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兒帶來的兩個婆子打掃院子,兩個丫頭打掃房屋。碧海是英國公府的家生子兒,自小就在英國公府長大,認得那倆婆子,知道其中一個有些嘴碎,就悄無聲息地躲在西廂房一處窗格下,靜靜聽那倆婆子的談話。


    那倆婆子默不作聲地掃了一會兒院子,嘴碎那個果然累了,直起身捶了捶腰,看正房沒什麽動靜,也沒大丫頭出來管著她們,就走到了抄手遊廊底下,撿了處欄杆坐了下去,又低聲招唿另一個婆子:“老何家的,過來歇歇!”


    那個婆子也看一眼正房,又看夥伴已經丟下活計了,略一猶豫,就抱著掃帚坐到了欄杆上。


    “稍坐會兒得了,裏頭出來人看見。”何婆子說道。


    嘴碎的那個是黃婆子,聽到何婆子這樣說,就撇了撇嘴:“哎喲,什麽嬌氣的大人物,二|女乃女乃打發咱們來給她收拾屋子,就是她的造化了。她還敢出來說我們?也不想想自己有沒有那個臉出來見人呢。”


    雖是那樣說,黃婆子還是探了探身子,仔細聽了聽正房的動靜,確認沒人,鬆了一口氣。卻不知道此刻在她身後,碧海就躲在窗子前。


    放下心的黃婆子開了話匣子。


    “老何家的,我和你都是晦氣,好好地又被打發到這裏來,迴頭還是得給袁嫂子好好說說,讓我們還迴園子裏上夜。”


    何婆子說道:“這兒也不錯,起碼不用成宿不睡覺。”


    “不錯什麽呀。”黃婆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你瞅瞅整個家上下對這二姑女乃女乃的態度,咱們跟著她,有什麽好兒?”


    何婆子說道:“不是說這二姑女乃女乃與夫家義絕了,如今叫二姑娘,也使得。”


    “呸。”黃婆子說道,“她也敢叫姑娘呀。難不成她以為她還和園子裏那些嬌客姑娘們一樣?她已經不成啦!我聽說……”黃婆子壓低了聲音,對何婆子說道,“大老爺和大太太都要想法將她打發出去呢!”


    何婆子說道:“自然還是要嫁的,難道真個在府裏住一輩子?雖是大戶人家,但也有女兒再嫁的。那忠勇侯家的三姑娘不就嫁了兩次?”


    “忠勇侯是什麽破落戶人家呀。”黃婆子不屑地說道。“能跟咱們府裏比?我聽說,大老爺和大太太要把二丫頭嫁給那個王內相的兒子呢。”


    何婆子驚訝說道:“這是從何說起?咱雖在這府裏住著,但那王內相義子的惡名,可真是京城人人知曉。別說咱們這樣的人家了。就是一般的家庭。哪裏願意把女兒嫁給那樣的人啊。”


    “唉!”黃婆子拍著大腿歎道。“二姑女乃女乃已經嫁過一次的人了,也找不到什麽好人家了,總在府裏住著。有什麽用?沒的連累咱們這些下人,跟著她受氣。你沒看她迴來這一會子,除了鏡兒姑娘來了一趟,也算瑄二|女乃女乃給了她點兒麵子,其他人,誰理她?”


    何婆子心軟一些,跟著長籲短歎起來,正好一個掃屋子的三等丫頭出來倒一盆水,兩個婆子看到屋裏有人出來了,連忙結束對話,又掃起院子來。


    碧海悄無聲息地又從西廂退了出去,正好趕在那兩個掃屋子的丫頭去西廂之前。


    *****


    “那黃婆子消息倒靈通,這事兒主子們怕是都還不知道呢,她倒先知道了。”齊歡聽了碧海的匯報,說道。


    “英國公府裏哪有秘密,到處都是眼睛,到處都是耳朵。”碧海笑道,“姑娘要是願意聽呀,這些小道消息,奴婢能給你搜一筐來。”


    “好啊。”齊歡也笑起來,“以後你沒事就出去走走,探聽消息去。”


    碧海有些驚訝,她跟齊歡是有點開玩笑的,沒想到姑娘竟然當了真。


    “我說真的。”齊歡收起笑容,“你在這府裏長大,想必認識一些人。下人之間也有自己的圈子,你就多幫我聽聽、問問……”想到李金枝,齊歡又展顏一笑,“從前在這府裏住著,像個隻會出氣的死人,根本就沒想到通過家仆了解消息,但有一個人,卻早就把這招用得出神入化了呢。”


    翠眉在一邊說道:“奴婢知道姑娘說的是誰,從前李姑娘的奴婢寶蟬就時不時找奴婢,不過那時姑娘也不大和溫姑娘來往,寶蟬從奴婢那裏問不出什麽。”


    齊歡一笑,想到李表姐與溫表妹和四哥哥之間的糾葛,眼下老太太和二太太想必也在為這件事各自較勁吧。


    不知道到底是老太太鍾意的溫表妹能嫁給四哥哥,還是二太太鍾意的李表姐呢?


    若是問四哥哥的意見,自然是與他青梅竹馬長大、情投意合的溫表妹了。她從前在府裏住著的時候,就算再不經心,也早就看出來兩個人的情意了,至於其他,都不是瞎子,也都看出來四哥哥與溫表妹是一對,可惜婚姻之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太太不喜歡溫表妹,一心要將親外甥女李表姐嫁給四哥哥,四哥哥與溫表妹的事,還很難辦呢……


    想到齊歡嫁到徐府之後過的唯一一個新年,隻有齊瑛和溫詠玉給她迴信問候,在英國公府裏,也隻有齊瑛對她是發自內心的關切,如果可能,她希望齊瑛與溫詠玉能結百年之好……


    *****


    簡單收拾一番,齊歡換了一身衣裳,帶著碧海去了大老爺與大太太住的小院。


    與齊歡料想的一樣,大老爺壓根不在家,大太太倒是見了她一麵,隻坐著說了幾句話,連杯茶也沒倒,就讓她出去了。


    齊歡低眉順目,也不生氣。也不委屈,麵無表情地退了出去。


    她倒是希望以後都這樣簡單行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呢,可惜大太太絕對不這樣想,她一臉嫌棄、想把自己從府裏趕出去的表情,半點都沒有掩飾。


    齊歡在心裏冷笑,想把我趕走?到時候可別後悔哦。


    迴到櫻棠院不一會兒,得了消息的齊瑛就來了。


    齊瑛感情豐富,見到齊歡就掉了眼淚,引得迴府後沒有流過一滴真心淚的齊歡。也紅了眼圈。


    “四哥哥不要這樣。叫人看見笑話。這次是四哥哥幫忙,終於讓迴府,哥哥請受這一禮吧!”齊歡深深地對齊瑛行了個福禮。


    齊瑛連忙將齊歡扶了起來,哽咽著說道:“隻恨我是個沒用的哥兒。不能幫你教訓那徐輝祖。替你出口氣!我都聽說了你經曆的那些事。那是女孩兒家能經曆的嗎?可苦了了!”說到這裏,齊瑛又哭了起來。


    齊歡有些無奈,這位堂兄十八歲的年紀了。文不文,武不武的,也不讀書,也不考功名,每日隻在堆裏廝混,二老爺氣得要死,又不敢狠教訓他。那年打了他一頓,齊老太太發了彪,整個英國公府都動了三動。從此以後,二老爺再也不敢打四哥哥了,也養得四哥哥如今竟是經不起一點事一般,沒說幾句就哭哭啼啼的,齊歡雖感謝他大恩,但怎麽就有點看不上呢……


    察覺到內心的冷漠,齊歡微微感到吃驚,連忙調整情緒,遞上帕子,哄著齊瑛:“四哥哥不要再哭了,我這不是迴來了嗎?以前的事,都了。”


    門口忽然有嬌俏的聲音響起:“好容易見了麵,怎麽哭上了?莫不是二沒有給瑛哥哥帶山東大煎餅?”


    兩人轉頭一看,是溫詠玉進來了。


    溫詠玉梳著墮馬髻,發髻上插一支潔白無瑕的白玉珍珠簪,再無半點裝飾,戴一對小小巧巧銀鑲玉耳環,身上素淨高雅,穿一件月白色交領長褙子,衣服下擺繡著一支綠梅,點點含苞待放,下著是一條青草綠洋縐撒花百褶裙,係了一條鵝黃宮絛。


    溫詠玉長了一張耐看的心形小臉,雙眉如煙,雙目如星,一張櫻唇,不畫而紅,她雖是個天生的美人坯子,卻並不喜塗脂抹粉,臉上永遠是清清涼涼的,這就令她有一種清冷的氣質,就像一株空穀幽蘭,又像一朵出水芙蓉。


    一年不見,溫詠玉的身量又高了一些,整個人更加亭亭玉立,齊歡不由得呆了一呆,溫表妹出落得越發標致了!


    齊瑛卻破涕而笑,“又開玩笑了,哪裏來的什麽山東大煎餅?你竟知道濟南府有這個?”


    溫詠玉拿著一把美人獨坐月下的團扇,聽到齊瑛這樣說,就攤了攤手,歪著頭問齊歡:“二,難道沒有?我聽說山東那邊都吃煎餅,還要卷些大蔥在裏頭。”


    齊歡笑道:“自然是有,不過那都是老百姓吃的,我竟沒有吃過呢。溫竟好這個?我記下了,哪天打發我從濟南帶來的貼身丫頭迴去給你買。”


    溫詠玉冷冷一笑:“二可不要隨便說說,我是會記在心裏的。”


    齊歡笑道:“區區煎餅而已,一點小事罷了。”


    溫詠玉抬眼看了齊歡一眼,噗嗤一笑,揮著扇子說道:“他們說二嫁了一次人,和從前不一樣了,我還有些懷疑,看來是真的。”


    “怎麽不一樣了?”齊瑛卻沒有看出來,“二不過是梳了婦人頭,又長高了些,瞧著沒變模樣。”


    “呆子!”溫詠玉揮揮扇子,扭過頭不理齊瑛了。


    齊歡卻淡淡笑道:“經曆了一些事,自然就長大了。”


    翠眉端了茶招唿他們:“各位主子過來喝茶吧,雖是久別重逢,也不要堵了門呀。”


    溫詠玉又是一笑:“你身邊的丫頭,都和從前不一樣了。”


    齊歡心裏歎道:以前我糊塗軟弱,翠眉就是有再多本事,也使不出來啊。


    不過她沒有和溫詠玉說什麽,隻是攜了她的手,將她迎到了桌前。


    齊瑛喝了一口茶,問齊歡:“二怎麽不住迴拾錦樓,又跑來櫻棠院做什麽?離我們倒遠了,以後也不方便一起玩。”


    齊歡還未,溫詠玉就說道:“二和從前不一樣了,自然是不肯住在漪瀾園的。另外……”溫詠玉瞥了櫻棠院後邊一眼,“這櫻棠院,也有櫻棠院的好。”


    齊歡心裏一動,看了溫詠玉一眼。


    都說溫姑娘有七巧玲瓏心,看來半點不假!


    連王連順家的、大太太都沒有猜出她住在櫻棠院的真正用意,溫竟想到了!


    *****


    轉眼間,齊歡在英國公府已經住了十來天。


    這些天來,齊歡行事十分規矩,每日到老太太、大太太屋裏請安,老太太有時候見齊歡,有時候也不見。但老太太這幾天確實身上有些不爽快,二太太、琳大女乃女乃、瑄二|女乃女乃、齊瑛都去侍疾,連溫詠玉、李金枝、齊歌、齊歐,都找到機會為老太太送上了各自精心準備的湯湯水水。


    齊歡隻是跟們一起去請安,遇到老太太身上不好的時候,隻在門口問候一聲,由丫頭帶話,就算完事了。


    至於大太太那裏,這對麵和心不合的母子倒是相處平靜,麵上不過是淡淡的,但是彼此都知道對方不把自己當迴事,也不往心裏去。


    倒是大老爺某天迴到家,特意將齊歡叫訓了半天話,無非是些妻以夫綱之類的老生常談。齊讚說得唾沫橫飛,激動異常,齊歡跪在地上,聽得差點睡著,還是掐了半天大腿才抗了。


    其他時候,齊歡一律在櫻棠院閉門不出,陳妙韻來過一趟,就沒再來過。鏡兒來過兩三趟,都是問齊歡缺什麽。櫻棠院在漪瀾園外,自然是不能用漪瀾園的小廚房了,齊歡隻能跟著大廚房吃。鏡兒深知大廚房那些婆子的脾性,最是拜高踩低,老太太的菜是拿水牌轉著吃的,其他人全都是吃分例菜。但這分例和分例還不一樣,比如們的菜,固定是四菜一湯,是哪四個菜,是廚房說了算的。


    齊瑛能吃到最鮮最女敕的香椿芽和槐樹花,是廚房裏的人特特去外麵買來,趕著孝敬的,輪到齊歡,怕是根本就沒這些難得的野意,不過是家常的茼蒿豆角等物了。


    齊歡卻不以為意,隻跟鏡兒說一切都好。


    除了陳妙韻和鏡兒,最常來櫻棠院的,就是溫詠玉了。(未完待續……)


    ps:(今年冬天好冷啊,還好我大沈陽有暖氣君!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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