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入大明宮更加頻繁,其實晁凰身邊時刻有溫兒陪伴,壓根不會寂寞,但我非常好心地認為她還是需要有個同齡人說說話,主要是入宮就可以不刷碗不做家務活。


    李怡出征一年之後的初春,大軍已接連收複了原州、樂州、秦州三州,還有驛藏和石門二關,鳳翔城外西郊開了大片黃纓花。


    我寫信給皇城中的晁凰,想她整天憋在宮中終是無趣,如今唐軍連戰連勝,她一直懸著的心也該放一放,遂邀她赴鳳翔賞花。很快便收到她的迴信,五月初旬就攜著溫兒一起來鳳翔小住。


    五月初三,晁凰的馬車如約停到了穎王府門前。


    她推門進屋的時候,我正和墨白爭論洗碗事宜。


    關於洗碗的事我已經很久不和墨白爭論,主要是因為我的步搖還在他手中,就算爭論我也處於下風,但昨天趁墨白睡著,我成功把步搖從他身上偷了出來,於是今日說話都覺得底氣十足。


    他終於拗不過我,抱起一摞碗碟,斜斜望我一眼:“連碗都不想刷,真懷疑將來有沒有男人敢娶你。”


    我得意地做個鬼臉:“我才不嫁給天天讓我洗碗的男人。”


    剛說完就瞥見晁凰領著溫兒站在門口,晁凰捂著嘴偷笑。


    墨白抱著盤子走,我覺得這樣顯得自己太不賢惠,於是幾步跟上去幫他,結果鳳翔重聚就演變成了我、墨白和晁凰一起洗盤子。


    晁凰十年未幹過這等粗活,不過有多年前的經驗,幹起來依然十分順手,她將盤子擦淨,對我一笑:“這許多年,你和墨白還跟以前一樣打情罵俏。”


    我也笑道:“你和李怡不也跟以前一樣……”說到一半突然覺得不對:“誰跟他打情罵俏!”


    結果聽見墨白手中的瓷盤嘩的一聲掉在地上。


    “啊,抱歉,手滑。”


    ……


    前兩日剛有一位墨白的崇拜者千裏迢迢從洞庭前來切磋畫技,送了墨白一大批上好的碧螺春。我們坐在一起品茶,溫兒不時抬頭盯著我看,一臉驚訝和疑惑。


    我看著他的驚訝疑惑,自己也很疑惑,於是疑惑道:“溫兒,姨娘臉上有東西?”


    溫兒撐著腦袋搖搖頭。


    我猜以往每次見他我都會左摟右抱地誇他幾句,今日出了一點特殊情況就沒來得及誇他,他是不是在疑惑為什麽我今天沒有誇他?


    想了想覺得有可能,於是趕緊補上:“溫兒一眨眼都變成這麽大的孩子了,”我比劃著:“我記得前幾年你才隻有這麽高。”


    “是啊,姨娘,我長大了,”溫兒笑著打斷我:“可是姨娘似乎一點都沒有變。”


    我一愣,捂了捂臉,他是感覺到我與活人的不同了?我瞥了一眼墨白,麵具下的眼睛有淺淺笑意,早知道我出門也該時常戴個麵具的。


    眼下我趕緊轉移話題:“那個,溫兒真是了不起呢,才十一歲的年紀,高超琴藝就已名震大唐。今日春來日暖,鶯啼燕囀,不若趁此良辰為姨娘彈奏一曲如何?”


    晁凰約莫猜到我的心思,替我打掩護道:“鳳翔是個養人的好地方,看到姨娘永遠這麽年輕漂亮,溫兒應替姨娘高興才是。”


    又轉向我:“溫兒前幾日在禦花園不小心劃傷了手指,撫琴怕是……”


    溫兒搖了搖晁凰的胳膊,豎起受傷的手指:“額娘,不妨事,你看我手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姨娘若想聽,溫兒便為姨娘彈一首,不知姨娘想聽哪首曲子?”


    我看了看他手指上的傷,確實已經無礙,就想了想,道:“《千秋歲》吧。”


    溫兒眼睛一亮:“姨娘怎知這是我最拿手的一支曲子?”


    琴是現成的,因為墨白本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原則,平日裏除了畫畫也偶爾撫兩把琴,而他平日最愛彈的便是這首《千秋歲》。


    隻不過他的彈琴水平和畫畫水平完全不在同一個境界,此番我想讓溫兒彈這首曲子,就是想彈給墨白,讓他明白我平時默默忍受他的琴音真的非常不容易,讓他自覺放棄彈琴,專心作畫。


    琴聲徐徐響起,仿佛拉開一個帝王在刀光劍影之中建起千秋偉業的故事。


    彈琴與作畫有相通之處,或者說所有藝術都有相通之處,那就是一門真正的藝術,不在於技藝,而在於意境。好比一幅畫,大唐善畫之人頗多,但大多過分追求細膩的筆法,精致的畫風,而忽略了每一幅畫其實都是一個故事,都是有靈魂有生命的。這也是萬千畫者之中隻有墨白一人被獨尊為畫聖的原因。彈琴與之類似,琴師撥出的聲音不隻是一段旋律,而應是一段可供人遐想的故事。


    溫兒能在這麽小的年紀參悟到這一點實在難能可貴。


    我和墨白,甚至晁凰都沉醉其中。


    琴音卻在這時戛然而止。


    溫兒突然將木琴推翻,像著了魔一般衝到我們麵前的方桌旁,拎起茶壺就往身上澆。


    晁凰嚇得一愣,撲抱住溫兒,卻在碰到他時身子猛地一顫。“你怎麽了溫兒,溫兒你這是怎麽了?!”晁凰抱著他,他的身子像火爐一樣滾燙,不知所措的哇的一聲哭起來。


    “娘,有火在燒溫兒,溫兒好熱……娘,有火在燒溫兒……”


    前一刻還好端端的,下一刻就成了這副模樣,我完全搞不清發生了什麽,墨白將溫兒從晁凰懷裏撈起來,仔細檢查一遍,臉色刹變。


    他臉色極少這麽難看,我心裏打鼓,問:“怎麽了?”


    他看了我一眼,憂心忡忡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中了蠱毒。”


    “中了蠱?”我難以置信地驚叫:“好端端的怎麽會無緣無故中蠱?”


    墨白搖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晁凰抬頭看了看我和墨白,哭得淚流滿麵,從墨白懷裏搶過溫兒,踉踉蹌蹌往門外跑,好在墨白及時在門口截住。


    晁凰失去理智地往墨白身上撞,我怎麽攔也攔不住。


    “你們攔著我做什麽,我要帶溫兒迴宮找太醫!”


    “太晚了,把孩子給我!”墨白試圖從晁凰懷裏抱過溫兒,晁凰卻死活不放手。


    “鳳翔去長安至少也要一日路程,就算迴了皇城,皇城的太醫也醫不好蠱毒,你帶他走便是帶他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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