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奇,這賈家即使國公府邸,也還是包衣人家,但老太太娘家顧氏,雖沒個勳爵傳承,卻是正正經經的漢軍鑲黃旗人,顧氏嫡係還領著個不大不小的佐領之職,老太太的兄弟子侄也多爭氣,雖沒出過什麽顧命大臣,卻也有那麽一二個封疆大吏、二三品高官,又,男丁之中也有在戰場上打拚的,更多的卻還是詩書傳家,如今在京幾個二三品官裏頭,還正好有個禮部侍郎,更正好就是老太太的親兄弟。


    這禮部仿佛是六部中最不起眼的,其實不然,它不管官員考評不管天下錢糧也不管兵馬糧草,卻管得這祭天大事,並科舉掄才大典、各部書辦考核等等諸般事宜。


    是以老太太要想再尋個肯嫁進賈家的貴女或許不容易,但要尋些過得去的人家嫁孫女兒,別說舅老爺那邊,就是幾個舅太太舅奶奶心裏頭,也很是有一本賬。


    再者,老太太要嫁的還是庶出孫女兒,這包衣人家嫁女兒,本就與在旗人家的有些不同,就算賈家有個國公爵位,到底庶女,也不會礙著舅太太舅奶奶們嫡嫡親的女兒孫女兒們甚事。


    因此,老太太還真料準了,尚嬤嬤才那麽隨口一說,就真要來一整本子的名冊,都是些模樣根基配得來的,不說□□齊全十完十美的,配大姑娘不說如何綽綽有餘,至少能甩太太琢磨的那些十八條街。


    當然有些話,尚嬤嬤不會說得那般直白,然有些話原也不用說得太直白,服侍了老太太大半輩子,如何將話說得圓轉隱晦,又搔中老太太癢處,自有一番手段。


    老太太果然給哄得十分歡喜,又聽她口口聲聲“大姑娘若知道老太太為她這般費神,還不定多感激”,又“可惜如今天兒也太熱了,不然讓大爺跟著打聽打聽,大姑娘指定得謝他一輩子”之類的,心中也是一動:


    這大丫頭雖是個一朝心冷就徹底丟開手的,可在對善兒的態度上是薄情決絕了些,到底事出有因,小孩子家家的,前頭十好幾年的水磨工夫,也沒能磨得善兒生出一二分為她考慮那等大事的心思,一時想左了也是有的。


    然她能在善兒那樣不知內宅的老爺膝下,仍能打會女紅就給打絡子繡荷包,知廚事就常做些點心羹湯,祈福經書更是打會拿筆就開始歪歪扭扭寫著,十來年不曾間斷,便是有人教的,這心思也不可謂不虔,卻也不能因著小孩兒家一時別扭就給盡數抹去。


    更最難得和赦兒投緣,佛祖托夢所見,也是個難得有良心的,不過因著赦兒肯在她艱難時略伸一把手,此後甚至給那毒母愚婦阻得連年節走禮都斷了,但一聽說赦兒大不好,到底連勤勤謹謹才省下來的那點子棺材本都悉數舍了去……


    老太太實不以為那小小幾塊碎銀子就能讓她家寶貝金孫好過多少,也絕對有把握不會讓她家寶貝金孫再落到那等田地,隻到底那夢中,賈赦倉皇皇隻得一個多年未往來的庶姐相送,姐弟二人相視痛苦的模樣太戳她心窩,憐惜金孫不易的同時,對賈嬌嬌不免也格外不同。


    縱是對她乍然之間就能將素日不知道何等孺慕的老爺拋諸腦後很存了幾分疑竇,卻也更相信賈赦能對她好一分,日後但凡有所需、而她有所能,也不吝返迴十二分的。


    這般一思量,又覺得將大丫頭許了那樣尋常人家未免可惜。


    老太太早年在宮中,原是個最謹言慎行不過的,然而或許是早年壓抑太狠,如今在自家宅邸自家院子,兒子不說多合她心意,總還是個孝順的,兒媳不堪些,也沒那膽子明麵兒上忤逆婆母,她便很是養出了幾分自在,這心裏才閃過一個念頭,麵上不由就露了出來,尚嬤嬤看得分明,想想之前那老妹妹所托,雖也納罕大姑娘那等“不求大富大貴”的心思到底是慧是愚,到底老妹妹多少年才和她張這一迴嘴,又不認為大姑娘進了那等去處,就能賞她多少體麵了,索性也就做了個順水兒的人情,因笑:


    “老太太最是慈愛不過的一個人,大姑娘又是您第一個孫輩兒,自然是恨不得讓她嫁入這天底下最好的人家去。


    隻咱們姑娘素日是個溫柔安靜的,別說是與三姑娘敏姑娘,就是與二姑娘,也從來沒紅過臉兒爭過什麽,就是這幾日性情看著仿佛大變樣了,也未必有那力爭上遊的心思,可別到時候老太太一片好心,倒不得大姑娘領會,豈不可惜?


    再則咱們大爺往日不嫌棄咱們這些老婆子講古,聽說老太太當年在那地兒的艱難,也是十分心疼呢,是怕也不舍得,畢竟難得在兄弟姐妹裏頭就這個一個投緣的……”


    如此絮絮叨叨仿佛閑話,倒也打消了老太太的心思:


    “也罷,大丫頭既然隻求個安穩日子,也就在這些人裏頭挑一挑,嗯,天是熱了些,好在早晚也有涼的時候,讓赦兒打聽打聽,或者見上一見更好,他舅公舅舅們看中的自然都是好孩子,但要是能挑個和赦兒處得來的,可不更是兩全其美了?”


    尚嬤嬤就笑著應了,次後將話透給老林家的,經林嬤嬤處遞話到賈嬌嬌跟前,賈嬌嬌又是依著諸多著重裏子的要求與賈赦細細說了,賈赦又是如何納罕他姐姐竟是個說起這等事兒絲毫不見羞色、又是如何拍著胸膛大包大攬:


    “放心吧,我和他們未必說得到一塊,但問問舅舅表兄弟們,再使奴才們打聽打聽他們家裏的八卦閑話,指定錯不了。”


    諸般等等且都不消細表,唯有老太太,聽著賈赦尋到舅公門上,卻正好給恰不忿他拐走自家孫女兒/女兒/姐妹的男人們幾迴揉搓,可就是這般,也舔著臉一日日上門打聽消息的趣聞,雖是好笑,卻也很是覺得金孫大熱天的給這般折騰委實天可憐見的,便越發要使人透給賈嬌嬌知道,也是個讓她務必要死心塌地認準這個兄弟的意思。


    賈嬌嬌聽聞了,歎息真想不到曹公筆下那樣無能好色的大老爺竟也有這樣友愛姐姐的時候之餘,也確實感激。


    雖她滿心期盼那神秘大禮包必是有張迴程票,自然也沒如老太太所願,想著嫁人之後如何幫扶兄弟,然而賈嬌嬌也不是個沒良心的,又正好這些日子每日簽到抽獎+完成支線任務抽獎得來的東西裏頭,雖也有些什麽衛生紙水果糖之類亂七八糟的,好東西也有那麽一兩樣,例如一顆強腎健體延壽丸,她思來想去,到底在還沒過門的弟媳婦,和戰鬥力如何雖還沒甚直觀感受、但地位天然壓賈史氏一頭的老太太之間,選擇了後者:


    老太太如今說是古稀之齡,其實也就七十來歲,若是能活個長命百歲,賈史氏還能有甚幺蛾子整?


    悄悄兒將藥丸子混在點心裏頭看著老太太吃下去,賈嬌嬌自覺做了件大好事——


    別說使喚賈赦這一迴,就是日後與那賈大姑娘各歸各位,賈大姑娘再煩賈赦百八十件事,都不算占便宜了!


    正巧,那賈赦也將那名單上的人都打聽清楚了,還頗有理有據地挑剔掉幾個人,又格外看好其中一個:


    父祖官位不顯,哥兒自己前程也不是最被看好的一個,然而是正經旗人出身,家裏兩重長輩又都是慈善可親的,至少他兩個嫂子,一個入門五年未開懷,屋裏也沒長輩賜下的人,一個三年抱了倆,長輩也一樣沒說要給她爺們賜什麽人,再有就是雖然沒分家,但成了家的小爺,至少自家小院子都由得媳婦打點,也是一份自在……


    老太太聽著,其實不很滿意那家——聽著對赦哥兒的助力實在有限。


    然而看賈赦說得眉飛色舞,賈嬌嬌又聽得嘴角含笑,老太太轉念一想,如今她有佛祖保佑、夢境預警,赦哥兒怎麽都不至於落得夢中那般下場,那大丫頭一介庶出,又不往那地方去,再嫁什麽人家,不都難得給赦哥兒多少明麵兒上的助力?


    倒是這家子也還罷了,旗人身份,小子聽著又仿佛合了赦哥兒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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