,以並不曾特意對外朝下旨的方式。


    “奉皇太後口諭,念及榮國公老夫人顧氏服侍當今有功,長孫女賈氏得顧氏撫育,亦是柔嘉淑慎之質,今特選於乾清宮服侍,賜封號‘令’,賜妃位儀仗稍減。”


    這恩典,怎麽說呢,要說敷衍也真敷衍,別說皇帝聖旨,就是皇太後都不過口諭而已,又半句話沒提正式位分,但稍微曉點兒事的,誰不知道裏頭的好處?


    其一,皇太後多年未曾習得國語,更別提漢話了,可這傳出來的口諭卻偏偏就是漢話,到底是傳話的人格外好意做了翻譯,又或者這口諭出於何人意思,還不好說。


    其二,位分雖沒明說,妃位儀仗是幾個意思?哪怕不是全副儀仗,可都說那稍減的不過是直柄瑞草傘改作曲柄瑞草傘而已,再加上那個封號,尋常有封號的正經嬪主都不敢受她的禮,就是妃主們,謹慎些的都不會受她全禮!


    如此尊榮,如此尊榮!


    卻竟偏偏便宜了那賤人生的賤種!


    於姨娘雖然沒了許多年,留下來的大姑娘也很是在賈史氏手下吃了些苦頭,但賈史氏一想到當年初嫁入榮國府,這以正經漢軍旗下女嫁給包衣人家已經是一委屈,不過是因著當年兩家都在一人麾下交情罷了,再加上賈家好歹是公爵,賈史氏才勉強沒覺得十分委屈——


    誰曾想她都委屈下嫁,這賈代善身邊竟敢早有了真愛!還敢搶在她前頭有孕!


    賈史氏一股腦兒就將所有的委屈不如意都恨在於姨娘身上,雖於姨娘最終逃不出她的手段,賈代善也慢慢被她捏在掌心,賈史氏始終意難平,對於姨娘留下來的大姑娘,更是厭惡至極,平生所願,除了賈代善能看清長子的不成器、上書求旨讓次子襲爵,與老太婆早日歸西之外,就是要讓於氏留下的賤種浸泡在黃連水裏頭,日複一日受苦受煎熬。


    要不然,她也不會巴巴兒尋了那樣的“好”親事,又在給老太太攪和了之後,使出那樣險些兒壞了自家兒女前程的招數做迴報了。


    如今老太太不隻沒歸西,還一日強似一日不說,連那賤種都能高居妃位?


    賈史氏恨得牙根疼,恨到甚至不求那賤種活著受苦,隻要能早早兒死去便好了,恨到連迴娘家,炫耀一下如今正兒八經的國公身份、敲打敲打之前膽敢屢次提起賈家包衣尷尬的嫂子侄媳的心思都沒了……


    隻一心求神拜佛詛咒賭誓,奈何皇天不負有心人這話雖有些道理,卻也不是事事皆靈,賈史氏虔虔誠誠求了兩月,隻聽說了令妃得以隨侍皇帝出京的盛寵,一時氣得隻差沒吐血,抱著嫡女敏姐兒哭了半宿,又忽然振作起來。


    不振作不行哪!賈家之前隻能以包衣小選宮女入宮時,賈史氏尚且覺得那求了恩旨給家裏女孩兒免選的老虔婆短視,到底偏疼幼女,又事早成了定局,才不曾細想永和宮如何風光,如今好難得有了正經大選的資格,雖敏姐兒不過稚齡小兒,賈史氏也不得不為她打算一二:


    本朝入京日久,漢話日深,眼看著早不是原先姑侄同事一夫、父子分娶姐妹的時候了,當今宮中雖也很有幾朵姐妹花,可哪個妹妹能越過姐姐的位分?宜妃之妹不過區區郭貴人!


    賈史氏這當母親的心,可如何舍得嫡女日後在庶女手下討生活?


    少不得,要殷勤算計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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