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離國的當朝天子是個出了名的孝子,朝野內外大小事情唯太後心意是瞻。即便是要選妃這樣的體己之事從頭到尾也都是由著自己母後一手策劃,從提議到落實不過短短幾個月的功夫。


    天氣開始轉涼,下了一場秋雨便要多添了幾件衣裳,太後一時貪著看花染了風寒,皇帝體恤母親幹脆就將辦公地點遷到了太後的般若殿中。當然,這些心思都不需要他自己表達,劉公公行事機靈自然早早都安置得妥當,順道就將需要甄選的采女畫像也歸攏好了一次都搬了。


    “皇上您慢點,小心著燙手。這樣的粗活,老奴來做就好。”


    太後篤信佛教,自己的殿裏不燒尋常甜膩的供香隻偏愛沉靜的迦南香。皇帝每每前來議事總是自覺地先親自點上一盤迦南香薰,以免自己身上的龍涎香氣味過盛。


    新製的迦南香放在香架上,皇`.``帝直接拿了火折子去點險些就燙著了自己。劉公公驚唿一聲急速奔到了身邊伺候著,又是恭敬又是後悔的模樣。


    太後放下手中畫卷朝皇帝招招手,等他靠近了才仔細看了看他的手指,掩不住心疼地柔聲詢問著。


    “皇兒,疼嗎。”


    “迴母後,不疼的。”


    皇帝向來話少,唯有與母親在一塊才會話多一些。離國皇族姓蕭,連著人丁不旺都暗合了蕭條之意,上一朝先皇算是英年早逝。隻留下了一兒一女。公主出嫁皇子繼位,太後便是皇帝的生母,朝綱穩固天下太平不存在什麽奪嫡嫡庶不親的難題,皇帝依舊圍繞在母親身邊,不在朝堂的時候通常還是更像個孩子。


    複選之後的采女畫卷一摞摞擺在矮塌之上,理應由太後與皇帝親自過目選出最後一批人來再招本人入宮覲見的。太後抽了幾卷放在手中一幅幅瀏覽過目看得仔細,皇帝卻是毫不上心,端一盒果仁小食蜷了腿倚在矮塌另一側專心致誌地沉醉於自己的胡思亂想之中。


    屋外起了風,屋內早早燃起了圍爐溫暖得很,不用操心那些紅紅白白密密麻麻的奏表。偷得浮生半日閑。他樂得自在享受自己的片刻安寧。


    太後一幅幅畫像翻看,時而微微點頭時而微微蹙眉,遇見稍合心意的便撈起對應的身份名錄看上幾眼。身側伺候著的劉公公慣是機靈,表麵一副低頭不語的模樣眼神餘光卻一直注意著太後的神色。但凡遇著特殊微笑或皺眉的時候。自己都恨不能多長幾副眼睛好看看畫上對應著的是哪一家女兒。


    許是看得頻繁反倒引起了太後的注意。太後白他一眼也不生氣,隻迴身在皇帝的鼻間指點一下,有些好笑地揶揄他。


    “我的皇兒呀。這可是在給你自己選妃,將來都是要做了你枕邊人的。你倒是閑事不掛心,還不如劉公公來得著急呢。”


    太後笑著訓話,皇帝無奈地點頭稱是又有些不舍得放了小食擦擦手湊在一堆畫卷中隨意撿了幾張來看。另一旁的劉公公卻是嚇得七竅生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連連喊著“太後聖明,真是折煞老奴了”,全然一副事事皆是為了主子著想的忠心模樣。


    太後看他模樣滑稽好笑,也不急於評判他的忠心真假,隻挑了兩張采女的畫像扔到他腳邊。


    “你是宮裏的老人了,從來辦事也還算爽利,怎麽就越老越糊塗了?這樣姿色質素的女子也敢過了二審貿貿然就送到了哀家這裏來了?或者說,你是真的當哀家也老眼昏花了不成?”


    不怒自威說的應該就是太後這樣的人了,這不大不小的事情上她不算生氣,責問的語氣也依舊平淡卻生生嚇得劉公公這個年過半百的人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他不敢有半句辯解隻一個勁地磕頭求饒。


    劉忠經常標榜自己名如其人,是個忠心侍主的好奴才,旁人則要恭敬地稱他一句“劉公公”。他確實是伺候禦前多年的老人了,模得準主人的脾氣,深知這種時候皇帝向來不會表態,告求無用。太後雖然強勢卻從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他絕不巧言辯解隻態度誠懇地俯首認罪,自然不會太吃虧的。


    果然,不過片刻之後的太後便抬手示意他莫要再磕頭禱告,也沒有再提什麽治不治罪的說法,隻淡淡地教訓一句。


    “你伺候多年是有些功勞,但總歸要記得安守本分,小事上動些手腳也就罷了,往後的大事上若再有些什麽差錯可就不要怪哀家一時無情了。皇帝身邊近身伺候的人不多,但培養培養新人也未必不可,你老則老矣好好收斂些才是。”


    大離國的這位皇帝向來神秘,身邊伺候的隻有寥寥數人,劉公公倚老賣老在這其中也算得上是頭一份的人物。朝中眾臣對其拍馬溜須者不在少數,即便張少卿這樣的人物都要拉攏他一番,日子久了即便是個奴才也難免生出了些驕縱自恃的心思來。


    太後明著點醒他幾句,他倒是真的覺了害怕,一麵誠心誠意自賞了幾個狠厲的巴掌以示認錯,一麵又在心中懊悔,二選之時的自己確實不該太過貪得無厭,多收了些禮金就膽大妄為地換了人家來頂替名額。那兩位被太後挑剔的女子雖然皆是世家出身,樣貌確實是次了一些。


    他唯唯諾諾一路跪著將淩亂的兩幅畫卷收進了袖中,尚未抬頭便聽得皇帝一陣歡快的聲音。


    “母後,這個甚好,孩兒選她。”


    劉忠下意識地想要抬頭看去,又想起主子尚未賜了自己免跪,隻好低了頭老老實實繼續跪著。似是過了許久,久到他的雙腿都要麻木了才終於聽到了太後一句。


    “劉忠,你馬上將此家女兒的名冊尋出來。”


    道一聲“是”,他終於光明正大地側身看了一眼畫軸,這一看之下卻險些將自己的半條命都要嚇沒了。那畫上的少女不是別人,正是被刪減掉的尹家三女兒“尹素心”,而這幅早已被銷毀於張少卿手中的少女肖像此刻卻好端端地出現在了太後與皇帝的手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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