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采薇救人心切,未等心澈詢問便匆匆跑去了藥廬取了冰塊迴來。


    “這冰塊是寒冬鑿了出來放在山底陰寒之處的地窖裏儲藏的,平日裏用來冰鎮滋養一些喜寒的珍惜藥物,如今退燒涼血的草藥對她已經是沒了作用,隻好直接用了這些冰塊權且一試了。”


    她端了滿滿一大盆碎冰,還有滿滿一布袋子的紗布和巾帕,倒像是把這家裏能找來的碎布全都集中到了一起。


    “這是?”


    “按理說,像尹姑娘這樣的高燒應該是要直接將她放進冰桶之中藥浴的。可是方才我與她把過脈,她又偏偏是個天性畏寒的體質,倘若直接塞了她在這些冰塊之中燒雖是能退,人卻也就被激壞了。”


    “所以,隻能用這些零散的帕子布塊先浸了冰水冷氣再一點點敷到她身上降溫?”


    心澈很快理解了何采薇的用意,也匆忙取了剪刀幫忙一起裁剪剩下的布料。


    “對,隻能用這些散碎的帕子均勻覆蓋,小範圍地慢慢降溫,被子不可以、衣服也不可以。”


    何采薇這樣一說,一方麵說明被子衣服類的東西太厚重會影響自體散熱,一方麵又可以斷了心澈想要舍了自己衣服去泡冰水的想法。


    “可是,這些小帕子明顯是不夠用的。”


    “此地一直都是我一個人獨居,平日裏肯定是沒有準備那麽多巾帕的。”


    尹素問全身都在發燙,那些小小的帕子才一敷上去很快就沒了涼意,隻憑兩個人兩雙手似乎總是杯水車薪。心澈稍一思量還是毫不猶豫地解了外衫,鋒利的剪刀穿梭幾下很快便又多了一堆布條。


    “師父別再剪了吧。我這裏沒有男子衣服,你的衣服若是全都剪了布條,便隻能單衣過夜了。還未到春天,這山穀裏愈涼,你尚且是個重傷之人,怎麽能熬得住。”


    何采薇見他為了尹素問毫不遲疑地信手裁衣,甚至細心地害怕帕子阻礙了她唿吸,更直接將自己還帶著傷口的雙手放在碎冰之中,待完全冰透了再輕輕敷在尹素問的臉頰之上。她看在眼裏,半是心疼半是羨慕。


    “多謝何姑娘關心,我還撐得住。”


    何施主的稱唿被嫌棄生分,心澈便改了口喚她做何姑娘,到底是沒能如願地叫她一聲“采薇”。


    何采薇苦笑一笑也沒再說話,原本是想問一句這個昏迷的姑娘到底是誰,與他又是怎樣的關係。可是,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地咽了下去,她又有什麽樣的立場去要一個答案呢。


    她收了心思,迴頭又在尹素問的眉心、手心、腳心三處穴位分別施了金針灸穴之法,心澈配合著收拾帕子。眼見著一大盆冰塊化作了冰水,兩人一通忙碌之後,尹素問這高燒總算是退了大半。


    “好歹是保住了性命,剩下的還能不能清醒就要看她自己了。”


    何采薇已累得說不出話來,仍是強打精神又去熬了一碗補血的藥。保住了尹素問的性命,起碼她還對得起與心澈的承諾,尹素問好過了,心澈的心裏才會好過一些。


    將尹素問攬在肩頭,何采薇算著藥效時辰一勺勺小心翼翼地喂著她喝藥,可惜懷中的人並不配合。退了熱的尹素問人還昏迷著,卻又身子僵硬、牙關緊咬,比之她的第一次喂藥還要更困難一些。這碗生血良藥裏放了何采薇辛苦等待跋涉才得來的血靈芝,她一麵心疼著這珍貴的藥汁被尹素問一口口吐了出來一麵又要擔心鮮藥過了時辰便沒了藥力,萬般無奈之下隻好巴巴看著心澈求助。


    “我來吧。”


    心澈自己身上的傷口還在陣陣作痛卻絲毫不肯顧及,轉手便將尹素問攬在了自己一側。他先是點了尹素問的兩處穴道幫她放鬆,而後一手執了藥碗一手輕輕握著她的掌心,頭伏在她耳側輕聲說著。


    “你乖一些,好好地喝了藥便會早些醒來。若是此刻的你正迷失在什麽地方,一定不要怕。聽了話快些趕迴來,記得了嗎?”。


    “師父,她是聽不到的。”


    此刻的尹素問在何采薇眼中不過是個內外重傷、毫無思維能力的病人,既不能聽見心澈說話也不能做出任何迴應。可是,心澈卻是不信的。


    “我知道,她一定是聽得到的。等到她在夢境之中待的累了,便會迴來了。”


    心澈隻覺得尹素問像是個耍了無賴不聽話的小孩,一個人跑遠了躲在夢裏不願意出來。所以,他便一點點地與她說話,說些好聽的話哄哄她,待她累了倦了,想要迴來的時候,他總是在這裏等著的。


    他這樣與何采薇解釋著,一勺勺藥汁喂下去竟真的慢慢被尹素問接受吞下了。


    此後的幾日裏,心澈日夜藥石相傍,打坐修煉不忘,徹底將休養療傷當作一件任務對待。在何采薇盡心盡力的幫助之下,幾日光景倒是明顯恢複神速。


    尹素問雖再未高燒,人卻始終處於昏迷狀態。心澈心中掛念,自己身體剛有好轉便幾乎衣不解帶地陪伴在側。他的醫術本也是上原府首屈一指的,此前何采薇診斷尹素問是受了重擊之後內髒嚴重受損,其他的昏迷原因卻是不甚明了。他幾次親自診脈之後倒又有了新的。


    “師父的意思是說,除了身體本身的創傷,尹姑娘長久昏迷的大半原因其實是在一股奇怪的氣脈之上?”


    何采薇陪著心澈幾日鑽研醫書,幾乎把她何家所有的窖藏醫書全都翻遍了,雖是極辛苦的,卻也覺得苦中有樂。


    “確實如此。她的體內藏了一股不知名的真氣在四處遊走,本來重傷之後的身體已經心脈淨淤,這股真氣偏偏霸道強勁,在它的壓迫之下已經淤塞的經脈自然更加難以化解。”


    “那就是說,尹姑娘此後就永遠都隻能這樣昏迷下去了?”


    “無論如何,我都會拚力救她。我救不了,便帶她出穀去尋訪名醫,天可憐見我佛慈悲,總有人可以救她的。哪怕最後真的一無所獲也無妨,我答應過她的總會實現的。”


    “你究竟答應過她什麽?”


    “山長水闊,我總是在她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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