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沒有賣關子,“物以稀為貴,公子,你這桌都是最新鮮的東西,像這瓜,這菜,在冬天裏隻有我望海樓能供應得上,別家店沒有見過吧?百年的蘇荷更是珍貴,隻可遇不可求的東西,要價不算貴了。那邊那桌就不一樣了,都是本地菜市就能買到的東西,自然便宜。”


    周寧南還真沒留意門衛那桌的情況,他來的時候門衛那桌被他們夾的一團亂了,這些家夥像好久沒吃過好東西,餓死鬼瞬間附身,菜剛上就搶食一空。


    冬天的食材很有限,季節性的東西根本見不到,周寧南早就新奇望海樓拿出來的這些違背常理的食材。


    “我能問問你們怎麽搞到不是季節性的東西的嗎?”。


    “這沒什麽不好說的,在何山寺的周邊,有個叫小南村的地方,那裏位置有點特殊,可以這麽說吧。可能是周圍滿是溫泉,外麵寒冬,那裏依然溫暖著,夏季別的地方接受酷暑時,那裏涼風習習,說是四季溫暖如春都不為過。”


    “您吃的食材就出自小南村。隻是走山路從小南村下來至少要兩天,而我們用的食材卻是淩晨時分采摘下,天未亮前,走水路送到城裏。”


    周寧南奇道:“水路?可是那條?”


    “是。”


    大山深處蜿蜒而下,並能行舟的隻有南山溪了。但說是能行舟,隻是說水量和寬度足夠,溪中暗藏的大量溪石,溪邊聳立的怪石,絕不是行舟的場所。那裏的溪水之湍急,哪怕再小心,分分鍾都可能撞到岩石,那下場就是舟身四分五裂,舟上人頭破血流,屍體在溪中翻滾,落到下遊,想存個全屍都難。


    不知望海樓請了什麽人怎麽辦到的,周寧南也隻是想知道個大概,如何做到這就屬於商業機密了,周寧南懂規矩。


    “打賞,付賬。”周寧南站了起來,不用周寧南吩咐,門衛們自主地過來拿起了打包的菜。


    周寧南以為望海樓請了什麽高手坐鎮當起了船夫,那麽運輸費肯定高,菜價跟著水漲船高是很自然的事。本來吧,他就覺得這頓飯不便宜,估算著幾百兩跑不掉,畢竟在冬日裏吃到夏季的菜很難得,吃遍江州大小樓,眼力和估價能力肯定有。


    隻是千兩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重陽的解釋,他就能接受了。


    但他還是低估了南山溪的險惡,重陽曾慫恿了寺裏的師父們走過幾趟南山溪,結果沒出多遠舟毀成了必然,師父們有武功倒是能逃得快。但想順著南山溪行舟之難,難於上青天。


    重陽自己也試過,那個驚心動魄每每想起都是場噩夢。


    直到重陽找到了村裏一個從小就在南山溪裏模魚的青年順遠。


    他跟重陽的想法一樣嫌走山路太費時間,山裏那麽多好東西要走山路下去肯定不新鮮了,比如他模的魚。他不滿意在村裏賣,那賣不了幾個錢,村裏人想吃魚都自己去模了,也不屑於製成鹹魚魚幹。


    千裏迢迢下山,來迴就四五天,很吃力,也浪費時間,田裏還有很多活要幹,進個城隻是賣個沒多少賺頭的魚幹鹹魚不劃算,而且也難賣。


    於是他就開始研究起南山溪了,因水性好,他先試的是遊泳。很瘋狂的想法,無數次的受傷代價,讓他終於模透了溪石分布。之後就開始練習劃舟。


    按照順遠的話,“我也不知道那時候為什麽那麽執著,就跟魔障了一樣,那些年也很辛苦,但從來沒想過放棄。”


    事實證明順遠成功了,幾年模索,直到最近幾年從村裏收購一些東西,順溪而下到城裏賣,這讓他狠賺了一筆。重陽這次下山,跟他談好了條件,他的收益比之前將更為豐厚。


    這時候順遠就在望海樓的後院睡覺,等休息好了,花兩天時間迴村裏,再繼續走水路送菜來。


    重陽她們送周寧南離開,在門口的時候,紅葉扯了扯重陽的衣袖,小聲地說:“娘,剛小哥告訴我,周三少爺說的狗,其實是周大少爺,周三少爺把菜帶迴去是給他哥吃的!”


    這下連重陽都詫異了下,這個周寧南真有意思,居然將他哥比作狗。


    知道是周寧南不想讓自個兒覺得不爽,讓小廝告訴她真相,紅葉就不惱了,喜滋滋地將周寧南送出門,喊道:“哥哥再來吃飯啊!”


    送到門口,重陽的目光就不在周寧南身上了。


    門口街上,乞丐又迴來了,還是赤著腳,luo著身,正在街上打拳。在雪地裏打拳,赤腳踩著雪,抬手投足間卷起雪花,一招一式透著剛毅,透著陽剛,吸引了眾多路人停下腳步。


    有預感會再見麵,沒想到如此之快又見麵了。


    突然!


    前方傳來一陣驚唿聲,眾人都向那邊望去,熊,不,是像熊的一個深國人,人們習慣稱他們為黑人。


    這黑人臉上刺著“奴”字,衣不裹體,乞丐還有條褲子,這黑人就隻有一片避羞布了。他的腳上手上帶著鎖鏈,氣勢洶洶奔來,速度依然很快,路人紛紛避讓。


    以這黑人的體格,被他撞到非斷幾根骨頭不可。


    黑人身後有十來個手持鎖鏈跟棍子的人在追他。


    不出意外,這黑人是逃出來的奴隸。


    就在黑人路過周家馬車時,那黑人一個急刹車,下一刻撲向了座位上的車夫,這把車夫嚇壞了。


    黑人躍上座位,硬是一**把車夫擠了下去。


    “駕!”黑人重重揮下韁繩,大手猛拍馬**。


    馬兒吃疼,嘶叫一聲,拔腿就跑!


    為乞丐頓足的人群慌亂的避開馬車,追著黑人來的人依然向黑人追去。雪地一片亂,車夫坐在雪地上驚魂未定,周寧南傻呆呆地杵在路旁,大概還沒反應過來他家的馬車在他的眼前被偷了……


    在混亂中,乞丐躲到了重陽身邊,重陽問道:“你怎麽不阻止一下?”


    以乞丐丐幫人的身手,在馬車沒徹底飆速前,他有很多時間把黑人製伏住。


    乞丐說:“為什麽要阻止?那車夫又沒幫過我。對了,你們家有沒有我能穿的舊衣服和鞋子?天氣怪冷的。”


    “你也會冷?我以為你就喜歡穿成這樣。”


    “怎麽可能!今早我的衣服和鞋子濕了,就月兌下烤火,誰知道我去溪邊接水的空隙間,我的衣服和鞋子全不見了。天那麽冷,需要打一遍拳才能暖和起來,但我總不能一直打拳吧,我想睡個午覺,一躺下就冷,根本睡不著。好心的姑娘,你阿爹有沒有舊衣服可以給我的?”


    沈娘跟重陽一樣,出門就注意到了乞丐,聽到他跟重陽說的話,插上話道:“有啊,舊衣服我有,你等等,我去給你找。”


    沈娘別的愛好沒有,就喜歡把穿過的舊衣服收起來。看紅葉穿的衣服就知道了,那是沈娘八歲時穿過的衣服,一直保留到現在,平時好生保養著,時不時拿出來曬曬。幾十年過去,舊是舊了點,湊合著穿穿了。


    周寧南的馬車當街被搶,沒辦法,隻能派個人迴去重新讓馬車來接他了。


    他在店裏等候的時間裏,沈娘拿了舊衣服出來。


    乞丐剛把衣服穿上,沈娘眼淚又泛濫了,“像,真像,真的好像我那死去的老鬼啊。”


    沈娘丈夫的舊衣服給乞丐剛剛好,不僅衣服剛好,連鞋子都差不多。


    沈娘喊來沈成,說:“你小時候一直問爹長什麽樣,呐,你爹長這樣,你爹年輕時就是這樣的。身體很壯,小胡茬剛刮馬上就又探出來了,永遠都是胡渣滿麵的邋遢樣。”


    沈成覺得丟人,讓沈娘別說了。沈娘叨叨絮絮陷入了迴憶裏。


    這把乞丐尷尬死了,瞧沈娘那樣,大有讓沈成叫乞丐為爹的打算。


    “謝謝,暖和多了,好心有好報,那我先走了。”受不了沈娘的眼神和眼淚,乞丐想溜之大吉。


    重陽不急不忙地說:“就怎麽走了,不打算有所表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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