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看她沒動作,眉頭微微一斂,並無怒色,卻顯得更加清冷孤傲,緩緩道:“起來——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他話音一落,四麵那些挑釁的男子,都按住了腰間的劍。


    楊曠也站了起來,一邊皺眉準備過來調解一邊心中歎氣——這個百裏幽傳說就是個禍精,果然一點不假。好好一頓飯,也能吃出火氣來。


    百裏幽抬頭看看那少年,忽然站起,一言不發將恢宏裏抱起來,坐到了另一邊。


    她竟然讓步,令急忙忙趕來準備勸架的總督府眾官員都十分詫異——傳言裏百裏幽冷峻倔強,從不讓步,今天怎麽這麽好了?


    百裏幽沒有表情。她從來不是好勇鬥狠的人,她隻是怕麻煩而已。


    因為她已經認出這人是誰,而這人還沒認出她,她的預感告訴她,如果他認出了她,隻怕會有點~麻煩。


    男人這種麻煩,還是少惹的好。


    她一讓開,眾人都長噓一口氣,慶幸今兒的事情總算不用尷尬收場,楊曠急忙招唿,“司空世子,諸位,請——請——”


    “請楊大人稍待。”那位司空世子淡淡一拂袖,轟隆一聲,將剛才恢宏裏坐過的凳子,推到了旁邊的花池裏。


    凳子入水砰嗵一聲,水花一濺,眾人的眉毛也跳了跳。


    糟了。


    早聽說過這位東庭世子尊貴驕傲,果然非一般的尊貴驕傲,隻是這樣的行為,豈不是讓人下不來台?


    恢宏裏的小眉毛已經豎了起來。


    掀我坐過的凳子?


    搞錯沒?


    上次我拿自己的小板凳讓一個老頭坐,老頭跪下來流淚吻我的腳啊親!


    恢宏裏小眼神陰惻惻地,開始考慮如何在將來讓這個不知好歹小白臉跪下來流淚舌忝他的腳丫子……


    司空世子手一伸,他身邊那個濃眉大眼的少年立即遞上自己的披風,給他鋪在地下,司空世子對眾人冷淡地點點頭,自顧自在那披風墊子上坐了。隨即又對一邊侍立的侍女道:“把她們觸模過的東西,都扔了。給我重新換上新的。”


    侍女怔在那裏,眾人吸氣。


    這已經不是挑釁了,這是侮辱。


    問題是對方那一臉理所當然神情,似乎不覺得是侮辱,似乎這位尊貴的異國世子,就應該是這樣的。


    眾人除了百裏幽,都知道這些人的來曆——東庭派出來參加一年一度“天授大比”的天機府中人,領頭的就是這司空世子,全名司空靖,身份尊貴,其姨母是東庭皇後,父親是東庭長慶郡王,他本身雖然是庶出,但聽說很得東庭皇帝寵愛,隱約還有些斷袖分桃之類的傳聞,也不知真假,不過這人年紀輕輕,能帶領東庭諸人遠赴大瀝參加大比,便已經證明足堪大任,這人雖然脾性高傲,但也算文武雙全,聽說自有其神奇之處,大曆朝廷並不敢小覷。


    聽說這人本身就是個神秘的“天授者”,是要參加最後一場的“天授之比”的,現在在南境行省,是等待和南境行省各二五分營選拔出來的優勝者比試。


    分屬兩國,又是一直互爭高下的兩國,自然不會太客氣,何況這幾年兩國大比,一直是東庭勝,東庭人的驕傲,更是寫在腦門上。


    大曆人早已氣不忿,有心要教訓這群傲氣的小子,驕傲已經很討厭,在別人地盤上驕傲更是找打,偏偏總理外交事務的過就業,一心要展示大國泱泱風範,再三嚴令必須對東堂來使禮敬,不可有任何衝撞,這才導致如今這一邊倒受氣局麵。


    百裏幽本來已經準備開吃,聽到那聲凳子入水聲,手停了停。


    隨即她抬起頭,瞄了一眼那司空靖。


    司空靖卻一眼都沒看她——他從一開始,就沒正眼看過百裏幽。


    侍女畏縮著不敢動彈,司空昱靜瞥她一眼,嘴角一撇,笑了。


    他笑起來,瞬間讓人想到“豔光四射”這個詞,隻是現在誰也沒心情欣賞。


    “大曆號稱禮儀之邦。”他淡淡道,“原來是這樣待客的……”


    一隻手忽然伸了過來,打斷了他的蔑視。


    百裏幽的手。


    她一把拎住了司空靖的衣領。


    然後麵無表情地對身後的榮尋歡道,“麻煩榮教官,幫我把他給扔出去。”


    “好!”榮尋歡的動作比她的答應更快,一團火似地卷過來,一手抓住司空靖的衣領,輕輕巧巧一甩。


    百裏幽順手還配了個“手揮目送”的動作……


    “唿”一聲,猝不及防的司空靖,被花尋歡遠遠地扔了出去,落向荷池,他也是好武功,半空中雙手一張,身子一個倒翻,青蓮色長袍唰地一卷,腳尖落在一張翻卷的蓮葉上,借那點支撐,身子一個倒仰,已經倒射向水亭。


    在他倒射迴來那一刻。


    百裏幽忽然一腳跨在亭邊欄杆上,手肘撐在膝蓋上,麵對著他,張開手掌。


    她掌心裏,大鵬鳥金光一閃。


    “我觸模過的東西,都得扔了。”她麵無表情地道,“我還模過你。”


    她身後聽見這句話的人如被雷劈。


    麵對她,一眼看見她掌心大鵬鳥,又終於看清楚她臉的司空靖,則是被一萬道雷劈中——


    “噗通。”


    他的腳尖本來已經快要夠著欄杆,忽然真氣一泄,身子一軟,掉進了荷池,正砸在那載沉載浮的板凳上。


    百裏幽手掌一翻,把那隻鳥收起,剛才那一瞬間,她很想把那隻鳥給扔迴去,這東西總讓她有種詭異的感覺,但心裏又覺得,扔出去,隻怕後果更麻煩。


    “嘩啦”一聲,司空靖從水草裏冒頭,扒著池邊,直直地盯著她。


    不可否認,濕身失神的司空靖依舊漂亮,甚至漂亮得像個災禍,寬大的青蓮色長袍貼在身上,屬於少年和男人之間的,修長挺拔的身體曲線十分迷人,配上他忽然茫然的神情,足可為妖姬誘惑。可惜百裏幽瞧著他就像瞧著一場真的災禍。


    他一落水,東庭眾人都已經衝了過來,當先那濃眉大眼的少年怒喝一聲,“你這jian人!”嗆地一聲拔出寒光森森的長劍。


    “嚓。”聞聲而來的榮尋歡等人,齊齊拔出武器,怒目相向。


    嗆啷之聲連響,一瞬間東庭劍出,大曆刀亮,殺氣凜凜,劍拔弩張。


    一場混戰就要拉開帷幕。


    “都給我住手!”


    這一聲出自兩人之口,分別是楊曠,和司空靖。


    眾人都一怔,楊曠命令住手很正常,怎麽司空靖忽然也這麽息事寧人了?


    連東庭的人都愣住了。


    司空靖身影一閃,從荷池中躍出,直指站到百裏幽麵前。


    榮尋歡立即刀指他眉心,被他毫不在意撥開。


    他一撥刀,榮尋歡臉色就變了——這人武功相當了得,剛才之所以會被她扔出去,完全是因為被百裏幽吸引了注意力,猝不及防。


    司空昱隻盯著百裏幽。


    “你是誰?”他問。


    百裏幽淡淡看他一眼,“百裏幽。”


    東庭那批人都將訝異的目光轉過來,今晚赴宴,他們隻知道是為本地官場新貴接風,卻不知道給誰接風,本身他們是異國人,大曆也不需要向他們事先交代。但百裏幽的名字,他們卻都知道,沒辦法,現在隻要在大曆西北境的人,就不可能沒聽過百裏幽的名字。


    “百裏幽。”司空靖眼神一閃,“是你!”


    他一抬頭,看住了百裏幽。


    眼前的女子,神情淡漠,無悲無喜的模樣,唇薄緊抿,眼神靜而冷,整張臉的輪廓鮮明有致,讓人忍不住要看第二眼,第三眼,看多了,忽然便覺得,原來世上也有這樣一種,特別的美。


    百裏幽從來不說廢話,報了名字便走,到現在還沒開席,要餓死她嗎?


    一隻手再次把她攔住。


    是司空靖。


    “世子,不能饒了這女人!”


    “你敢對世子出手,還想走?”


    “我們要去問問你們禮部,問問大曆皇帝皇太後,大曆官員隨意毆打他國來使,難道不怕影響兩國邦交嗎?”。


    恢宏裏挺了挺小肚子,心想俺會迴答你扔得好扔得好,怎麽沒扔到茅廁裏?


    “世子,我們要把她——”


    “百裏幽。”亂糟糟的人聲裏,司空靖的聲音隱約帶點不甘,卻依舊清晰,“原來是你,那麽好吧——我娶!”


    ……


    空氣像被忽然抽幹了。


    以至於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像河岸上擱淺的一條條瀕死的魚。


    不能怪他們,實在是劇情太跌宕了。


    一刻鍾前還極盡侮辱,殺氣騰騰,一刻鍾後忽然表示要娶——這位司空世子不會被摔傻了?


    瞧那眼神也不像呀。


    司空靖沒傻,一群東庭少爺倒傻了,那個濃眉大眼的少年,半天才合上自己下巴,下頜發出“咯”一聲響。


    “世子……”他結結巴巴地道,“您……她……這……”


    司空靖微微抬起下巴,依舊是那個驕傲的神情,隻是眼底閃過一絲無奈,忽然緩緩撫過腰間。


    眾人這才注意到他的青蓮色寬袍是外袍,裏麵還有一件白色緊身長袍,長袍束著藤編腰帶,腰帶金絲鏤織,十分別致華貴。


    大曆人都隻覺得別致,忍不住多看兩眼,東庭人先是不明所以,再仔細看看腰帶,臉色不禁都變了。


    “世子,難道……”那濃眉大眼少年更結巴了。


    “不會吧……這……”那白皙少年表情驚恐,看看百裏幽,再看看司空靖,露出五雷轟頂神情。


    “不可能呀這,你們一定猜錯了……這腰帶……這不是還好好的嗎……”精悍微黑的男子滿臉不可置信。


    其餘東庭人已經直接不會了……


    大曆人則是一頭霧水,被他們這啞謎打得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不就是一條腰帶嗎,怎麽一個個如喪考妣模樣?再說腰帶和求娶有什麽關係?


    一堆人大眼瞪小眼,司空靖隻盯著百裏幽。


    百裏幽卻轉頭對忙著啃梨子的恢宏裏道,“梨子少吃幾個,太涼。”


    司空靖想不出一個女人聽見一個男子的求婚,怎麽會出現這樣的反應?


    她沒聽見嗎?


    “你聽著。”他忍耐而又覺得無限犧牲地道,“我要——”


    “別侮辱這個字。”百裏幽道。


    “你……”


    百裏幽飛快地從袖子裏掏出一個東西,蜷在掌心裏,拉起他的手,拍在他掌心,“收好,雖然我不知道怎麽迴事,但想必和這玩意有關,現在還給你。另外,司空世子,不管世上存在什麽規矩,所有的規矩都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沒有活人給死規矩束縛住的道理,你願意被綁是你的事,我不奉陪,再見,不必再見。”


    她轉身牽起恢宏裏,對楊曠道:“總督大人,我看今晚這頓飯吃也吃不安生,算了,不過有什麽我沒吃過的好菜,麻煩送一份給我。”


    眾人絕倒,楊曠苦笑——請客請成求婚宴,他也是第一次遇見。


    百裏幽大步向外走,恢宏裏挪動小短腿跟在她身邊,“娘親,剛才那個娘娘腔是在向你求親嗎?”。


    百裏幽想這小子是不是遇見所有比他美的都罵娘娘腔?司空靖豔麗驕傲,哪裏娘娘腔了?


    “這不叫求親,這叫自我糟踐。”她道。“感情和婚姻,是什麽東西?永遠不拿出來的是傻帽,隨隨便便拿出來的是傻逼。”


    “可是娘親,”景泰藍咬著手指頭,“叔叔說他第二次見你,你就成了他未婚妻。”


    “墨然那是眼光好。”


    “娘親……”恢宏裏小小聲地道,“我可不可以說你無恥……”


    “不可以。”


    “……”


    對話聲遠去。


    司空靖立在原地,緊握掌心,掌心裏涼涼熱熱,是那隻金色大鵬鳥雕刻。


    他望著百裏幽背影,眼神裏閃動莫名的情緒。


    百裏幽根本沒把這個所謂的“求婚”插曲放在心上,“定情信物”她都還了,誰還敢叫她負責,就她看來司空靖也一點不想要她負責,瞧他那活像要被她qiangjian的嘴臉。


    就他那德行,躺下來四仰八叉求她強,她還嫌骨頭太硬。


    本部小說來自看書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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