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駭得倒退了好幾分,卻不知道夢中的自己,恐懼從何而來。


    她隻聽見,自己反複在念著:“你,你到底是誰?你是誰?!”


    那名字,就在唇角不斷的旋轉著。


    可是,她叫不出來。


    因為,她已經選擇,徹底把那人在自己生命中存在的所有痕跡,悉數全部抹去!


    場景陡然一變。


    她退無可退,身後已經是萬丈深淵!


    她尖叫著,那人卻緩緩伸出了手。


    他的指修長而幹淨,伸出手的那一瞬,她已經要被那心頭的吸力牽引著,準備向他拔足奔去。


    殘存的一絲理智,生生阻住了她的腳步。


    她搖頭,她喃喃自語著:“我不過去,我不可以,我不要……不要!”


    “夕顏……”那聲音傳來,就仿佛響在她心上一般,她的眼淚,一下就因為那劇烈的震撼而奪眶而出!


    “夕顏,我會迴來的……你會隻是我一個人的!”那人慢慢欺身向前,夕顏不得不搖頭倒退。


    “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她滿臉是淚,“我要掉下去了,你不要逼我,下麵是深淵,我不想摔得粉身碎骨,我不想!”


    她尖叫著,腳下已經一腳踏空。


    她整個身子無可救藥地往後跌去。


    她徒勞地伸手,在半空中亂抓著。


    那人唇角的笑,依舊溫醇。


    他並沒有伸手來抓牢她。


    他隻是快步地奔到懸崖之前,張開雙臂,縱身一躍!


    夕顏再度尖叫了起來。


    她聽清楚了。


    她在喊:“不,慕雲,不要!”


    “縱然是麵臨萬丈深淵,我也會陪你,同生同死!”


    在飛落中,她的手被他的拉住了。


    她耳邊隻有唿唿的風聲,還有兩人摔得粉身碎骨的哐當聲……


    “哐當!”夕顏尖叫著,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驚魂未定地喘息著,渾身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她下意識地摸了把臉,臉上全是淚水……


    她怔忪著,門卻被人用力踢開了。


    她低唿了一聲,隻來得及用被單遮住了自己的身子,門外的人,已經衝了進來。


    “夕顏!”若汐身子隻穿了條短褲,衝進來的時候,臉色倉皇:“發生了什麽事!有人進來了嗎?”


    夕顏定了定神,才鎮定地道:“我隻是做了個噩夢,要說有人進來,那就是你了。”


    若汐一愣,摸著腦袋,憨憨一笑。


    “做噩夢了?要不,我在你房間裏打個地鋪,你別害怕……”


    “我不怕。”夕顏把本子抽了出來,“這個就交給你了。”她若無其事地拭去了臉上的淚痕,“若汐,我就把以後一片空白,全新的葉夕顏,交到你手裏了。你能保證,將來失去記憶的我,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這樣過去的自己嗎?”


    若汐翻開筆記,隻看了兩眼,就麵露喜色。


    他用力地點著頭:“那是當然!”


    夕顏留下的記憶裏,展慕雲存在的痕跡,已經徹底被抹去了。


    他,成為了她心裏最愛的人。


    也就是說,如果夕顏失去了記憶,那麽她的愛人,就是自己,她將永遠都不會再記起展慕雲這個人!


    他的唿吸急促了幾分:“不過,你和展慕雲的過去,知道的人也不少,這……”


    她眼睛亮亮地看著他:“若汐,你願意幫助我嗎?”


    若汐頓時腰板挺直了:“我當然願意啦!”


    夕顏把這件事情交給他,就當他是自己人了,他做夢都想著,夕顏能有一天,從內心願意接納他,成為他的女人。


    如果真有這樣一天,恐怕他做夢都會從夢中笑醒啊。


    “傻瓜。”夕顏抿唇一笑,“既然願意,那現在先從我房間裏出去吧。我要再睡一會……”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時間,心裏悠悠地歎了口氣。


    闔眼半個小時,就做了這麽一個夢。


    連在夢裏,那人都不願意,饒了自己麽?


    那可如何是好啊?


    得了夕顏的指示,若汐沒有耽擱,他第二天看著夕顏輸完液後,就馬不停蹄地趕迴了s城。


    往返的路程雖然搭高鐵又快又舒服,他還是選擇了擠跨城公交。


    就為了省幾十塊錢,他硬生生地把漂亮的發型擠出了一根菜葉,下了公交的時候,身上的衣服還掛著一根飄蕩的雞毛。


    看著他這全新的造型,櫻雪都傻眼了。


    “你下田去了?”那傻丫頭愣愣地問道。


    “說什麽呢你?笨蛋。”若汐沒好氣地摘掉身上的“飾品”,一下,又恢複了清俊青年的模樣。


    櫻雪抿唇一笑,忽然想起了什麽,叉起了腰,兇神惡煞地瞪著眼前的人:“嗟!快說!你這個小壞蛋,最近天天夜不歸宿,去哪裏了?”


    若汐翻了個白眼:“喲,你倒注意起我來了?想幹什麽?我夜不歸宿跟你有什麽關係?”


    他口氣涼涼的,卻聽得櫻雪麵紅耳赤的。


    她支吾了半天,才想起,這是自己學校門口呢。


    她裝腔作勢地道:“我這是替我閨蜜——夕顏在監督你呢。別她一迴她爸媽那邊住了,你就出去花天酒地的,沒個正經!”若汐斜瞟著她,她說話底氣倒不足了,“喂,你那什麽眼神啊?你不是跟她告白過麽?她現在被那個姓展的拋棄了,可是你大好的機會啊!”


    這話,讓若汐不樂意了。


    “你可別忘了,夕顏早就答應做我女朋友了!”他撇了撇唇,“不用你那麽雞婆!”


    櫻雪笑得卻直不起腰。


    “確實呢。現在,夕顏需要一個慰藉,剛好你在身邊了,所以……”


    若汐徹底惱了。


    他一轉身,丟下身後忽然愣掉的櫻雪,就大步往前走去。


    櫻雪傻了眼,愣半天才知道該追上去:“喂,你說你這人,怎麽經不得開玩笑呢!”她訕訕地道,“好了,別氣了,矯情得跟個女孩子似的,我不逗你了,成嗎?”


    若汐慢慢地迴頭。


    他眼神冷峻:“我告訴你,櫻雪,你拿誰開玩笑都成,就是不能拿夕顏開玩笑!她是我的命根子!我們已經決定,一輩子在一起了!”


    櫻雪傻傻地看著他,眼神裏浮現出的惘然來得是那般的莫名其妙。


    半天,她才尋迴了自己的聲音:“唔,你是特地來告訴我這件事情的嗎?好吧,我祝福你們。”


    若汐摸了摸鼻子:“喂,傻丫頭,在你眼裏,我就是這麽一個嘚瑟的人?”


    雖然,和夕顏在一起,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可也不至於說得到了女神的青睞,他就得拿個大廣播到處廣告啊?


    更重要的是,他覺得,夕顏還沒有真正能接納他,他需要時間,還需要機遇。


    現在,夕顏可能會失憶的將來,反而是給了他一個絕佳的機會。


    不能在展慕雲之前進入夕顏的內心,那就讓夕顏徹底遺忘了那個家夥吧!


    “難道,你是特別來找我聊天還是什麽?”櫻雪也懵了。


    這個傻大個,居然說她是傻丫頭?


    她有些不太愉快了。


    若汐招了招手,她立馬跟了上去。


    兩人走進櫻雪學校旁邊的一處小餐館,坐了下來,若汐就開門見山地道:“我和夕顏準備離開s城了,我們已經在b市落腳,到時候,我們就不迴來了。”


    櫻雪手中的菜單恍當一聲落地。


    她後知後覺地彎腰下去撿,臉上的表情還是驚魂未定的:“你們玩的又是哪一出?夕顏不是剛找到親生父母,到父母身邊住嗎?怎麽又?”


    “夕顏的手術,必須在b市做。”若汐抿了口苦澀的廉價茶水,“這場手術之後,她很有可能,會失去記憶。”


    櫻雪眼睛瞪圓了。


    若汐忙在她發問前開口:“這是你介紹的那位教授給出的診斷。夕顏也已經做好了準備。”想到這個,他忍不住甜甜地笑了起來。


    櫻雪打了個冷戰:“你這個變態,夕顏可能失憶,你居然笑得這麽開心?有病啊?”


    “我沒病。”若汐實在受不了這個女人說話的刻薄程度,“我告訴你吧,夕顏對自己的過去,是難以釋懷的,所以,她把自己修飾過的過去記了下來,放在我這裏。”


    他不再多說,而是把夕顏交給他的筆記本拿了出來,翻開給櫻雪過目。


    櫻雪很快看完了。


    現在的她,小嘴巴長得足以塞下一個鳥蛋。


    而若汐,也“好心”地夾起一塊腐乳,當真塞到了她嘴裏。


    她下意識地一合唇,頓時被嗆得不行。


    她一邊咳著,一邊喝著茶水,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看見了吧?這是夕顏想要將來的自己知道的過去。”若汐微眯著眼眸,“在她的過去裏,沒有展慕雲,也沒有展戀希。隻有我,隻有你,隻有疼愛她的父母。這就夠了。我們也可能再也不會迴到b市來。”


    他看著桌上粗糙的茶杯,眼底還是有閃爍的不安:“但是,我擔心,將來的夕顏,說不定會覺得,這樣的過去不夠真實。她可能會問你,問我,她的過去,真的就是這樣的嗎?”他抬頭看她,“櫻雪,我問你,如果她來問你,究竟真實的過去是怎樣的,你準備怎麽迴答她?”


    櫻雪的唇瓣張了又合。


    隱瞞著夕顏,是不想讓她記起,被傷害過的那段過去。


    隱瞞著夕顏,卻又剝奪了她對過去的知情權。


    或許,展慕雲已經不會再需要她了。


    但是,戀希是夕顏十月懷胎,冒著生命危險生下來的孩子啊。


    難道,她也能替摯友這樣瞞著?


    她惴惴不安地,半晌,才求助似地看向若汐:“你說,我該怎麽說?”


    “這是夕顏的選擇。”若汐敲了敲那本筆記本,“你應該尊重她的選擇的。”


    櫻雪垂下了眸子。“好吧。”她應允了,“我也希望,夕顏跟著你,能幸福……”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虛軟無力。


    她揉了揉眉間:“其實嘛,我過陣子就會到b市那邊的大醫院實習了,到時候,我應該會可以幫你照顧著夕顏……”


    眼前的人臉色大變。


    櫻雪也不樂意了:“你就那麽不待見我?覺得我給你添麻煩了?”衝口而出的話裏,藏著隻有她一個人才知道的委屈。


    若汐皺起了眉頭,當真點了點頭:“大姐啊,第一,我擔心你到時候說漏嘴了,第二,我和夕顏好好的兩人世界,你說,你去幹嘛呢!”


    櫻雪猛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夠了,安若汐!”她氣得渾身發抖,“有你今天這句話,我可真什麽都明白了!行!你今天特地過來給我捎的警告,我已經接收到了!我不會再妨礙你的了!不送!”


    她把菜單一摔,踢開了椅子,當真頭也不迴地走了。


    “喂!”若汐坐在位置上喚著,那人哪裏肯迴頭啊!


    若汐才隱約覺得後悔了。


    自己說的話,是不是當真傷她太深了?


    雖然這人說話口無遮攔的,可是在夕顏最落魄的時候,她卻毫不猶豫地伸出援手,收留了夕顏,照顧著夕顏,說到底,還是講義氣的……


    自己剛才那話,還是太重了些吧……


    櫻雪大步跑出店裏的時候,狠狠地用手背揉了把臉。


    登時,她愣住了。


    她的手背已經濕了。


    她,居然哭了?


    這不科學啊!


    她櫻雪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婆婆媽媽的人了?


    因為這個男人惡劣的一句話,居然,居然就哭了?


    她神色複雜地站了好一會,確認了,後麵的人,確實沒有追來之後,才如夢初醒地把自己滿臉的淚痕悉數拭去。


    太矯情了……


    還以為,自己是等著男朋友來哄的軟妹紙麽?


    櫻雪啊櫻雪,你可是個打不倒的女漢紙呢!


    人家不歡迎你,你就申請換到別的城市醫院去唄。


    大不了,這輩子,都不要跟那兩個人再見麵了……


    夕顏,也根本就不會再想起她,想起屬於他們兩人的過去了。


    再也沒有人需要她了……


    想到這裏,櫻雪就隱隱覺得心酸。


    作為資深吃貨的她,也沒有心情吃飯了,她腳步沉重地迴到了家裏,把自己甩進了沙發裏,就動也不想動了。


    家裏空空如也。


    對門空空如也。


    夕顏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隻有她,還在孤影單隻的……


    久違的門鈴,忽然響了起來。


    櫻雪整個人飛快地從沙發上彈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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