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a市名聲赫赫的醫生,不斷的來迴的進出帝景豪庭,結束一連串複雜檢查後,每個醫生都會說類似以上的話。


    女仆低頭看著手中的紙張,這是一份藥單,上麵寫的都是些保健類的藥物,沒有一點實質針對性的東西。


    而這些藥在她看來,都是可吃可不吃的——


    吃了沒有一絲作用,不吃也不會造成什麽損傷。


    她放下藥單,擔憂的眸光,忍不住投向坐在沙發上,試圖用自己的力量站起來,卻始終無果的薄荷,心裏頓時沉甸甸。


    她很想上前,阻止薄荷繼續自虐,但卻沒有資格阻止。


    “薄小姐,你休息下,先吃點東西吧。”


    女仆掩起憂慮,拿過餐盤,直接放到了薄荷的麵前。


    薄荷抿了抿唇角,一句話也不說,便乖乖地坐下來,開始吃她的黑椒牛肉炒飯。


    直到用了大半的飯菜,她才停下來,摸了摸脹脹的肚子,然後一言不發的,手臂撐在牆壁上,再次努力站起來。


    結果,一如既往的沒有任何進步,她的那雙腿,就像廢掉了,使不上任何力氣。


    砰!


    又一聲,身體碰撞地板發出的悶響再次傳入女仆耳中,女仆再也忍不住,小跑到薄荷身邊,按住試圖再次爬起來的薄荷,大聲阻止道:“夠了!”


    薄荷抬眼,沉寂的杏眸透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痛苦,這一抹滲人的情緒中,還透著些許對她阻止行為的疑惑不解。


    女仆心驚膽顫,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呃,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


    薄荷輕輕點頭,抿唇不語,好似整個人都被陰霾所籠罩了。


    女仆的眉頭蹙的更甚。


    因為薄荷實在太乖了,乖得好似沒有靈魂的*般。


    薄荷被女仆攙扶到輪椅上,推入浴室。


    女仆拿著一塊溫熱的白色毛巾,幫薄荷擦著臉,看著白色毛巾上的點點汙漬,又看到,薄荷的頭發因先前出汗已然黏住……


    她歎了口氣,去放洗澡水。


    “薄小姐,我幫你洗澡吧?這樣能睡得舒服些……”


    薄荷仍然沒有迴答。


    女仆見狀,微微蹙眉,便直接伸手,想幫薄荷將睡衣脫下來。


    卻沒想過,她的行為,竟然遭到了薄荷的強烈反對!


    “不……”


    薄荷忽然伸出手,大力的推開了女仆,她不要任何碰自己。


    猝不及防之下——


    女仆整個人被推的跌倒在地,後腦勺直接磕碰在一旁的牆壁上,“唉喲——”


    疼痛,讓她忍不住*出聲。


    見狀,薄荷微微動容,卻又在聽到浴室外傳來陣陣腳步聲時,掩起異樣的神色。


    來人並不是薄荷想象中的程珈瀾。


    而是一名從未見過,年約二十歲的少女,少女瞧見女仆似乎還未迴過神,連忙上前攙扶起她,更因為氣不過,忍不住高聲說道:“薄小姐,你太過分了,你怎麽能推倒我媽媽?”


    “發生什麽事兒了?”


    這時,程珈瀾也走了進來,麵對這一室喧鬧,他忍不住蹙起了眉頭,視線從薄荷身上劃過,隱隱帶了些複雜。


    “沒事兒,什麽都沒發生!”女仆瞪了女兒一眼,搶先一步否認,她是想息事寧人的,但顯然,程珈瀾並不好糊弄。


    程珈瀾看向滿臉不忿的少女,淡淡道:“你說!”


    “是……”當程珈瀾的視線落在少女的身上時,她隻覺得被程珈瀾的氣勢壓得有些喘不過氣,說話時,也結結巴巴,“薄……薄小姐,無緣無故推倒了我媽媽,我媽媽的後腦勺都撞在牆壁上了。”


    程珈瀾直接看向坐在輪椅上,垂頭不語,連一句話解釋都吝嗇的薄荷,眉心忍不住跳了跳,沉聲逼迫道:“道歉。”


    “根本不是這樣!”


    真是多事兒!


    女仆狠狠地瞪了女兒一眼,讓欲言又止的女兒閉了嘴,這才連忙對程珈瀾解釋,“是浴室的地板有點滑,我自己又不小心,笨手笨腳的才跌倒,跟薄小姐沒有關係。”


    “是嗎?”


    女仆再次用警告的目光瞪了女兒一眼,然後擠出笑容,點頭道:“可不就是這樣?”


    “你說呢?”程珈瀾又將視線轉到了薄荷身上。


    薄荷當然是什麽話都不會跟程珈瀾說,她知道是自己一開始的反應太過強烈,不管如何,她都不該那般用力的去推開女仆,讓她撞到頭。


    無論如何,女仆對她都是一片好意,她的一片維護之心,更讓薄荷感動。


    薄荷很清楚,她現在應該順著女仆的話,讓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是……


    問話的人是程珈瀾,是她最不想見到,也最恨的男人!


    薄荷嗤笑一聲,旋即直接轉過了頭,借此表達自己的抗拒。


    她像是蜷縮起來的刺蝟,將帶刺的那一麵呈現在程珈瀾的麵前。


    “嗬——”


    程珈瀾忍不住勾唇冷笑,笑意卻不達眼底,“長脾氣了。”


    女仆蹙眉,眼見程珈瀾情緒不對,顯然是被薄荷激怒了,她連忙阻止,“薄小姐身子不適,難免不想說話,程總,您別介意。”


    “身子不適?”


    程珈瀾忽而冷厲的笑了笑,驀地出手抓起了薄荷衣服的後領,冷眼看著瘋子一般掙紮抗拒的薄荷,深邃狹長的眸中,凜然更勝。


    “你是說她身子不適,是這樣不適的嗎?”


    說罷,他眯起眼眸,直接放開手。


    一瞬間,失去依靠的薄荷直接被摔得趴在了地板上,姿勢狼狽又難堪。


    “薄小姐!”


    女仆驚叫了一聲,哪裏還顧得自己隱隱作痛的後腦勺,連忙衝過去,想要扶起薄荷,隻不過她到底年紀大了沒有力氣,而少女還在生氣又不肯幫忙,再加上薄荷的雙腿根本無力,所以不管她怎麽努力,都沒法將薄荷放迴到輪椅裏麵。


    程珈瀾冷眼旁觀,轉頭對瑟瑟發抖的少女,說道:“把你母親拉出去。”


    少女如聞大赦,連忙跑過來死命地拽住女仆。


    “你放手!”


    平日裏,女仆積威甚重,連女兒都有些怕這個嚴厲的母親,但現在有程珈瀾的存在,見識過程珈瀾怎樣對待薄荷了,少女更怕程珈瀾發怒,所以她一邊小聲的勸阻母親,一邊加重手上的力道。


    女兒臉上的表情太過小心翼翼,女仆心有不忍,歎息著看了看倚在浴池邊的薄荷,這才被拽出去。


    女仆的離開,導致了浴室裏的氣氛一下子沉悶起來。


    浴池的石壁很硬,咯的薄荷後背生疼,沒有鋪著地毯的地麵,也格外的冰冷,可倔強的薄荷卻不肯向程珈瀾低頭求饒,她挺直背脊,伸手拉過輪椅,用手臂強撐著想要坐上去。


    哐當!


    深邃狹長的眼眸中燃燒著滔天的怒火,程珈瀾伸出腳將輪椅踹到了一邊兒。


    他俯視著形象狼狽不堪的薄荷,眸光越發凜冽,“既然你想當殘廢,我豈能不成全你?”


    薄荷心神一顫,隻聽程珈瀾低聲道:“閻烈。”


    一個男人,隨著程珈瀾的唿喚,很快的出現在浴室外,“程總。”


    “撥打電話給中心醫院,讓他們準備截肢手術!”


    是她聽錯了吧,一定是她出現幻聽了!


    薄荷猛地抬頭,滿臉驚駭的望著站在一旁,猶如俊美天神的程珈瀾,幾乎不敢相信,她剛才聽到了什麽。


    然,那張俊美的臉龐上滿是淡漠。


    那雙流動著點點冷意的狹長眼眸,已然在瞬間肯定了她的猜測。


    剛才傳進她耳中的那句話,不是幻聽!


    程珈瀾,是真的要截掉她的腿!


    這個念頭一下子從腦海中劃過,薄荷的心髒瘋狂的加速跳動起來,而心跳的原因並非心動,隻是種從心底湧上來的畏懼。


    閻烈迴來的太快!


    快到來不及讓薄荷消化聽到耳朵裏的話,便已然站在了程珈瀾的麵前,一臉恭敬的悶聲道:“程總,已經吩咐下去了,院方說,手術隨時可以開始。”


    “嗯。”程珈瀾輕輕頷首,仰頭用下巴點了點薄荷,輕飄飄的說,“帶她去。”


    “是。”


    薄荷頓時被嚇呆。


    直到閻烈轉身走向她,薄荷才反應過來,下意識抗拒,“不——”


    她害怕的尖叫,似已想象到雙腿被截掉後的畫麵。


    她用雙臂撐著身體,拚命後退,想離程珈瀾和閻烈遠一點,再遠點!


    閻烈的步伐很快,他跟薄荷之間本就不算遙遠的距離,迅速縮短。


    已經來到麵前的閻烈,讓薄荷心底的恐懼達到了頂點,“別過來——不要——”


    她又一次尖叫,甚至拿起能摸到的一切東西,拚命地扔向閻烈,抗拒著他的靠近,甚至連輪椅,都被她掀翻了,就為了阻擋對方的步伐!


    然而,無用的。


    那些多餘的攻擊甚至不能讓閻烈的動作延遲一秒!


    一息之間——


    薄荷已然被閻烈抓在了手中。


    “程珈瀾!你會後悔的!”薄荷有幾分歇斯底裏,她看向程珈瀾,杏眸中灼燒著恨意,“你一定會後悔的!”


    “嗬,是嗎?”程珈瀾不置可否,瞥過瘋子般的薄荷,“恨就恨吧,現在,送她去醫院接收手術!”


    得到命令的閻烈不敢遲疑,拽著像瘋子般扭動著身子,不斷掙紮的薄荷,她那微弱的抗拒壓根無法對他造成絲毫影響。


    薄荷徹底的害怕了。


    這一切都在告訴她,程珈瀾並沒有跟她開玩笑!


    他,真的想要他這一雙腿!


    “不——不要——”經過程珈瀾身邊的時候,薄荷不顧一切的抱住了程珈瀾的腿,仰著頭哀求,“我求你不要!”


    眼淚順著薄荷慘白的小臉流淌下來,“我求你!”


    “求我?”


    程珈瀾俯身,抬手,挑起了薄荷的下巴,“如果我沒記錯,你明明是不屑一顧,隻要你沒有了雙腿,我就放你離開,怎麽樣?感謝我嗎?”


    “不!”薄荷拚命搖頭,除了死皮賴臉的扒住程珈瀾,再無辦法,“我不要走,我不——”


    “可是……”程珈瀾勾唇,嗤笑。


    冷厲漠然的神情中有著說不出的殘忍,“晚了,我現在決定換掉你。”


    冷酷又無情的話語猶如晴天裏炸響的霹靂!


    巨大的轟隆聲,炸的她整個人,都傻掉了。


    直到身子再次被拖動,猛然驚醒過來的薄荷,拚命地緊緊地抱住程珈瀾,放聲委屈的哭,“我錯了!我錯了!都是我的錯!隻要你原諒我……”


    滅頂的恐懼讓薄荷忘記了,被她抓著不放的程珈瀾,是她最痛恨的人。


    此刻,她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絕不能,絕不能失去自己的雙腿!


    小腿被箍緊的感覺,讓程珈瀾緩緩地低下頭——


    薄荷慘白的小臉毫無血色,透明炙熱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頰,一顆顆滑下。


    一雙霧蒙蒙的杏眸蓄滿了淚水,因為長時間的哭泣,已然變得紅腫,不堪。


    程珈瀾忽然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用力的抬起來——


    她的視線裏隻能有他的存在。


    他緩緩地說:“這個機會,是你自己選擇放棄的。”


    “嗯!”薄荷懸著的心微微一鬆,聞言拚命點頭,透明的淚珠隨著她的動作,飛濺到四周,“我願意,我放棄!”


    她什麽都放棄了,也願意放棄了,隻要不截掉她的雙腿。


    “好。”


    薄荷的識趣,讓程珈瀾略微滿意的勾起了唇角,“接下來看你表現。”


    他抬頭對閻烈說,“放下她,出去。”


    閻烈毫無異議,將薄荷扔在低聲,幹脆利索的轉身離開,走之前沒忘記把浴室的門關上。


    薄荷知道,現在的她,一定猶如一隻狗,趴在地上的樣子狼狽不堪。


    然而,她顧不得。


    她匍匐在地,大口的喘息。


    這時,她才發現,那短短的幾分鍾,已然讓她的渾身都被汗水浸濕,而身下,觸感堅硬的地麵,傳遞而來的涼意,卻讓她情不自禁的打著寒顫。


    忽然——


    薄荷的雙腿被程珈瀾踢了踢,冰冷到無一絲情感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給我站起來!”


    即使渾身沒有一絲力氣。


    薄荷也不敢怠慢,她扭動著酸軟的身體,先是坐起來——


    然後一如之前,用手臂撐著牆壁,想要站起來。


    可是,雙腿仍舊沒有力氣,她還是站不起來,那種無處著力的感覺讓她幾乎再度哭出來,“我不行……”


    “不行,就截肢!我不要沒用的廢物!”


    程珈瀾並不給薄荷選擇的權利,說的分外冷漠。


    薄荷聽到截肢越發害怕,哪裏還敢再說什麽?


    她拚命地重複著之前的動作,試圖站起來,再跌倒……


    膝蓋,手肘,屁股,一次次的磕碰在地,早已布滿淤青。


    鑽心的疼痛,讓薄荷渾身都跟著顫抖,加上心中的緊張,又一次的跌倒後,薄荷再沒有力氣站起來,甚至連坐起來,都做不到。


    站不起來——


    就截肢!


    想到這句話,心中的恐懼讓薄荷的身體不斷顫抖,猶如風中凋零的小花兒,她仰頭流著淚,不斷的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已經盡力了……”


    程珈瀾好看的眉,再次微微蹙起。


    先前他的情緒處於暴怒之中,但對她仍舊心存憐惜,下手用了幾分力氣,他還是清楚的,那樣的力道隻會讓她一時的疼,讓她長點教訓,根本不可能讓薄荷失去行走的能力。


    這一點,所有醫生的精密檢查中,已然說明。


    那麽——


    她無法站起來,隻有一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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