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讓讓!”


    一雙纖細而粗糙的手小心翼翼的撥開前方的高大男人,一個個頭不高的女子從他身後鑽出來。


    圓臉盤小鼻子小嘴巴,一雙小眼睛彎彎的眯著,那是一張說不上好看但絕對討人喜歡的臉。


    女子對著花臨討好的笑著,道:“師姐,我是來自出雲城的梁蔓,取自‘野有蔓(wan)草,零露漙(tuan)兮’,師姐可以叫我小蔓。”說著,梁蔓恭敬的作揖,又轉頭喚了一聲,“雉翔師弟,你怎麽不過來?”


    雉翔?花臨依稀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聽到過,直到一個年齡不大的修士從人後磨磨蹭蹭的出來,才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覺。


    是那個被觀川改了名字的倒黴孩子。


    “是你。”


    她有些感歎的看著眼前比記憶中高大不少的青年。身上穿的是簇新的弟子服裝,卻已經沒了早年的滿身傲氣與自滿。他半垂著臉看地,並不敢麵對站在他對麵的花臨。


    花臨看他有些不自然的動作,明顯躲閃的眼神,一時間也有些尷尬,話在嘴邊轉了幾圈,最後說道:“好久不見。”


    話音剛落,見他更加手足無措,花臨頓時就有些後悔了。


    從來沒有這麽尷尬的與人對話過,她覺得自己也有些手足無措了。


    這下可怎麽辦……下麵說什麽?


    “雉翔,你同師姐認識的?”梁蔓看雉翔不說話,新來的大師姐也是一臉尷尬,趕緊做出欣喜的樣子去拉他袖子,小聲道,“快行禮,師姐要是不高興我們就慘了!”


    端木雉翔想起被師兄們折騰的日子,有些難堪的皺眉,堂堂端木家的大少爺。在他前十三年的人生中從沒有受過這種屈辱,偏偏……自從進了隱神宗,就像從雲端跌落塵埃。


    罷了,我還有什麽顏麵?他自嘲一笑,長揖到底,“師姐。弟子乍見師姐太過驚訝,請師姐責罰。”


    “啊?”責罰什麽?難道我剛剛又出神了?我錯過什麽了?花臨忍不住撓撓頭,有些反應不過來,看他一直弓著腰,不免覺得有些牙疼。


    “沒事,沒事。小事,你……”這要怎麽說?平身?免禮?起來吧?起磕?花臨斟酌再三,不是很確定的說:“免禮?”


    梁蔓卻是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把掌心的冷汗擦在褂子上,和端木雉翔對視一眼,轉而恭維道:“師姐真漂亮。”


    花臨不知該怎麽迴答,有些勉強的笑笑,心裏卻是有些不耐煩了,道了謝,在她下一句話開口之前趕緊轉頭對平陵說:“師兄,我想起我家石頭還在彤煙峰等我。這便先走了。”


    你家石頭?拜托你家石頭在彤煙峰還能跑了不成?


    平陵對她的爛借口唾棄不已,麵上還是雲淡風輕的點頭,“這時間也不早了,你女孩子家家的是要早點迴去。”


    想了想又叮囑道:“師父每日卯辰上早課,你早點來啊!”


    花臨連連點頭,嘴裏應著‘知道了’,‘知道了’,將明春往半空中一拋,縱身躍了上去。


    飛了百多米才恍然迴首,對著平陵揮手道:“明天見。”


    平陵看她飛劍翻了一個滾,還以為出了什麽事,不由渾身抖了一抖,又聽她若無其事的打招唿,沒好氣的應到:“明天見。”


    哪裏知道花臨隻是迴頭打個招唿,根本不等他迴應就飛遠了,頓覺一口氣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氣悶不已。


    他眼神一轉,見眾人都是滿臉豔羨的盯著那方向,啐道:“看什麽看,還不好好修煉去?快去!皮都給我繃緊了,一個個散漫成什麽樣子?”


    眾人敢怒不敢言,齊齊在心中罵道:你以為自己很勤奮嗎?卻還是順從的做出修煉布陣的樣子。


    平陵見他們很是認真,滿意的點點頭往自己院子去了。


    等他走遠,一群人頓時將端木雉翔圍了個水泄不通。


    “行啊你小子。想不到還有這麽厲害的老鄉,師兄以前真是看錯你了。”


    “去去去,好像以前欺負雉翔的不是你一樣,一邊去。”


    “雉翔師弟,快說說,那花臨師姐是什麽來曆?”


    “你和她熟不熟?”


    “快說……”


    “……”


    端木雉翔臉上掛著僵硬的微笑,躲過他們的手站到一邊,這才說道:“我們隻是是同一批來隱神宗的,別的我也不清楚。”


    不敢說自己嘲笑過花臨的事,不敢說花臨以前隻是個俗不可耐的村姑。


    堂堂端木家大少爺也隻能在隱神宗感恩戴德的當一個低聲下氣伺候人的仆役,一個村姑怎麽會成為峰主的親傳弟子?


    端木雉翔想起那個據說是隱神宗大弟子的少年,直覺自己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大秘密,一心把嘴閉得跟蚌殼一樣緊。


    辛辛苦苦做了五年仆役,付出許多艱辛才終於脫穎而出,成為一個記名弟子。他早沒了過去傲視群雄的奢望,更不敢有揣著秘密換取什麽的想法,隻想好好的做個記名弟子。


    有命說出來,不知道是不是還能有命活下去!這五年間,見多了失蹤得不明不白的仆役、弟子,再看眾人渴望、狂熱、崇拜的眼神,他隻覺得好笑。難道以為討好一個親傳弟子,或者知道什麽秘密就能一步登天?


    這些‘出身不凡’的人可真是天真。


    我沒你們這麽有野心,也沒有你們引以為豪的家世,後盾。他想著,隻要能平平安安混到靈寂期,元嬰期,以後找個機會離開宗門。偌大的桫欏大陸任我遨遊,還有端木家數不盡的財富,一生豈不比在這宗門裏勾心鬥角來得圓滿?


    “這師姐倒是從來沒有聽說過。”一個瘦削的修士拍拍他的肩膀,狐疑的打量他。“你們一個地方來的,路上還有那麽長時間認識,怎麽可能什麽都不知道!”


    她跟著大弟子做轎子,我們坐的是能把人顛散架的馬車,怎麽可能有時間認識?


    雖然這麽想,端木雉翔卻是恭敬的拱手,道:“畢竟男女有別,也沒有多做關注。實不相瞞,若不是剛剛平陵師兄介紹,師弟都已經想不起來她的名字了。”


    “這樣啊。”修士點點頭,笑道:“是沒有你的名字讓人印象深刻。也不知道你爹娘怎麽想的。哈哈,哈哈哈。”


    端木雉翔握緊了拳頭,手上青筋畢露,緩緩深吸了一口氣才道:“師兄所言極是。”


    眾人見沒有什麽內幕可聽,這端木也是個隨和的性子。漸漸也散開了,各自找了地方比劃招式,或用木劍對打。


    一直被擠在一邊的梁蔓見眾人都散開了,這才湊過來小聲說:“你真什麽都不知道?”


    端木雉翔雙手握劍,對著空氣一下下練習揮劍,過了很久,見梁蔓還站在邊上看著自己,這才說:“咱們不過是小小的記名弟子,隻比那仆役好這麽一點。”他將木劍駐在地上,一手比了個渺小的手勢。“你到現在還不知道‘閑事莫理’?”


    “隻是私下問問,又沒什麽。”梁蔓毫不在意的擺擺手。“難道我還會平白生出什麽妄想不成?”


    那可真不好說。這麽想著,端木雉翔瞟了一眼四周,小聲提點道:“她當了親傳弟子,卻還住在彤煙峰,怎麽迴事你自己琢磨。”


    “你是說……”梁蔓吃驚的捂著嘴,驚訝不已。


    彤煙峰是掌門大弟子觀川·羲的地方,作為唯一弟子身份的峰主,他自然是不普通的,梁蔓在隱神宗呆了兩百三十六年也是知道不少內情的。


    比如,一百五十年前燒毀彤煙峰的大火。


    連青玄宗主這樣的大能也不能徹底撲滅,至今還在彤煙峰山體內燃燒的火,梁蔓牢牢記得那個稱唿——混沌初火。


    “真是個幸運的人。”她忍不住感歎一句,不再多言,沉默著走到一邊練習劍法。


    自尋煩惱。端木雉翔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麽。


    在隱神宗,多管閑事,癡心妄想的人一向是活不長的,梁蔓能安穩的呆這麽久,端木雉翔自然不會擔心她做什麽傻事。


    第二日清晨,天還是蒙蒙亮的。花臨一大早到了潘峰,卻被要求和平陵一起修行。


    “師傅,我們為什麽要做這麽奇怪的姿勢?”花臨和平陵各自頭頂一隻盛滿水的海碗,手持一柄鐵劍顫巍巍的站在一條粗麻繩上。


    “你說話歸說話,不要顫啊!”平陵被晃得抖了抖,撒了一頭水,忍不住抱怨道。


    “你站不穩還怨我?”花臨看他一臉驚恐的樣子,壞心頓起,腳尖微微向下用力,麻繩就上下晃蕩起來。


    “啊啊啊啊!”平陵驚唿著揮舞鐵劍,像醉漢一樣左右搖擺,好不容易才站穩,轉頭對華策求饒道,“師父,這丫頭太難伺候了,放過我吧……”


    華策坐在走廊的地板上,將手裏的書翻頁,眼皮也不抬的說:“單單這平衡,你練了兩百多年,還不如花臨。”


    平淡的陳述讓一向厚臉皮的平陵也有些羞愧,不過,這天生的有什麽辦法?他挫敗的歎息,老老實實的站好,背書一樣的說:“練習這繩上仙,可以鍛煉無感,提高身體的柔韌度和反應能力,以後和人在空中打鬥時也不容易眩暈。”


    “這麽神奇?”花臨趕緊老實站好,“那你怎麽一直沒練出效果?”


    “……”平陵抹了一把沾滿水的臉,一聲不吭。


    花臨見平陵不搭理自己了,轉而對華策說道:“師父,這麽站著好無聊……”


    “修仙原本就是枯燥乏味的。”


    “那……那咱們也可以找點樂子。”花臨一臉期盼的看著華策,隻盼著他說:好了,下來吧。


    華策卻不為所動,隻是道:“時辰到了你自然可以去找樂子,修煉時間是一刻也不能少的。”


    好嚴格……花臨無奈的歎息,有些鬱悶的扶了扶頂在頭上的海碗,在平陵手忙腳亂的鬧騰中換隻腳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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