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的話都說了,憶蝶準備離開。


    “本王出征的時間裏,你最好不要亂跑,免得再惹出禍端。”憶蝶的手快要碰上門扉時,鳳傾城突然出口。


    他的音調沒有特意加強,可是莫名的,憶蝶盡然在他的話語裏聽出了關切之意。他是在關心她嗎?


    憶蝶轉身睜大眼睛看向鳳傾城,想看看他的表情,想弄清楚,是不是自己會錯了意。可是,光線太暗,她根本連他的五官都看不清。


    最後,憶蝶暗自歎息一聲,鄭重地對鳳傾城說道,“一定要活著迴來,好嗎?”。


    憶蝶有些弄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般說。剛剛他們明明爭吵得十分激烈,她甚至已經瀕臨暴怒的邊沿,可是麵對他臨別時略帶關心的囑咐,她突然就覺得心頭有些苦澀。為什麽他們每次見麵都要劍拔弩張,為什麽他們從來就不曾好好地說過幾句話呢?說不定,今日之後便是永別。


    想到這裏,憶蝶的心頭盡然湧上一股無名的疼,好似陪伴自己許久的心愛之物將要突然丟失一般。雖然他們總是相看兩相厭,可是或許在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時候,她已經把他悄悄從對立麵拉到了自己的身側。所以,她才會希望他能活著迴來吧!


    鳳傾城原本一直悠閑地歪躺在軟榻上,聽到憶蝶的話,他盡然從軟榻上站了起來,緩緩地來到憶蝶身側,幫她拉開了房門。


    沉默的鳳傾城,憶蝶覺得有些不習慣。兩人之間的氣氛也略有些奇怪。沒了往日劍拔弩張,要死要活的爭吵,沒了互相掐架的舉動,憶蝶突然不知要如何同鳳傾城相處。


    她想自己一個人走出王府,鳳傾城偏偏不讓她得逞。他不但親自幫她開門,還一直陪著憶蝶往王府的大門走去。


    夕陽的餘暉已經快要逝去,天邊隻餘下少許光亮。王府內已經點上了燈。昏黃的燈光下,兩人的身影被拉得長長的。兩人就這樣默默地走著,沒有一個人言語,憶蝶覺得世界似乎都已經沉浸在靜默裏。


    再長的路終究有盡頭,兩人最終還是走到了王府的門口。


    離別在即,憶蝶突然鼓起勇氣,看向鳳傾城。她突然有種衝動,想要牢牢地記住眼前這張曾經讓她覺得討厭卻傾國傾城的臉孔。


    鳳傾城也在看她。他的眼裏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強勢,沒了總能把憶蝶氣得跳腳的鄙夷,換上的是一種憶蝶讀不懂的情緒。


    “自己小心點,非大事不要進宮。”鳳傾城的嗓音低若蚊蚋。


    “嗯哪!”憶蝶的聲調也很輕,好似在呢喃。


    王府門口,兩人就這樣站著,沒了言語,卻又不願離開。


    站在王府門口的侍衛都有些傻眼了。要走的不走,送客的卻也不開口讓人走,主子就在一旁站著,侍衛們隻能挺直腰杆,屏住唿吸,眼都不敢亂眨一下的看向王府門口的棗子樹。


    “吧!累了一日,也該迴府休息了!”最終還是鳳傾城先開了口。


    憶蝶當頭棒喝,丟下“嗯哪”兩字便落荒而逃。


    她這是怎麽了?她盡然盯著鳳傾城的臉出神,而且還是站在王府大門口,當著王府的侍衛們的麵!真是太丟臉了!


    憶蝶捂著早已經紅透了的雙頰,快速地爬上了楚府的馬車,放下簾子,再也不敢往王府門口看上一眼……


    第二日,朝廷的大軍就出了京城。


    憶蝶沒有去送行。一來,皇貴妃來了口諭,吩咐她無召不得出府。二來,一想到昨晚自己丟人的舉動,她就糗得無地自容,哪裏還好意思去送行。


    鳳傾城領兵出征後,憶蝶的日子平淡得好似一灘湖水,她甚至沒有偷溜出府去印製作坊。那邊曾多次派人來試探,憶蝶卻一概當做不知道,真地如鳳傾城說的那般,好好地呆在楚府靜養。唯一的波瀾便是每日從父親哪裏聽來的少的不能再少的關於前線的戰報。


    憶蝶也不知自己為何會那樣關心著前方的戰事。難道是因為鳳傾城的得勝與她和楚府眾人的安危切身相關?雖然弄不明白原因,憶蝶還是每日都去父親的書房報道。隻可惜,父親隻是吏部的小官,得不到什麽大消息。


    或許父親以為她在擔心自己的未來夫婿的關係,父親盡然每日都有關注前線的情況,甚至向兵部的同僚打探消息,不論多少,巨細,憶蝶每每去見他,他總會帶來一些與前一日不同的消息。


    據父親的消息稱,鳳傾城已經安全到達湘南地界。他的大軍此時已經駐紮在湘江以北,與湘王的叛軍形成對峙的局勢。


    憶蝶不懂戰略戰術,隻知道如今鳳傾城一切安好,她便能稍稍安心一些。


    有時候春桃會取笑她,說她嘴上說的冷漠,心裏卻比誰都要關心。


    睡不著的時候,憶蝶也會悄悄反思自己這些天莫名其妙的舉動。她這樣關心前線的戰事,到底是為什麽?她想了很多種可能,卻唯獨不想承認或許她不知從什麽時候已經對鳳傾城動了情。


    半月後的一個,天空下著毛毛細雨。憶蝶正同春桃歪躺在閣樓的軟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瞎聊著,圍牆之外突然傳來動聽的鳥叫。


    剛開始,憶蝶並未在意。可是,那鳥一直不停地叫,每一次鳴叫的節奏都完全一致,好似在喚一個人的名字。憶蝶不由側耳細聽,這一聽,她暗自一驚,拔腿就從閣樓上跑了下來。


    爬上牆頭一看,哪裏有什麽鳥在叫,叫的人分明是鳳逸臣。


    憶蝶這才明白,剛剛的鳥鳴叫的是她的名字。


    “你怎麽來了?”憶蝶半趴在牆頭,壓低了嗓音,擔心怕被楚府的人了,剛才的動勁兒也太大了。


    “你半月都沒去作坊了,作坊的工匠們都快急死了。藏書樓的客人都等著拿書,都快鬧翻天了。無奈之下他們隻好來找為兄,妹妹還是快隨為兄去看看吧!”鳳逸臣眼中閃過無奈。


    非常時期,想必他也是無奈了,才會來這裏找她。


    憶蝶覺得有些抱歉,這些日子她確實做得太過分了。雖然最近的心情很亂,無心掙錢,可是既然選擇了與藏書樓合作,便不再是她自己一人的事,而且作坊裏還有那麽多的工匠,他們都要生活。她不能再這樣隻顧自己的安逸了。


    憶蝶快速地爬,跟春桃交代幾句,換上平日出門的裝束,越過牆頭,同鳳逸臣一同趕往印製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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