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裳,這些年你什麽都學的很好,唯獨討好男人這一件,永遠都不如我?”


    吳裳苦苦一笑,“可討好有什麽用,男人若不愛你,又能討好多久?”


    杜月徑自一笑,玩味的看向吳裳,嘴角勾起不屑的笑意。


    “你真以為陛下隻愛你一個人嗎?吳裳,醒醒吧,現在在你麵前的早已不再是當時的信郎,而是大秦的皇帝,他的愛,絕不會隻屬於任何人一個人。”


    吳裳不相信的搖著頭,他的信郎,從未變過。


    杜月又繼續道:“現在太子已經被幽禁起來,你這翊坤宮,陛下今日怕也不會再來了。這皇宮裏,陛下最不缺的就是枕邊人。用不了多久,她就會把你給忘了。”


    杜月說完,看到宮女已經將她的衣服收拾好,便也不想在多與吳裳說什麽,眉眼瞥了一眼那宮女,便起身往外走去。


    吳裳站起身來,心有不甘,這麽多年的姐妹,最後怎能落到如此下場。可她挽留杜月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到杜月冷冷的聲音響起。


    “你雖成了明妃,可你永遠都比不上吳穎。吳裳,從此你我恩斷義絕,再不相幹。”


    離去之刃再無停留,帶著宮女揚長而去,不留一絲情麵。


    留下的人幾乎無力的坐在石凳上,推開前來扶著她的宮女,眼淚毫無預兆的流了出來。


    進宮之前沈著說的那番話,如今清晰的迴蕩在耳邊。


    “皇宮內的爾虞我詐。可比江湖還要險惡。雖一朝飛上枝頭成鳳凰,享盡萬千寵愛與榮華富貴,但卻不見得能永遠站在枝頭。每一個能在皇宮裏立足的女人,都不簡單,她們可比你這蝴蝶歌裏的姑娘們更懂得如何籠絡聖心。如若一時不慎跌落冷宮,這輩子恐怕再無你我如此悠閑談心之日。”


    原來他並不是在危言聳聽。


    更可笑的是,與自己爭寵的竟然還是自己認為最親的姐妹。


    天漸漸的黑了,皇宮各處亮起明亮燭光,隻有吳裳的翊坤宮,仍舊漆黑一片。宮裏的太監匆匆跑了進來。說的仍舊是與昨日一樣的話。陛下去了月嬪那裏。


    黑暗裏的人心更涼了,揮揮手讓太監退下,繼續獨自一人坐在樹下,不知心事幾許。


    而此刻。在紀府的湖心亭中。坐著一個人。明亮的月光下。一身白衣的男子顯得更加耀眼。


    整座府邸安靜的就像是沒有住人的一樣,可是整座府邸的燈全都亮著,不遠處的屋子裏還有人走來走去。


    貼心的丫鬟。還為沈著端來了剛泡好的茶,可口的點心,燭台以及點好的驅蚊草。


    問起話,也隻是得到一句禮貌的迴答,沈公子,實在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安靜的做完這一切,人便退了迴去,再無多餘的打擾,似是早就知道沈著今夜會來一樣。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見紀泱仍沒有迴來,沈著便起身在紀府裏轉了起來,借著月光和燈火,幾乎能清晰的看清這座府邸的一切。


    一切都是曾經的樣子。


    湖心亭旁邊的池塘裏種著唐左相最愛的睡蓮,岸邊的垂柳和曾經一樣不多不少十二棵,每一間房屋前都種著牡丹,就連唐蠻閨房前的葡萄樹也和曾經一樣,爬滿整個架子。


    房間裏亮著燈,沈著在門前站了許久,卻沒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於是便上前去推門而入。


    房間裏彌漫著淡淡的藥香,陳設和十年前一樣,就連擺放的位置幾乎都沒有絲毫的偏差。屋子中央的桌子上擺放著那套自己從父親手上軟磨硬泡許久,才到手的淺綠色茶壺和瓷杯;再往前看,便是一本翻開的《詩經》,書上標注的字跡,也正是唐蠻的親筆。字跡溫婉,宛如她溫柔的笑容。


    雲想衣裳花想容,翩翩少年入夢來。


    自己當時還曾笑話她,完全不相幹的兩句詩怎麽能放在一起。


    她仰著頭,一副不服輸的樣子,兩個人認識之前不也是不相幹的兩個人嗎?既然兩個不相幹的人最後可以在一起,為何這兩句詩就不能?


    再往左邊看,床前的衣架上搭著唐蠻十年前穿過的碎花衣裙,離床不遠的梳妝台上放著自己當年送她的三支銀釵,以及各種各樣的胭脂水粉。


    十年前她坐在銅鏡前清妝淡抹的樣子,忽然間出現在心間。


    她拿著畫筆撅著嘴,很是不開心的看著沈著,我不會畫眉。


    於是沈著便跑迴府裏纏了他大姑許久,自己學會以後,第二天便跑來教唐蠻。


    猶記得她第一次梳妝打扮後的樣子,白皙的臉龐映著朵瓣粉紅,青絲如墨染,幾縷盤起,幾縷垂在胸前,微風輕輕,白色紗裙飄飄,陽光下的少女,宛在雲端,純美如仙。


    抬起手正欲拿起其中一支銀簪,就聽到身後傳來極具冷笑的聲音。


    “此情此景,沈兄是不是想起了許多陳年往事?”


    伸出去的手,迅速的收迴,轉過頭便看到紀泱正坐在不遠處的桌子前,讓人捉模不透的笑容裏,暗藏冷箭。


    沈著微微一笑,清澈的目光一直落在紀泱手中的瓷杯上,片刻,額頭布滿陰雲。


    這屋裏除了家具以外的所有東西,早在唐家被抄家的時候就悉數被查封,自己想了很多辦法都沒能幫唐蠻拿迴這一切。


    可如今,不僅所有的東西都物歸原位,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竟坐在他不遠處的桌子前,用隻有他和唐蠻用過的瓷杯,得意的喝著茶。


    很顯然,這不是他第一次來到這個房間,那套茶具他也不是第一次用。甚至桌子上的那本書,他或許也已經翻閱了很多遍。


    沈著看著眼前的人,突然間覺得他知道自己一切的弱點。


    心裏那個念頭瞬時湧了出來,可是在看到眼前笑裏藏刀的紀泱,這念頭便又瞬間澆滅了。


    沈著相信紀泱知道十年前的一切,甚至他心裏也清楚唐家是被冤枉的。


    可是他仍像一個殺手一樣緊緊抓著這件事不放,企圖用這件事幫助太子除掉當年的同謀,幫他贏得天下人民心所向。


    這樣一為了名利心狠手辣的人,怎麽可能是自己想的那個人?


    微微皺起的眉頭終於緩緩舒展開,對著不遠處的人。突然一笑:“往事不用想起。一直記在心頭。”


    說完沈著便走到桌前,坐在紀泱對麵,不等他開口便猛地奪過他手裏的瓷杯,然後將茶水倒在地上。茶杯放在自己麵前。


    “這裏的東西。我勸你還是不要動。不然就算你是太子的人,我也不能保證能多忍受你一日。”


    紀泱卻隻是笑笑,絲毫不拿他的威脅當迴事兒。


    “沈兄覺得我死了。就沒人知道這裏的秘密了嗎?”。


    挑釁的目光投來,大有想和沈著一決高下的架勢,可他沈著向來怕過誰?


    “死亡從來都不是最好的懲罰,我也從來沒有因為報複誰去殺過一個人。紀兄一定去過刑部大牢吧,看到牢房裏那些死囚犯絕望的眼神時,可有想到自己也許有一日也會和他們一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紀泱的嘴角仍是剛才淡淡的一笑,目光玩味的看著對麵的沈著。


    “沈兄果然還和十年前一樣盛氣淩人,可這樣的威脅對我來說沒有絲毫用處,像太子那樣的小人我都不怕,又怎會怕紀兄這樣的君子?”


    目光裏的冷笑,說是不屑,更多的卻是一份讚賞,因為紀泱清楚的知道,沈著心中有他的道義,他的道義讓他伸張正義,但絕對不會讓他變得和太子他們一樣,為了報複誰而變得殘忍。這一點,他和唐蠻總是心有靈犀。


    可他不知道,站在他麵前的這個人並不僅僅是沈著,還是那個為了保護身邊人可以破壞掉自己所有原則的江以。


    他願意為了天下人的太平盛世而傾盡自己所有,但他更會為了被天下人傷害到的身邊人,殺盡天下人。他足夠善良,也能變得無比殘忍。


    他不是沈著,從來都不是,他隻是在履行自己成為沈著的義務。


    “紀兄誤會了,我從來都不是君子,更不會為了讓別人覺得我是君子,而做違心的事情。我的確不會殺你,但是我也絕對不會放過你。”


    沈著說完,起身走到唐蠻的梳妝桌前,將所有的首飾都放進桌子上的錦盒裏,又走迴桌前,將那套茶具放到托盤裏,做完這一切才抬起目光緩緩看向紀泱。


    “紀兄既想一決高下,我自然樂意奉陪,但我也要勸紀兄一句,下的賭注越多,輸的時候,需要付出的代價也就越大,你如果真想拿這裏的一切作為賭注,賠的時候,搭進去的怕不隻是你自己的身家性命。長安非亂世,但也從來未太平,我勸紀兄三思而行。”


    沈著這話說的已經清晰明了,隻要你紀泱不怕死,想做什麽,就放心大膽做,他沈著不但不會阻止,還會極力配合,


    但是你也要知道,這場賭局是權利和正義的賭局,決定最後誰輸誰贏的,並不僅僅是手上的籌碼,甚至有時候籌碼越多,輸的也就越快。


    看著沈著將這些東西帶走,紀泱卻什麽都沒說,直到沈著的腳步出了門,才站起來對著沈著的背影,緩緩說了句,“我知道唐蠻還活著,也知道她就是明嬅公主。”


    這句話紀泱說了不止一遍了,可是前麵的沈著卻仍舊沒有承認,甚至音色更冷。


    “我不怪紀兄相信這些流言蜚語,你選擇了太子,就證明你並沒有明辨是非之心。”


    紀泱冷冷一笑:“沈兄何必生氣,隻要你親口告訴我明嬅公主是不是唐蠻,我便會停止這一切,不然,我也隻能自己去尋求真相。”


    真相?


    月光下的沈著不由得一笑,你紀泱有什麽資格去尋求真相?


    沈著緩緩轉過身去,看向身後依舊坐在桌前的紀泱,嘴角微微揚起。


    “紀兄不是已經知道唐蠻的身份嗎?為何偏偏還要從我嘴裏說出這句話?”


    為什麽?


    紀泱也想知道為什麽。


    為什麽自己明明知道了明嬅公主的身份,卻還一味想著從是他們的嘴裏,聽到自己早已知道的答案?


    是因為害怕吧。


    害怕自己的推斷是錯的,害怕這一切真的是太子和楚哲的誣陷,害怕唐蠻真的死了。


    所以才會不斷的去想驗證,想親耳聽到他們三人口中的答案。


    可她活著如何?死了又如何?一切都不會改變什麽。


    見紀泱陷入了沉思之中,沈著又繼續對著他道:“這裏沒有其他人,更沒有陛下,沒有太子,就算我承認你又能對我怎樣?這個問題,麻煩下次陛下在的時候再問也不遲,到時候我一定會據實相告。”


    沉思的男子突然一笑,神色說不出的悲傷。


    “什麽時候說又有什麽區別,無論你說什麽,隻有你自己知道說的是謊言還是真話。沈兄既然不想說,我便也不問了,知不知道其實都沒那麽重要。”


    看著神色突然悲傷起來的紀泱,沈著覺得自己更加看不透他了。


    他會難過,是因為他心中有情。可他與唐蠻是這幾月才才相識,這份情從何說起?


    一見鍾情雖也說的過去,可那目光裏的悲傷哪像是喜歡一個人的樣子,卻更像是絕望。


    想到他這些日子來做的一切,沈著心中曾經有過大膽的設想,也許他就是真正的沈著,目光裏的絕望,也像是失去最愛的人會有的悲傷。


    可誰有知道這不是他故意裝出來的呢?


    真正的沈著如果還活著會怎樣?


    像他那樣真性情又從不壓抑自己性格的人,不會像紀泱這般畏畏縮縮,顧前怕後。


    黑暗的裏的沈著,冷冷一笑:“紀兄在試探我,我又何嚐不是在試探紀兄。可惜,我們都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話說完,人也抬腳離去。


    看著沈著挺拔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月光裏,屋裏的人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看不出究竟是難過還是開心。


    不一會兒一個小廝端著一個小碗走了進來,遞給沉思的紀泱。


    “公子,該喝藥了。”


    沉思的人緩緩迴過神來,接過小廝遞來的藥,對著笑笑:“你休息去吧。”


    看著小廝離去,紀泱才將碗中的藥一飲而盡。


    沒有時間了。


    你是不是真的存在?


    這一切,究竟是不是夢?(未完待續。)


    ps:紀泱的身份馬上浮出水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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