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微微搖曳著的昏黃燈光伴隨著鄭零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暮色四合的青石小徑上,楊亭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渾身乏力的感覺,揮揮手讓要上來給自己梳洗的百靈退迴外間屋裏安睡了,便胡亂的往窗下那羅漢榻上躺了下去,自顧自的想起今晚剛發生的事兒來。


    今兒晚上也過得忒刺激了些!雖然最後鄭零放開了感情這話題恢複正常了,楊亭那時也是暗暗鬆口氣,此際迴想起來,不知怎麽的,又好像對鄭零這收放自如隱隱的有了一點不知道怎麽說,也實在說不出口的不滿了。


    楊亭到如今,兩輩子就談過那麽一次戀愛而已,想當年,楊亭那次失敗的婚姻,一開始還是人人羨慕的初戀長跑後的完美結果呢,可惜終是沒熬過七年之癢,楊亭那位渣男為著比楊亭更年輕更新鮮的小三兒,毫不猶豫的跟楊亭離婚了。楊亭經此一役,自是元氣大傷,一直w@傷到了如今,穿越都要兩年多了,依然覺得自己心髒位置那個關於“愛情”的部分,還留著不堪入目的掩蓋不住的一個大疤痕。


    楊亭其實明白自己現在還是隻驚弓之鳥,鄭零若是留在朋友的狀態上,楊亭放鬆得很,甚至是有時候能有種享受的感覺。楊亭性子懶散些而已,並不是智商捉急,鄭零對她的包容,她也能感覺得到的,甚至是鄭零那種隱隱約約的因為喜歡才給與的縱容,她也是心裏有底的。


    不過,這樣的放鬆和享受,是建立在鄭零保持在友情這條底線不越界的前提之上的,一旦鄭零捅破了那層窗戶紙,楊亭這隻蝸牛即刻就躲進殼裏藏著去了。


    隻是……隻是……為什麽鄭零放下這話題不說之後,她心底的那點兒不舒服是為什麽?蝸牛楊亭左右觸角碰碰,窩在殼裏一會兒蜷縮著一會兒伸展著,想個半天就是不願意麵對自己最真實的內心。


    楊亭糾結來糾結去的折騰了好久,久得百靈都忍不住輕手輕腳的移步到內室門口低聲問她:“姑娘怎麽還沒安歇?別是今兒吃的東西不對身子不舒坦吧?要不要我出去找小幺兒點了燈籠出門去請胡大夫來一趟?”


    楊亭可沒臉說自己為了鄭零今晚說的話糾結得睡不著,忙應道:“我沒事!百靈去喊小丫頭子倒點兒熱水進來,今兒我沒吃壞肚子,就是在午間飯桌上多喝了兩口黃酒而已,真沒事的,現在酒勁兒早了,我洗把臉這也就睡了。”


    百靈聽了,立即披衣往廊下喊人去小廚房取熱水,不多時便帶著小丫頭子們進了內間,替楊亭拆簪環梳頭發洗臉擦手等等好一通的忙活。楊亭被這樣折騰了一迴,真的是忍不住哈欠都衝口而出,她忙就趁著這股倦意上來的時候,鴕鳥的往被子裏一縮就心安理得的睡覺去了。至於為什麽會覺著心裏怪怪的,以後和鄭零怎麽相處,嗯,等再說吧!要是還糾結呢?那就等的再說唄!不是有句話說的,明日複明日……


    好在鄭零心思的細密跟楊亭的懶散是可以成正比的,況且又是定下了溫水煮青蛙政策的,自然是什麽都配合著楊亭來。楊亭和他的相處,又慢慢的迴到了窗戶紙沒捅破之前的模式了。隻是這表麵看著無甚變化,其實內裏早就有點兒變味了,兩人的相處間緩緩的就流露出一點兒的曖昧出來,不過是楊亭鴕鳥慣了的,察覺到了也隻裝不知道罷了。


    兩人就這樣各自揣著明白裝糊塗,漸漸的居然看著也有了他們自己獨特的相處方式了。大太太又擺明了不去管他們的,那新贅婿的說法,便不知不覺的將楊府上下都洗腦了,楊府這群人眼裏,鄭零已經從“鄭管家”悄然上升到“未來新姑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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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的楊三老爺楊平覺得自己最近連連走黴運,定然是上年燒香拜神的時候,都不省心,生生得罪了神靈所致——那時江氏為了省錢,供奉上去的雞鴨全是假的;楊重還沒等把供品從供桌上全部撤下,大剌剌就連碟子端了一盤幹果就跑。


    這不,眼見著已經是年近冬至了,今年的租子卻是因著天時不好,佃戶們嗷嗷叫著要減租,那點兒租子遲遲收不齊全,秋收時節收過的那一點兒抽頭也早就花得精光了。偏生又再不肯迴農莊去住著了,留在這平定州裏頭,但凡行動便要花錢,江氏把銀錢看得越發重了,隻差沒把錢箱子全數掛在脖子上,時刻眼珠子都不移的盯著才好,稍微大點數目的銀錢,楊平輕易不得沾手。


    楊平模模自己已經空扁到幾乎模不出來整錢的荷包,看看已經有星火燈光燃起的窗外,酒氣衝天的對酒樓廚房那邊喊一聲:“小二,結賬!順便讓廚房給我收拾上兩斤豬頭肉一壺好酒出來,我帶上家去!”


    鴻運樓新來的店小二小三子應著就轉身想往廚房去,卻是被剛進門的何掌櫃伸手一把攔在了櫃台邊:“小三子,你且別聽他的,這楊平以為自己還是那邊楊茗老爺家裏的座上賓呢?而今那邊都換了人當家了,楊茗聽說自己都過得不怎麽樣,吃飯穿衣都不得大方了,那裏還有人會像從前一樣給這楊平會帳?你到那邊招唿新客人去,今兒我一時不防,出門前沒給你們這兩個新來的跑堂提個醒,要防備這厚臉皮來吃白食。這迴我來打發他,下迴你們可得認著他那張臉了,不會齊了帳,你們就甭給他進咱們鴻運樓的大門!”


    小三子看著何掌櫃越說臉色越發的烏雲密布,便知道這叫楊平的想來不是第一迴來吃白食賒賬的了,忙喏喏的應了,就縮著脖子往門口招攬新客人去了。


    楊平等了半響不見有店小二,正想借著剛喝下去的那壺小酒發作發作,才拍了一下桌子,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得某個熟悉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楊老爺,這幾日不見發財了啊?是不是今兒特地來咱們鴻運樓結結上兩迴的賬單啊?”


    楊平隻聽聲音就知道這是何掌櫃來了,思量了一番怕是此時要偷溜實屬不易,這才嬉皮笑臉的抬頭去看何掌櫃,嘴裏隻打哈哈道:“我一個尋常人,那裏來的財可發?要說發財,鴻運樓日日生意多好啊,肯定是何掌櫃你比較容易!”


    何掌櫃隻看著他冷笑道:“楊老爺,咱們這不入流的小酒樓不過是小本生意,連欠賬也收不齊呢,還能談什麽發財?倒是楊老爺你,就是沒發財,這冬至都要近了,租子想來也是已經收了的,怎麽就不能跟咱們幹幹脆脆的結個賬呢?楊老爺你一個大財主,財大氣也粗的,拔根汗毛就比咱們的腰還粗呢,何苦要跟咱們這小店過不去?”


    楊平借著酒氣,腆著張臉笑道:“我今兒出門匆忙,沒帶什麽錢在身上,改天,改天一定把帳和你結了。”說著就站起來想往外頭溜。


    “小三子!陳小五!服侍一下楊老爺!”何掌櫃擋在楊平麵前,陰惻惻的喊酒樓裏的夥計,“楊老爺既然是沒帶什麽錢在身上,你們就陪著楊老爺家去一趟!跟楊好生說說,就說是陪楊老爺來結賬的!”何掌櫃自是見過江氏撒潑的,深知江氏腦子不算很靈醒,有時候執拗勁兒上來了,當著眾人就能鬧得楊平灰頭土腦的。


    “哈哈,我好像記起來了,我今兒是帶了點兒錢出門的。”果然楊平一聽說要去找江氏便即時服軟了,誰知道那婆娘今兒會不會抽風?自從楊茗被自家大趕下了族長的位置後,江氏見著楊平翻身無望,便也再不用給他麵子,好就好,不好起來說鬧就鬧,而今家裏的錢基本都在江氏手裏攥得緊緊的,楊平對她也是無可奈何。


    何掌櫃便親自守著楊平,冷眼看著楊平在身上掏半天才不甘不願的掏出來幾錢碎銀子和一小把銅錢,數都懶得數一下就劈手奪了:“今兒這頓,下剩沒結清的賬目,我自會給楊老爺在賬冊上記一筆,我年紀大了些,記性也不大好了,楊老爺你可比我年輕好些年的,還望楊老爺可別把這兩三筆的賬目給忘了——要是咱們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上門收賬可就要打擾楊老爺過年的興致了!”


    楊平被擠兌得說不出話來,卻又不敢拿何掌櫃怎麽樣——何掌櫃也不是沒後台的尋常商人,聽說有個小姨子是衙門裏總鋪頭的小妾呢。他如今是又一次跌落了穀底,沒錢在手,誰還會買他楊三老爺一個麵子?被擠兌也唯有自認倒黴罷了,楊平捏著已經全然空了的荷包,悻悻然走出了鴻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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