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一案十分敏感,又費心思,大理寺和刑部不少人避之唯恐不及,願意參與此案的就不多。十三急於知道此案的進展,便向大理寺卿說情。這是順水人情,大理寺卿不可能不同意,於是他被順利地舉薦了。李頻剛巧也對此案頗有興趣,兩人一看對方都在舉薦名單之內,頗為高興。


    楊蘊察看名單之後,留下了二十個人,將剩餘的婉言謝絕了。


    這是楊蘊在大理寺的第一次開會。


    隨著說話時噴出來的氣息,楊蘊嘴上的兩撇小胡子一飛一飛,十三不知為什麽,覺得那胡子有種詭異的可愛,目光膠著在上麵,有些移不開。他總覺得楊蘊這個人神神叨叨的,有種莫名奇妙的熟悉感。


    楊蘊笑眯眯地說:“大家就算沒見過我,也一定聽說過我了。我知道大家在背後叫我什麽,隻要不當麵叫,我就裝作什麽也聽不到。”


    房間裏的都是年輕人,有幾個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楊蘊又笑眯眯地說:“現在來說說案子吧。大家有什麽看法?”


    十三在大理寺待了幾個月,從來沒看過這麽查案的。大理寺卿何曾問過大家有什麽意見?十三覺得很新奇,卻繼續觀察,不出聲音。


    其他人也都麵麵相覷。一個膽大的想了想說道:“啟稟大人,我倒是有個想法,也不知道對不對。王煥信裏說對晉王有深仇大恨,可是我們查了很久,也沒查出他和晉王有什麽仇恨。這有些不對勁啊。”


    楊蘊笑著說:“不錯,這是一個疑點。還有呢?”


    其他人一看楊蘊鼓勵,也來了勁頭:“下毒的時候是在晉王的生辰宴會上,他為什麽挑那天?若想給晉王下毒之後再自殺,什麽時候不行,為什麽一定要挑人那麽多的時候?”


    楊蘊點點頭:“說得不錯。這又說明了什麽呢?”


    一個人小聲說:“難道他不得不在那一天下毒?”


    楊蘊笑道:“很不錯。你們和我想的一樣。還有呢?”


    李頻也說:“非要挑選在眾目睽睽之下,難道下毒的不是王煥?他被人陷害了?”


    “或許他就是痛恨晉王,才在那一天下毒,讓每個人都看清楚他死時的模樣?”


    楊蘊說:“你們說的都有可能,想法都不錯。王煥死時,身邊有他親筆寫的認罪信,皇上皇後又一直要求追查幕後之人,結果追查的方向就圍繞著王煥,忽略了其他的可能。想要破這個案子,大家應集思廣益,打開思路,不要局限於王煥就是兇手這一種假設。”


    一個說:“據王妃說,晉王那晚十分小心,酒壺呈上來之後,身邊的親信會先飲一口試毒。試毒之後,侍女才倒酒。她們沒有機會在大庭廣眾之下下毒,能下手的仍舊隻是王煥一個人而已。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下毒之後假裝試酒,卻沒有真飲。”


    楊蘊笑著說:“先不要這麽快下結論。至於如何下毒,我心中有了一個想法,現在暫時先不想影響你們。撇開如何下毒不提,但看這一樁案子,你們首先會懷疑什麽人?”


    一個說:“和晉王有仇的賓客。”


    李頻說:“不錯。而且犯人平時可能沒有機會接近晉王,不得已才在那一夜眾目睽睽之下下手。”


    楊蘊笑著說:“犯人也有可能是他的好朋友。專門挑選那一夜下手,才不讓懷疑是他。”


    眾人紛紛議論道:“這樣說來,豈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嫌疑了?”


    楊蘊笑著說:“我知道在座的各位不少人都曾經去過晉王府的夜宴。大理寺和刑部的各位大人也在場。這案子難查之處就在這裏。我們今天在這裏說的話,犯人可能今晚就知道了。”


    眾人頓時閉了嘴,齊刷刷地看著他。


    楊蘊摸摸胡子笑著說:“不妨事。這些年來多少難查的大案都這麽過來了,我倒也不怕給人知道。各位若有想通風報信的悉聽尊便。但若有真心想查此案的,迴家之後想想這案子有什麽可能,明日我們聚在一起,討論一下。”


    眾人連忙答應,恭送楊蘊走了。


    十三低聲問李頻道:“這楊蘊似乎真的有點本事啊。萬一犯人就是我們其中一個呢?”


    李頻說:“我看這老狐狸的意圖就是如此。你想,如果我們其中一人是犯人,或者和犯人有關係,必定想了解此案的進度。他何嚐不是在觀察我們?”


    十三笑著說:“那犯人不會就是你吧?”


    李頻也笑著說:“胡說八道。我倒覺得這案子的兇手和楊大人都有些本事,現在糾結得很,倒不清楚究竟希望誰贏了。”


    十三說:“的確如此。”又想看楊蘊揭開謎底,又擔心葉裴青被他揪出來。


    李頻又說:“你可知道這楊蘊的外號為什麽叫作楊潑婦?”


    十三問道:“有典故?”


    李頻笑著說:“有啊。聽說十年前,有一位官員得罪了皇帝,被皇帝用劍刺死了。楊蘊生性耿直,一聽說此事便衝到皇宮裏撒潑打滾,如同叫街潑婦一般。皇帝氣得要死,想要殺他,最後皇太後叫人拖著他退下,在家關了半年不許出門,楊蘊才說‘從此溫柔侍君,不敢在皇宮叫罵’,皇帝這才放他出來了。”


    十三想笑,卻隻覺得心酸:“君王如此,耿直的大臣也無用武之地。”說完想起自己失言,忙不迭地笑著說:“幸好咱們的皇帝英明,和其他的不一樣。”


    兩人俱都沉默。


    李頻看了他一眼,低聲說:“你不知道,我見的男妻多了,一個一個都柔弱得很,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我以前一向對男妻沒什麽好感,完全弄不明白男人和男人究竟怎麽能在一起。”


    十三啞口無言。這李頻天生隻喜歡女人,以前在一起喝酒時,一說到這裏娶男妻的風俗,就惡心得受不了。他對別人自然不敢說得這麽直接,但葉裴青大概知道他不喜歡男人,才不介意二人交往。


    李頻又說:“你我總說要找機會喝酒。今晚去喝一頓可好?”


    十三許久不曾同男人在一起開懷暢飲了,於是一起和李頻下了酒館,高高興興地聊天猜拳喝酒,聽他說楊蘊的典故,掌燈時分才迴家。


    第二日楊蘊和眾人再一次相聚,大家經過昨日的討論,都很有幹勁。這楊蘊也十分懂得鼓勵部下,幾個建議提出來之後,眾人討論一番,終於確定幾個方向,大家分頭查案。


    正要散了,外麵卻傳來由遠至近一聲一聲的傳喚。


    “皇上駕到!”


    眾人驚嚇,連楊蘊都皺了皺眉頭,帶著眾人迎到門口跪下來候著。


    皇上親臨大理寺,肯定是為了案子的進度。不少小官從未麵見聖上,此刻激動萬分,真如同篩子似的打顫。


    十三低著頭,不多時隻聽見外麵腳步聲雜亂,一個身著黃色通身袍的人帶著一群人走了進來。楊蘊帶著眾官員匍匐在地,齊唿:“臣等參見皇上!”


    十三的臉貼在地上,有點涼。


    趴了好一會兒,廳裏一點聲音也沒有,一個中年人低沉的嗓音才說:“眾卿家平身。”


    十三不敢抬頭,跟隨著眾人小心地站起來,一點聲音也不發出,也不敢引起人的注意。他站在第三排,又低著頭,如同林中的一棵樹,看不出有什麽特別。


    楊蘊正在同皇帝報告調查的方向和進度,聲音很小,聽不出在說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的談話聲突然停下來。皇帝不緊不慢地說:“葉裴青的夫人梅鬱聽說就在這裏,何不出來麵聖?”


    無故點名,從來都不是好事。以前在組織的時候,被上司看上就說明危險的任務要來了。


    十三默默地出列,不慌不忙地走到皇帝跟前跪下來。


    “平身。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十三麵無表情地站起來,抬頭麵君。


    皇帝果然長得很好看,修長眉毛,麵容姣好,也並不像葉裴青所說的那般不堪,看起來還健康得很,不像是掏空了身子的模樣。


    皇帝從頭到腳看了他一會兒,說:“其他人都退下吧。朕要與他單獨聊聊。”


    眾人一聽,不敢久留,連忙跪下謝恩,一個一個地走了,卻惟有楊蘊站在一旁,死皮賴臉地笑著不肯走。


    皇帝也不在意,對十三說:“葉裴青征戰沙場,你又在此地追查晉王一案,都是國之棟梁。在這大理寺幹得如何?”


    十三答道:“謝皇上誇獎,微臣能為國效力,是微臣的福氣。”


    皇帝又看了他一會兒,說:“聽說你會武?”


    “跟著世子學了一點。”


    “可會舞劍?”


    十三忍不住皺眉,連忙低了頭說:“學過一點。”


    皇帝沉默了許久,才說:“朕幾次想同葉裴青聊天,苦於沒有機會。今天在此地碰到你正好,不如隨朕迴宮裏吃頓飯吧。”


    十三尚未推辭,楊蘊已經臉色鐵青:“葉大將軍領兵在外,皇上且三思。”


    皇帝不怒而威:“他就算是葉裴青的夫人,卻也首先是朕的臣子。朕叫他吃頓飯也要你來管?你也不必做侍郎了,幹脆做朕的老婆算了。”


    說完甩袖子走人。


    楊蘊氣得臉色通紅。


    十三不得已,終於被皇帝帶迴宮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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