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令曦眉頭都擰在一起,那種鄭重其事,隱隱有相府裏老的影子。


    齊鹿鳴不自覺地又模了下鼻頭,祖母就像個噩夢似的所在,決不亞於二伯父。從這個好看的妹妹身上看見祖母的影子,真是一件敗興的事。


    齊鹿鳴後悔沒過腦子,就帶了這麽個負累。不對,是兩個負累!


    劉越坐在那裏憨憨地笑,整張臉就像是一捆擰在一起的灰麻繩。竟然學會對小姑娘笑了,諂媚!齊鹿鳴對他做了如斯評價。


    這個小丫頭不能留,多半會壞了他的大事,齊鹿鳴模著下巴苦想計策。大表哥說過,隻有死人才不會拖累人,因為死人不會說話!


    可是那麽好看的妹妹,打昏了他都舍不得,更不要說讓她變成死人了。他還想再跟這妹妹見麵呢。


    至於劉越,本來就是個沒嘴的,又是他的跟班,就不用擔心什麽了。


    再說剛剛打翻仙姑煉丹爐這事,又不是他一人所為,劉越算是共犯。同為一條繩上的螞蚱,劉越總不會出賣他吧。


    隻好委屈這個妹妹在水榭待上一晚,等他逃到外祖家之後,再讓人將她放了。


    說幹就幹,他不知從哪裏找了繩子來,三兩下就將張令曦綁了起來,動作比他那來來去去跑的都快。


    就是說嘛,這才是齊鹿鳴。


    “鹿鳴,綁了她,咱們可就就更難交代了。加上打翻煉丹爐的事,咱們…”劉越跟齊鹿鳴說話的時候,就不臉紅結巴了。


    齊鹿鳴揍了劉越一下,不以為意地說道,“怕什麽,她是張家人,誰會在乎她死活。”


    張令曦豎眉怒視齊鹿鳴,實在是沒想到,看上去純良無害的小男孩竟然做出這種事,還是慣犯的樣子。


    而且,他毫無悔恨,就像是不知道這事的嚴重性似的。或者,他已經找到了退路,有恃無恐。


    張令曦倒不擔心他對自己下黑手,畢竟隻是個半大的孩子,不會真的有意思的作惡傷人。隻是納罕他的教養。


    這樣的人家,會教出這麽不知輕重的小子?


    想著母親的端莊儀態,想著母親嘴裏外祖母的英姿,再看看齊鹿鳴,張令曦實在是想不通。


    齊家子嗣繁茂,單是大舅舅那房就有五子四女。齊鹿鳴應該是三舅舅這房的嫡長子,難道是無需擔當宗子,所以對他要求甚少?


    張令曦突然想到,齊鹿鳴現在的母親好像並不是他的生母,而是姨母。


    似乎當年三舅舅本有意於齊鹿鳴的姨母,可姨母莫名患了重病,因而到了說親的時候,外祖母更鍾意齊鹿鳴的生母,三舅舅隻得娶了外祖母喜歡的進門。


    齊鹿鳴出生時,生母方氏難產而死。那時,恰好姨母的病得雲遊方士所治,加上外祖母憐齊鹿鳴,要給三舅舅續弦,相看了幾家姑娘均不滿意,三舅舅順勢提起方氏的妹妹,外祖母便答應了。


    這麽一看,小方氏應該對齊鹿鳴是極其溺愛的。不然外祖母不會讓她進門。


    一個大膽甚至荒唐的想法冒了出來,難道這是繼母對他的捧殺?


    可是親姨母,也會做出那種事?


    而且外祖母什麽沒見過,會任由小方氏胡來?


    細細想來,不由覺得齊鹿鳴是個可憐人。


    張令曦考量楊家三個姊妹的心思又起,澤兒的繼母,一定要良善才行。


    同情歸同情,齊鹿鳴這麽做事,確是真的惹了張令曦反感。


    那會兒被他看似無辜的外表誑騙了,沒有細想。這下子由不得她不去想。


    “你那會不是在練功,是在逃跑吧?”張令曦也不掙紮,隻是狠狠白了他一眼,然後質問道。


    她又生氣了,還真無趣。齊鹿鳴仍是青竹一樣筆挺地站著,眼中帶笑。


    “你是想拿我當擋箭牌吧?什麽帶我去逛逛,分明就是你想下套給我!”說到這裏,張令曦有種被戲耍的氣憤。


    他叫住她,分明是欺她是客人,想把打翻煉丹爐的事推到她身上。也不想想,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怎麽可能推倒那麽沉的煉丹爐呢!


    齊鹿鳴卻成竹在胸。


    一開始確實是想她和劉越一起來當替罪羊的,因為以為她年齡小膽子小,又是一個人,到時候有嘴也說不清。


    劉越一身蠻力,又蠢笨好被唆使,就算是從犯。他隻是個姻親,相府裏不會有人為難他。


    可是看見張令曦站在那兒等他的時候,疑惑焦急還有一點點無助和無奈,他就改主意了。


    被人戳破了心思,齊鹿鳴沒有往常的氣急敗壞,而是大方承認了。


    他是真心喜歡這個妹妹,要不怎麽鬼使神差地帶她來這裏了,捆繩的時候也刻意鬆了力道怕勒疼她。


    她聽了竟然不哭?齊鹿鳴詫異的同時不忘又檢查打的繩結,看是不是結實有沒有勒紅了她的手。


    水榭裏聽不到外麵的動靜,府裏聽說丟了個小姐,早鬧哄哄炸開了鍋。


    丟的還是齊從真的小女兒,不知是他們張家故意來生事的,還是什麽。


    可誰也不敢怠慢,就算齊從真被趕出家族,現在她是二老爺請來的客。


    在客人麵前失了麵子,有她們受得。


    除了老這裏,各房各院都找了一遍,仍是不見人。


    沒法子,齊氏急得直抹眼淚。可下人們誰也不敢驚動老。老的院門一向禁閉,等閑人不得入內。


    齊氏出走時,跟哥哥嫂嫂們全鬧得僵,現下去求他們,也沒人肯應。都說許是小孩子貪玩,偷偷跑去哪裏了。


    令曦一向乖巧,怎麽可能自己跑去玩不知迴來呢?難道是迷了路?這算是好的,齊氏想到張令曦那次落水,嚇得發抖。


    再者,要是被什麽人抱走了怎麽辦?


    三嫂說相府裏不會進那樣的人,可她是怎麽敢打包票的。


    大嫂倒是猶豫著想幫她,可是她也說,要是去了老那裏,老一定會差人遞信出來。既然沒有,就是不在了。


    萬一下麵人有疏漏呢?萬一呢?


    令曦可就是她的命!


    張延遠也紅著眼。仿佛曦姐兒就是被齊家人藏了起來,他眼看著就要上去拚命。


    齊氏隻能去求成嬤嬤,她一定要見一見母親!


    成嬤嬤到底是母親身邊的老嬤嬤,隻側過身受了她個半禮,就去跟老求了這事。


    老果然肯見齊氏。


    齊氏跟幾個嫂嫂站立著,屏息等候。


    老一來,整個廳堂都肅靜了。喘氣聲都刻意壓下去了,就像凝固了一般。


    老精神矍爍,病痛從不在她臉上留下印記。可仍能看出她腿腳有些不便。


    齊氏控製不住情緒,伏在地上大哭起來。成嬤嬤去拉她,她卻不肯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春閨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EZ伊澤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EZ伊澤並收藏春閨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