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徒大典的事告一段落,新晉弟子分別在自己的師尊門下苦心修煉,而主持儀式的副宗主於生,卻悠然自在,在天柱峰上照舊打坐練氣,與蘭心怡鬥法切磋。


    經此一事,再也無人懷疑宗主的識人之明。這位年輕的副宗主,的確是人中龍鳳,智慧如海。


    於生現在的心思,卻已經不在天柱峰上。


    五年,凝丹。


    這是他剛入宗門,就定下的宏願。


    好吧其實最開始想的是化神,不過這個自己都覺得太不靠譜,一度很絕望。後來武天蒼指出了這條明路,才讓他一路奮鬥到今天。


    如今,曾經看似遙不可及的目標,已然近在咫尺!


    於生日日練氣,隻覺得丹田內靈元越發渾厚凝實,已經到了無處存放的程度,下一步,自然而然地便是凝成金丹。


    可這最後一步的契機,卻足足過了三個月,已然沒能到來。


    於生和蘭心怡如今齊齊站在煉氣期九層的門檻上,誰也沒能跨過。


    蘭心怡倒是不急著什麽,於生卻再次焦慮起來。


    眼瞅著,時間隻剩下最後半年,明明已經萬事俱備,為何還等不到金丹融合?


    武天蒼也無可奈何,這是個人的緣法際遇,畢竟強求不得。硬要勉強,甚至還有害無益。


    這些日子於生心情不好,武天蒼明明心裏憋了句話,也沒找到合適的時機去說。堂堂一代神王,竟然頗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於生得知真相之後,將會如何的暴跳如雷。


    終於,有一天於生和蘭心怡鬥法之後,對須彌劍典的領悟更深一層,雖然始終不曾理解第四個劍技的奧妙所在,卻對於須彌芥子這一招,有了全新的認識。


    天階劍技……自己之前自以為學會的那點,原來隻是滄海一粟!


    於生深深羞愧,同時也自有一種欣然,感覺一方全新的天地在麵前打開,裏麵藏有無窮無盡的劍道真意。


    武天蒼看他情緒還好,略帶尷尬地搓了搓手,湊上來賠笑道:“有點新思路?”


    廢話麽!


    於生覺得這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分明就是在他指點下自己才有所體悟,這時候來搭句廢話搞的什麽意思?


    卻聽武天蒼小聲說道:“有個事兒吧,一直沒和你說……”


    “啥事?”


    於生隱隱覺得有點不妙,從來沒見這家夥這麽低聲下氣賠著小心的。


    “要憑借個人能力逆轉空間,迴返凡界家鄉。其實……真的要化神期,凝丹期是不夠的……”


    “什麽?!”


    於生騰地一下跳起身來,恨不得把武天蒼直接從識海中揪出來質問,變色大叫道:


    “你說什麽??”


    五年了,五年啊!


    自己千辛萬苦,眼看著就要到達凝丹期,為的就是可以迴返故鄉,在爹娘膝下盡孝,也將困擾父親半生之久的頑症一舉解決。


    求道飛仙?揚名靈界?這些事其實於大少爺都沒有多在意。


    可是現在,眼看著曙光就要降臨的時候,告訴他凝丹期其實隻是個笑話,根本迴不去?


    “別鬧了好不好,能不能不鬧……”


    於生驟然爆發之後,身體內的所有氣力仿佛都被一下子抽空,軟軟地坐迴到冰冷的地上,嘴上喃喃自語。


    這打擊實在太大,讓他猛然失去了前進的目標和動力。


    心中空空蕩蕩,仿佛再也不存任何物事。


    我辛苦修煉為了什麽……身為人子,不能堂前盡孝,縱然成為龍澤那般的人類修士大能,靈界中頂尖存在,又有何意義?


    子欲養而親不待。


    如今分明自己的父母至親就在那三千凡界之中,想來是苦苦尋覓了自己五年,隻等待自己能夠迴去,再喚他們一聲“爹”、“娘”。


    迴不去了……


    真的迴不去了麽……


    化神期!就算是老白吃爆了肚子,也絕不可能讓宿主於生在不到半年內由尚未凝丹直破化神。


    而爹爹的身體,撐不過五年之後,這是身為一代神醫的母親親口下的判斷。


    騙子啊……


    老騙子啊……


    蒼老師,你才真的是老騙子啊!


    你騙得本少爺好苦,拜你為師,修煉獸友訣,不顧危險主動深入迷霧森林尋找靈藥……


    如今凝丹近在眼前,卻盡成泡影!


    神思恍惚,靈台空明,於生仿佛再也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甚至識海內武天蒼、老白和阿花的急聲唿喚,也完全聽不到。


    ……


    猛然間,丹田內一點靈元在這種狀態下遽然運轉,很快帶動整個丹田都如同翻江倒海一般運動起來。


    這是……


    於生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想要收束體內靈元,卻哪裏控製得住!


    刹那間,遍體靈元盡數迴歸丹田,在丹田內沿著一個玄奧的軌跡轉動,漸漸在中心處,凝成一點。


    “靈元匯聚,凝聚金丹!”


    武天蒼畢竟經驗豐富,神識稍稍掃過,立刻意識到這是萬萬不可馬虎的大事!


    沒想到在這種渾噩的狀態下,偏生迎來了凝丹的契機!


    若是於生不快些醒來,稍有不慎,不但凝丹不能完成,甚至靈元自爆之下,當場便會炸裂丹田,死於非命。


    “醒來!”


    武天蒼在識海內瘋狂高唿,幾乎連他身為神識投影體的形態都有些震蕩渙散,卻始終不能將其喚醒。


    “小子,醒來!凝丹期迴返凡界,老子還有其他辦法!”


    武天蒼此刻後悔得想要自爆,好端端地話不說全,賣什麽關子!


    誰特麽能想到這小子在這個當口竟然開始凝丹?


    也是這師徒倆沒正形,平時就鬥口慣了,這次武天蒼便想借此機會嚇他一跳,然後再把權宜之計說出來。


    可這一線之隔,竟然釀成大禍!


    現在再說卻已經晚了,於生心神恍惚之際,猛然趕上丹田內靈元達到了最終凝丹的閾值,自行旋轉凝聚,立刻將他原本就不夠凝聚的心神再度衝散,根本無法形成有效的意識。


    片刻之際,生死攸關!


    武天蒼、老白和阿花急得要發瘋,可一個是神識投影,兩個是契約靈獸,不得於生的意識指令,根本就幫不上半點忙。


    靈元的旋轉越來越急,中心處隱隱形成一個極度壓縮的靈元核心,那邊是煉氣期修士夢寐以求的金丹雛形。


    可是於生現在的情況,沒有他本身意誌力的控製,金丹絕無可能正常形成,隻需再凝聚數分,失去控製的靈元便會驟然炸開。


    到那時候,神仙難救!


    武天蒼是最清楚這個過程的人,眼睜睜看著靈元越發凝練,悔恨交加。


    失去本體意誌的情況下,靈元能自行凝聚到這一步,說明於生的基礎牢靠無比,隻要稍作約束,絕不會有任何障礙。


    可是現在……


    終於,金丹將成未成的時候,靈元的旋轉漸漸緩慢下來,它們並不願意被壓入小小的金丹內核,而開始本能地抗拒,離散,從旋轉序列中脫落,向往丹田內自由空蕩的空間。


    完了!


    武天蒼麵如死灰,下一刻,便是於生靈元爆裂,身死道消的結果。


    自己隻是一道投影,根本不存在死亡一說,可這個自己無比滿意,分明大有前途的弟子,卻從此消亡在世間,再也談不上任何未來。


    沒死在凝丹期修士的算計下、沒死在迷霧森林的危機中,居然因為自己的一個關子沒賣好,就這樣沒了?


    說沒就沒啊……


    武天蒼徹底絕望了,呆呆地等著那最終一刻的到來。


    可是……他沒能等到。


    就在靈元即將炸開的時刻,於生體內隱蔽的一處,有一道光芒忽然亮起來。


    這道光芒若隱若現,似乎並不見明亮,卻十分詭異地連武天蒼的神識探查都屏蔽過去,不曾被其發現。


    那分明是一道劍光!


    一道看似柔弱無比,卻赫然君臨天下的劍光。


    靈元的爆開,被這道劍光強行約束住,乖乖地繼續按照軌跡運行,凝聚,再也不敢有絲毫逸散。


    似乎這道劍光的存在,便是最好的監督者,任何企圖違抗的雜念,都再也難以興起。


    咦?


    武天蒼絕望地等了半響,卻不見悲劇發生,不由得驚訝出聲,神識再度探查之下,大吃一驚。


    靈元如今已經凝聚大半,金丹體隱隱形成,就算於生意識尚在,也無法做得更好?


    這是怎麽迴事!


    這小子體內,還有連本座都無法察覺的隱秘?!


    武天蒼震驚之下,立刻以神識再度掃視於生全身,任何一個角落都沒有放過,當然也包括龍紋幻空玉自成空間內的各種物事。


    然而,一無所獲。


    此時,幫了於生大忙的劍光已經漸漸淡去,收斂迴一柄不起眼的劍身。


    那是於生自龐氏商行拍賣會中,以三百五十靈玉的高價收入囊中的那柄中品黃靈器——無雙神劍!


    可若是有人告訴武天蒼是這黃靈器剛才以無上劍光懾服靈元,助於生凝成金丹,隻怕他立刻就會痛罵出聲。


    黃靈器?放屁!


    就算是紫靈器、偽仙器、仙器,都絕不可能有這種逆天的自主行為。


    器靈護主,自發行動,那特麽是神器才有的無邊威能!


    武天蒼神識在於生體內足足逡巡了三遍,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而片刻之後,於生茫然睜眼,感覺到意識逐漸恢複,而體內卻再也沒有了零散靈元的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滴溜滾圓,以緩慢的速度緩緩旋轉,不斷將逸散的靈元拉扯迴自身體內的小小圓球。


    那便是靈元凝成的金丹!


    曆經接近五年,於生終於破開煉氣期壁障,此刻的他,已經是一名貨真價實的凝丹期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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