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不吻她,隻是那純男性的氣息撲在她鼻端之處,幾乎要讓她飄飄然了。


    “你隻能看著我,我也隻會看著你……”他的聲音猶如夢囈一般,卻幾乎要把她催眠。


    她隻能輕啟唇:“我看那些人,是為了替微微物色合適的對象……”


    身上本來和她密不可分的人忽然身子一震。


    那感覺,就像平靜的湖麵忽然泛起了層層漣漪一般,哪怕他再掩飾,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因為,他離她實在太近了!


    他的眸子垂下,那長卷得勝過女孩的睫毛不自覺地撲扇著:“你是為她留意的?”


    夕顏故意道:“你怎麽不問我,微微是誰?我告訴你吧,微微,是我親妹妹。她拜托我,幫她留意有沒有合適的對象,我是她姐姐,這事,我就不能推脫,對不對?”


    她的心,卻是在無助地繼續往下沉,直到沉至穀底……


    他當真是認識微微的,而且,兩人的淵源絕對不會太淺!


    隻聽他道:“我是認識微微的,你不用介紹,我也明白。”他放開了她的身子,離開了他溫暖的懷抱,她忽然打了一個冷戰,隻是,她想,他再也不會注意到了。


    “她很迷人。”他隻是道,“所以,應該不需要你做這種事情的。”


    她很迷人……


    這四個字,已經足夠了。


    夕顏還坐在圓桌上,桌麵光滑得緊,她一迴頭,就能看見自己在裏頭的倒影。


    是那樣的平凡……是那樣的悲哀……


    這樣的莊夕顏,那樣的微微……


    她確確實實是自卑了。


    她擔心了。


    於是,她從圓桌上跳了下來,掩飾地攏了攏頭發:“我本來也覺得不需要,是她拜托我做這種事情的。不過她開出的條件……”她試探著,心卻被劃了一刀,正汩汩地流著血,“我看來看去,身邊也隻有你符合了。慕雲,你對我妹妹有興趣嗎?”


    他隻瞟了她一眼,卻讓她從中看出了失魂落魄的味道。


    “不要開這種玩笑。”他轉身打開了門,“走吧,我送你迴去。”


    她在他身後,展顏一笑。


    這笑,笑的是自己。


    他竟然為了微微,忘記了她根本還沒怎麽吃過飯……


    “好,迴去。”她大步走在了他的前方,“不過,你有事忙,就不用特地送我了。”她挺直了自己的背,甚至笑出了聲,“就在隔壁,難道還怕我迷路嗎?”


    慕雲沒有說話。他隻是陪在她身側,看著她走進自己房間,看著她關上門。


    她聽到了門外,他離開的聲響。


    沒有告別,也沒有解釋。


    她順著門背,慢慢滑坐到了地麵上。


    “莊夕顏,你必須要堅強。”她聽到了自己的說話聲。


    仿佛這樣,她就可以當做,那個正埋在膝間泣不成聲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哪怕是哭了好一場,出現在莊家的夕顏,依舊打起了精神。


    她臉上略施粉黛,掩去了那一抹憔悴,看起來更加楚楚惹人憐。


    隻是,莊夕顏不應該是一個讓人同情可憐的角色。


    她的過去,充滿了謎團。


    被慕雲的柔情迷昏了頭腦的她,現在已經尋迴了一絲清明。


    她要知道,迫不及待地要知道,更加真實的過去,是怎樣的。


    她邁進了莊家的大門。


    如她所料,莊衡並不在家。


    這個時候,他應該是在公司裏忙碌著。


    莊家彌漫著一陣陣中藥藥香,何恬在沙發上撐著腦袋打著瞌睡。


    身體的孱弱,讓她的精神時好時壞,現在,也似乎已經進入了老年人萎靡的精神狀態。


    可聽到了有人進來的聲音,她還是身子一震,旋即睜開了眸子。


    她那張和微微神似的臉上頓時露出了莫大的驚喜。


    她整個人站了起來:“夕顏?你怎麽來了?快來坐,快來坐!福媽,快出去買些菜迴來張羅,今天中午,大小姐在家裏吃飯!”


    吩咐完了,她才轉向了女兒:“啊,就不急著趕迴去了好麽?”


    那屬於母親的殷殷期盼,清晰地倒映在何恬的眸子裏。


    夕顏心軟了。


    她也隱隱愧疚了。


    於是,她點了點頭。


    何恬頓時開心得不得了。


    她四處張羅著茶點,隻恨不得,把自己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都堆在了女兒的麵前。


    可夕顏不得不開口:“媽,你別忙了,我們就坐下來,聊聊天不成嗎?”她環顧了一下四周,假裝問道:“啊?微微不在家啊?”


    “她啊,在家呆不住。”何恬臉色暗淡了下來,“其實出去走走也好,我更怕她像之前一樣悶在家裏……”


    就像一個,失去生命的破布娃娃一般,呆呆地坐著,望著天邊的那一點……


    作為父母,能想的,他們都已經替女兒做了。


    可是,這些,微微並不需要。


    她隻要慕雲迴來。


    而這一切,卻又是他們無能為力的。


    “是這樣的,微微之前拜托過我,幫她留意一下一些比較符合她條件的人,我是認識了好幾個這樣的人,想讓他們跟微微見個麵,看看眼緣如何。”


    何恬真真是愣住了。她結結巴巴地重複著:“她,她讓你給她介紹對象?”


    夕顏點頭。


    “哎,真是不應該啊。”沒有了莊衡在場,何恬很多事情,都對夕顏無所隱瞞,“不過,也好,既然她走出了過去,我也算是放心了。”


    夕顏垂下了眼眸,不著痕跡地問道:“我是在想,微微那樣出類拔萃的女孩子,之前是受過怎樣的傷害呢?怎麽會消沉至此?我看她,一直都不太開心啊。”


    何恬長歎了口氣。


    “微微沒有你這樣的福氣。”她反握住了夕顏的手,“如果當時,她和慕雲不會走到這一步,估計他們的婚禮,會辦在你和若汐之前呢。”


    夕顏的心猛地一顫。


    “慕雲?”她失聲喚道。


    原本已經料想了千百遍的事情,當現實扯開了其中一角的時候,卻是如此讓她痛徹心扉。


    很多事情,現在都已經得到了很好的注腳。


    慕雲那位離開的前妻……


    戀希的生母……


    孩子對她的依戀……


    慕雲對她的鍥而不舍……


    一切,隻在於一個事實:她是微微的親姐姐。


    血緣的關係,真真是件奇妙的事情。


    她現在,卻讚歎不出來。


    她隻能道:“原來,慕雲和微微,曾經交往過啊……”


    何恬歎了口氣:“我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慕雲為了我們家微微,可以為她生,為她死,而微微也一樣,在分開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像得了失心瘋一般。”何恬的身子痛苦地顫抖著,“就在前兩天,微微生日的時候,她撲到我懷裏哭,她隻念叨著,慕雲不肯來她的生日宴會,也沒有發一條簡訊來祝賀。她見不到他,心裏就跟撒了鹽一般……”


    此等傷口撒鹽的痛楚,夕顏也正在嚐。


    她咬緊下唇忍著,隻聽見耳邊何恬斷斷續續地再說:“我不懂慕雲這孩子想的。既然已經給她準備好了螃蟹宴,請來了廚師,花了那麽大的功夫,還送了禮物,為什麽人就不來呢?”


    他不來,因為他知道,她來了。


    所以這種場合,他必須迴避。


    但是,他為微微做的這一切……


    她閉上了眼眸,用力忍住要奪眶的淚。


    “如果,微微有夕顏你這樣的好福氣,那就好了。”何恬輕聲道,“她放不下他,他也放不下她。可我們隻能幹看著,什麽都做不到……”


    “慕雲,應該還愛著微微。”夕顏睜開了眸子,苦澀地道。


    如果他不愛,就不會找來跟微微同為姐妹的她。


    她到底是什麽?


    微微的替身?


    還是他再度追迴微微的跳板?


    何恬一愣:“啊?你認識慕雲?”


    她艱難地點了點頭:“見過幾次……”


    何止幾次?


    她好幾次,都差點真正成了他的人。


    其實不是他自控力太強,而是,他想要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她苦澀地一笑:“我跟他不熟,一直都沒想到,原來,微微開出的那些條件,就是針對著他……”


    之前心頭隱隱泛起的想法,果然成了真。


    她恨著自己直覺的準確,卻不恨其他任何人。


    你情我願……


    人家不過給她一根蔥,她倒真當自己是根蔥了!


    其貌不揚,性格乖張……


    要她是展慕雲,兩個女子擺在麵前,她都絕對會挑選的是微微!


    何恬心頭卻燃起了希望。


    她握住了夕顏的手:“夕顏,你跟慕雲能接觸到嗎?那這樣的話,……”她緊張得手足無措,“你就當幫媽媽一個忙,幫妹妹一個忙,替他們兩個牽個線吧。微微心裏隻有慕雲,誰也裝不下了,與其介紹別人給她,不如……”


    夕顏打斷了母親的話:“媽媽,這事我明白了。”她深吸了口氣,“我一定會盡全力去做的。你放心,也請微微放心……”


    他曾經,是停在她指尖的一隻青鳥。


    她想用愛情之名,把這隻青鳥禁錮住,永遠屬於她一人。


    可她卻不曾想到,這青鳥,雖然停在她指尖,漆黑的眸子,卻是透過她的身形,在看另外一個人……


    強扭的瓜,並不甜。


    比之用情極深的微微,她和慕雲,不過是數月之緣。


    要斬斷這段聯係,實在容易得多。


    成全一對有情人,更加是她應該做的。


    母親欣慰地笑了。


    她的心,也在慢慢地裂開。


    她忽然問道:“微微知道慕雲有一個孩子嗎?”


    抑或,微微就是戀希的生母了吧?


    何恬大吃一驚:“孩子?什麽孩子?”


    “慕雲有一個孩子。”夕顏有些不安,“但是,我不知道孩子的生母是誰。我問過他,他說,孩子的媽媽因為某些原因,離開了他……”


    何恬渾身顫抖著。


    她的思緒陷入了混亂之中。


    “這孩子,難道是微微生的嗎?這,這……他們當時一塊在非洲的時候,到底做過了些什麽事……”她極度不安地絞著手指。


    作為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她不能接受,女兒未婚失貞,甚至還有了孩子。


    可是,既然到了這種地步,她若反對,吃虧的便是她的寶貝女兒了。


    她隻能咬牙忍了。


    她不知道孩子有多大。


    夕顏也不知道,這所謂在非洲的時候,到底是幾時的事情。


    何恬隻抓牢了夕顏的手:“孩子都有了,怪不得微微如此失魂落魄……都是我們當父母的,疏忽了!夕顏,一切要拜托你了,一定,一定,要把他們兩個重新給拉攏在一處,拜托了!”


    夕顏咽下了滿口的血淚。


    她隻點頭:“好。”


    這個字,竟像已用去她全部的力氣……


    從莊家迴來的夕顏,明顯魂不守舍了。


    她買來了上好的毛線,開始學著織毛衣。


    戀希是最開心的一個。


    他扯住毛線頭,把那一團毛線打得團團轉,線兒之間都打成了結。


    他開心得咯咯笑著,卻換來了夕顏的一記輕抱。


    他打掉了她手裏的毛線針。


    如果他會說話,他一定是會哀哀地求著:“別織了,陪我玩毛線球吧。”


    夕顏卻把他抱到了膝上,忽然親了親他的頭頂。


    “戀希,不要搗蛋了好麽?”她聲音有些哽咽,“要不,我沒辦法能做完……”


    戀希抬頭想看她,她的眼淚,卻滴入了他的發旋,讓他的身子抖了一抖。


    那淚,既是冰冷,又是滾燙。


    他扯住了她的衣角,終於乖乖坐在了床上,一邊玩著夕顏準備的玩具,一邊偷眼看著那個正擦拭眼睛的人。


    很快,戀希又重新開心了起來。


    因為,夕顏把織了一半的衣物拚在他身上,卻是在量他的尺寸。


    “還是織大些吧。孩子大得快,別到時候嚴冬一到,這毛衣都穿不下了。”


    她自言自語著,隻是心頭愴然。


    戀希是何許人也?


    堂堂展家的繼承人……


    他會需要穿夕顏手織的這種毛衣?


    恐怕隨便限量版名師設計的奢侈毛衣,都任這小屁孩穿到夠吧?


    可是,她隻想留一個念想。


    她沒法再替戀希做任何事情了……


    她伸手,撫摸著孩子嫩滑的小臉蛋。


    戀希很是乖巧。


    他湊了過去,小臉蹭著她的,十足的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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