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或許,你會想去看看,這些好酒。”


    在品鑒會上,不僅有好酒,還有好酒的人。


    婉柔知道自己弟弟的心思。


    他想她多出去走走,散散心,而不是終日和這些紅酒為伴。


    所以,他費了些心思,特地從大洋彼岸,給她寄來了這麽一張邀請函……


    她眼眶微微濕潤了:“我一直都覺得,紅酒是有生命的。今天,人家還說我克夫,和我一接觸,就會死人。你說,我會不會一不小心,把這滿屋的紅酒,都給克死了?”


    她說得是漫不經心,那邊的人,卻聽出了她心頭的悲傷。


    “如果真有那麽神奇,我申請個專利,讓你專門跟臨終病人接觸,還省了安樂死這個步驟呢。”那邊的人嗤笑了一聲,“沒文化,真可怕。”


    婉柔這迴,是真笑出了聲。


    “好吧,既然這樣,那什麽品鑒會,我去看看。對了,你朋友叫什麽?”


    “喔,他叫,安晴宇……”


    紅酒品鑒會,那自然是晚上才舉行的。


    看著婉柔肯在晚上踏出家門,許靜高興得是渾身顫抖。


    但展皓恩考慮得,是更加地周到。


    在爭取陪女兒同去被拒絕之後,他安排了最忠心的司機全程接送她。


    就算婉柔進入會場,司機也必須在外間候著,要保證,小姐一邁出會場,就能第一時間看到自家的車子。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保鏢,會全程跟著婉柔,在安全上,完全不可能出半分差池。


    可婉柔不願意。


    “人家這是紅酒品鑒會,我帶一個渾身發黑的保鏢去做什麽?人家會以為,我是想搶酒喝呢。”她好笑地輕搖頭。


    “可是,大晚上出門的不安全……”許靜囁嚅道。


    “保鏢可以去。”眼看時間快到,婉柔終於做出了讓步,“但是,他不能跟我進入會場。他必須在車裏候著我。”


    展皓恩想了想,才答應了。


    他朝保鏢使了個眼色,對方頜首,表示明白,展皓恩這才放下了心頭大石。


    “早去早迴。”他親自送女兒上車,“那什麽品鑒會,說到底也不過是一群酒鬼罷了,還要起這麽一個名字……”


    婉柔挑眉:“那爸爸,我也是一個你口中的酒鬼喔。”


    車窗被她關上,展皓恩看著漸漸遠去的車子,歎了口氣。


    想女兒出去散心,又生怕她出些什麽意外……


    做父母的心情,可當真是矛盾啊。


    開動的車裏,是一陣可怕的緘默。


    保鏢眼觀鼻鼻觀心,懷裏還抱著一個大袋子,裏頭裝的不知道是些什麽。


    作為一個保鏢來說,他的長相,確實清秀得太過分了。


    但婉柔隻瞟了一眼,便收迴了自己的視線。


    車子開到了約定的會場,婉柔一踏下車,鼻端便似乎嗅到了淡淡的紅酒香氣。


    這熟悉的味道,顯然讓她心情愉悅極了。


    她壓了壓裙擺,才緩緩走上了階梯,向門童遞出了自己的邀請函。


    她不知道的是,那保鏢在車裏已經飛快地打開袋子,把自己身上黑色的西服脫下,換上了一副純白的西裝。


    那畫風轉變得如此之快,讓前座的司機張目瞠舌的。


    保鏢除下了自己高挺鼻梁上的墨鏡,一雙漂亮的眸子垂下,掩去了精光無數。


    他開門下了車,在婉柔已經進入會場之後,從純白的西服口袋中,取出了另外一張,一模一樣的請柬。


    “晚上好,先生,歡迎光臨……”門童恭敬地彎下了腰,“裏麵請。”


    他把請柬一收,頎長矯健的身形,已經隱入門後……


    足可容納上千人的大堂,此時已有不少人光臨。


    要拿到這張請柬,似乎並不太容易。


    婉柔俏眼一轉,竟然發現,這麽多人聚在一起,每人手中拿著紅酒杯,卻隻是輕碰淺酌,說話輕聲細語,生怕影響到旁側的人。


    這才是真正的品酒者,而不是父親口中的酒鬼。


    她莞爾一笑,從侍者手中接過了一小杯紅酒,信步走到沙發跟前,輕輕坐下。


    她宛如空穀悠蓮,哪怕不說一句話,也有不少男子的目光投射了過來。


    有人遙向她舉了舉酒杯,她挑眉,搖了搖頭,對方是一臉的失望,但很紳士的,並沒有什麽狂蜂浪蝶前來叨擾。


    這品鑒會的客人,有年紀頗大的,也有看起來比婉柔還小的,男人顯然比女人要多些,婉柔隔著酒杯,眼神巡視過這些人淡笑的側臉,卻沒有半分要和他們接觸的欲望。


    她抿了口紅酒,旋即挑眉。


    這紅酒,甜中帶澀,澀中帶酸,加之酒精的氣息,把一切中和得恰到好處。


    雖然年份絕不會長久,但出乎她意料的適口。


    看來,這葡萄,這酒,這手藝,都絕不是泛泛之輩啊。


    她又晃了晃酒杯,看著杯壁蜿蜒而下透紅的酒液,忽然很想知道,從哪裏可以買到這種絕佳紅酒。


    會場的燈光一暗,隻剩下主席台的聚光燈依舊亮著。


    場內響起了掌聲,滿麵笑容的司儀,款步上了台。


    婉柔抿了一口紅酒,眼眸也眯了起來。


    這個司儀,是s市電視台的台柱子,在全國都算挺出名的。


    今天的主辦方麵子真是夠大,連這種人,都能請到場……


    司儀報完幕,一轉身,身後已經列了一張長桌,紅綢披上的桌麵上,錯落有致地放著十個高低完全無二的高腳杯,透明的杯壁還反射出現場五彩的燈光。


    每一個高腳杯旁邊都放置著一瓶被貼住標識和瓶身的紅酒,顯然,是準備讓參與者隻憑品嚐,便說出紅酒的名諱來。


    全場包括婉柔,都有些發愣。


    “眾所周知,今天這場盛會,是全國乃至全世界都知名的紅酒企業安家來發起的,作為久負盛名的紅酒世家,大家也都很想看看,他們新一任的接班人實力水準如何。現在,我們就當玩一個熱身的小遊戲,有請在場的一位嘉賓和安家的接班人安晴宇先生來參與,請他們說出,品嚐到的紅酒,到底是什麽!”


    司儀確實很會炒氣氛,這種品鑒會,要的就是噱頭。


    聽說,安家的接班人剛從國外迴來,安晴宇這個名字,婉柔也才剛從弟弟口中聽到,原來,那人的身份竟然顯赫到這種程度……


    她若有所思的,卻已經看見了一個俊朗身影,款步上了主席台。


    那人袖扣已解,袖臂微挽,露出了結實而健康的小臂,他一轉頭,一微笑,那宛如英國紳士般的溫文笑意,就讓人眼前一亮。


    “大家好,我是安晴宇。”那人溫醇猶如紅酒一般的聲音,經由麥克風,響徹大堂。


    婉柔有些錯愕。


    如此大的跨國紅酒集團,接班人竟然是一個如此年輕的男人?


    他看上去的歲數,絕對不會比慕雲大上多少。


    可那聲音,沉穩有力,其中蘊藏的底蘊,似乎並不像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


    婉柔微微困惑,底下好事之人卻已經跑上了兩個上去,也站在了主席台上,料想就是想挑戰安家的新主了。


    安晴宇一挑眉,紳士地坐了個請的姿勢,三人已經分列長桌的三處。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注在安晴宇的身上。


    婉柔,也不例外。


    他站在最前端,比起另外兩人的匆忙,他顯得慢條斯理的。


    他緩緩地伸出了手,嫻熟地打開了橡木塞。


    “啵。”一聲輕響,宛如熱戀中的少女唇瓣和戀人分離時的旖旎一般。


    他輕輕晃了晃瓶身,輕傾,紅寶石似的酒液已經緩緩淌落在杯中。


    他隻倒了少許的小半杯,放下了紅酒瓶,把酒杯湊到鼻端,輕輕一嗅。


    他的眼眸微眯,加上他俊逸的臉龐,看起來這一幕,就跟水墨畫一般雋永。


    他似乎忘記自己在比賽,輕嗅了片刻,他才睜開眸子,若有似無的笑意,襲上臉龐。


    他晃了晃酒杯,看著那清亮得幾乎透明的紅酒在杯沿的眷戀不舍,才將酒杯舉起,杯口放在雙唇之間,並壓住下唇,頭部稍向後仰,把酒吸入口中。


    半晌,他才道:“這是closapaltacolchaguavalley2005,口感不錯。”


    司儀撕開了紅酒瓶上的包裝,那印有的英文字母和他報出的一樣無二。


    其他兩個參賽的,喝了一整杯酒,卻還是說錯了。


    司儀隻是搖頭,她眼睛一轉,看向了安晴宇:“不如,您試試這魯昂款?”


    晴宇無可無不可地挑了挑眉。


    他走到那已經被倒出了一杯的紅酒瓶旁邊,用清水簌了口,才按照剛才的步驟,又嚐了一小口。


    旋即,他笑了。


    “這是我三年前釀的紅酒,來自安家地下酒窖。”他好笑地看著司儀,“真是不乖了,來吧,請來參加的貴賓們都嚐上一點,希望不要嫌棄。”


    侍者們已經倒好了紅酒,一一送到嘉賓們的麵前。


    婉柔也領了一杯。


    她也輕嚐了一口,這酒入口圓潤,酒味和澀味和諧平衡,咽下後留在口腔中的醇香和微澀的口感極其舒適,尤其是酒中糖的那種甘醇、芳美的感覺,在其它酒中無法領略的。純正的橡木香味和利口酒的獨特香氣交織著,細膩典雅、醇和圓潤。


    比起她之前喝的那杯紅酒,這一杯,顯然口感更佳。


    這才儲存了三年,如果,這時間是十三年,三十年的話……這酒,估計能拍出天價來!


    婉柔心頭暗忖著,台上的人卻已經幾乎把10種酒都嚐了一遍,他隻抿了一口,便準確無誤地報出了酒名和年份,司儀依次撕掉了酒瓶上的貼封,引起台下的人,陣陣驚唿。


    婉柔仰頭看著台上那個自信自得的人,思緒卻漸漸飄遠。


    曾經,有一個人,也是這樣,站在台上,被蒙住了愛笑的眼睛,嚐出每一杯紅酒的出處和年份,當嚐到最後一杯時,他笑著解開了眼罩:“這是一杯剛剛倒出來的白開水,而且,是小柔幫我倒的,因為杯沿,有她最喜歡也最特別的香水——藍調。”


    禮堂裏的人,哄堂大笑。


    他出色的品鑒能力,在學院裏是首屈一指的。


    無法讓人相信,一個讀醫科大學出身的人,喜歡的,卻是紅酒品鑒。


    “小柔,小柔……”他拉住了她的手。


    她輕輕掙開了:“做什麽?”她迴頭看他,“別叫我小柔了,我比你大……”


    “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他拉住她,翻到了學校的後山。


    “你知道這是什麽嗎?”他神秘兮兮地指著一株植物。


    那枝蔓,彎彎曲曲,弱不經風的,哪怕被他用枝幹支撐起來,看起來,青嫩的枝葉依舊孱弱。


    “我是讀醫的,不是讀植物學的。”婉柔啞然失笑。“怎麽,範文軒,你改當植物學家了?”


    “非也。”文軒搖頭,“這是葡萄藤,過上兩年,等我們畢業,這葡萄就能結出果子來了。”


    婉柔一轉頭,整個人便準備離開。


    “哎,哎,哎……”他在後麵追著,“小柔,你怎麽不看看?要發芽不容易的,那些狗啊貓啊的,把我的小苗苗都給啃了不少,隻剩下這一株了而已啊,小柔……”


    “那等它結果了,你再來找我吧。”她輕飄飄地扔下這一句話,身影已經消失在他麵前了。


    他為她,真的種出了葡萄苗。


    從葡萄結出第一串小葡萄的時候,他就抱了被子枕頭,徹夜守在了葡萄藤前。


    天氣正熱,後山的蚊蟲比情侶更多上幾分。


    守上兩天,他全身都被咬得紅點斑斑。


    好不容易,第一串葡萄成熟,他拉著她的手,一路狂奔:“我給你看樣東西。”


    “範文軒,你是起麻疹了?”婉柔莫名其妙的。


    直到,她看見了那株葡萄藤,看見上麵那串小得可憐卻紫得發亮的葡萄,看見葡萄藤旁搭起的小帳篷,她的眼角濕潤了。


    “你特麽是個傻瓜……”她低喃道。


    “來,小柔,我摘給你嚐嚐,它是隻為你長的,叫小柔葡萄!”他興高采烈地摘下那串深紫葡萄,洗幹淨了,一顆顆送到她唇邊。


    沒有施加化肥的果實,格外清甜,淡淡的澀味和酸味反而增加了另外一組口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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