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飄落的地方,豔姬迷茫的走在雪地裏,三個多月東躲西藏的生活讓她容顏枯槁,再沒有往日的嬌豔美麗。


    空中幾道閃電劈過,將她慘白的臉照的鬼氣森森。


    為什麽會在這裏?她最後的記憶停留在空蕩蕩的山洞,還有一地的衣物碎片。


    然後?然後發生了什麽?豔姬茫然的環視四周。是我的孩子不見了……她低下頭,淚水混著血水落下,在雪地上暈開幾朵鮮紅。


    漫無目的的在天與地,雪與風之間遊蕩。不知過了多久,隱約間聽見嬰兒的啼哭。她猛的怔住,循著聲音往前走。


    好像走了很久,又好像隻是下一秒,她看見枯樹下一個嬰兒躺在雪地裏,小棉衣破破爛爛,皮膚凍得發青。


    豔姬連滾帶爬的過去,一把摟住嬰兒,哭的撕心裂肺。嬰兒睜開眼睛,是一雙翡翠綠的豎瞳,她卻好像沒有發現,手忙腳亂的脫下外套包裹著嬰兒。又輕輕的搖晃著手臂安撫她。


    “是娘保護不了你。對不起……對不起。我一定會報仇!報仇!”豔姬想起未婚先孕被逐出家門的屈辱,想起往日愛人的虛偽嘴臉,恨得不能自已。


    又過了好一會,她起身拭去嘴邊的血跡,“娘帶你去找他。”


    瘦弱的身影漸行漸遠。


    身重受重傷,修為被廢,豔姬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時日無多。她並不指望拋棄妻子的人能善待孩子,隻求能給孩子找個棲身之所。


    幾日過後,抱著孩子找到趙致遠的門派,才終於見到這個將近半年不見的人。


    巍峨的山門前,她懷裏抱著一個藍色絲被包裹著的繈褓,趙致遠站在她的對麵。


    “這些天,你怎麽都不來見我?”她一下下拍著懷裏的孩子,沒有抬頭看他。


    趙誌遠聞言一滯,猶豫著說:“師門派了任務給我……”


    “那……我們什麽時候成親?孩子都出生了。”


    豔姬語氣淡然,不喜不怒,隻當在說別人的事。她知道趙誌遠和滄瀾城大小姐澄心的婚事就定在春花燦爛的五月。


    成親?想起往日的甜言蜜語,她隻覺得諷刺。


    趙誌遠有些煩躁的踱步。良久,才伸手扶住豔姬的肩膀,看著她一臉凝重的說,“豔姬,我不能娶你。”


    “恩?”豔姬木然的看著他,落在趙誌遠眼中格外刺眼。


    “我和澄心……你知道,她是滄瀾城的大小姐,那天我喝醉酒……”趙誌遠歎口氣,“很多人看到,我不能不娶她。”


    我連女兒都生了,難道就可以不娶?女人抬手撫平在寒風中飛舞的發絲,嘴角勾起諷刺的弧度。眼中閃過的縷縷紅光,分明是入魔的征兆。


    “我知道。”她點點頭,“我當然知道。”


    趙誌遠聞言唿出一口氣,頓覺心中的愧疚少了一半。


    “你理解就好。我也是沒辦法。”豔姬出自修真世家,最後為了自己被逐出家門,他一直很感動。


    而現在?隻不過是發現喜歡和愛不一樣而已。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我愛的是澄心!趙誌遠在心裏對自己說。


    這就是,偉大的愛情。


    豔姬不可置信的看著他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這人腦子裏就隻會想著自己?是真聽不懂還是裝傻?


    “那我和女兒怎麽辦?你想讓她從出生就沒有父親?還是你也和那女人一樣希望我和女兒死絕了才好?”豔姬咄咄相逼。


    趙誌遠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站住後又往前跨了一大步。“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我和澄心說好了,給你一些錢,你帶著她生活吧。澄心也是一片好意!如果被城主知道,你以為你們還能站在這裏。”


    “難道還差那幾個?”豔姬冷笑一聲,“差點我們娘兩就不能站在這兒了!”


    “你不要胡說!”趙誌遠聞言手抖了一下,不是擔心豔姬和孩子,而是擔心自己東窗事發。


    “你放心。我也不要你東西,給你的也不找你要迴來。女兒也可以不要。”她的手指拂過嬰兒細嫩的臉頰。“隻要你發誓,會讓她平安長大。”


    “你……我……”趙誌遠有些為難,他一點也不想和澄心的純潔愛情當中摻雜其他的東西。比如女兒,比如豔姬。“澄心她不是這樣的人。她很善良。”


    豔姬輕輕拍著懷裏的嬰兒。“她一貫會在你麵前做好人,怎樣也無所謂了,你隻要發誓會讓她平安長大就好。”你也一貫會裝好人,現在想想,你們兩確實般配,一定很有共同語言。


    “她怕是不願意。”趙致遠有些猶豫。


    “你父親不是住在鄉下?她又不知道。你發誓,她總不會逼你去死。”


    趙誌遠猶豫著不想答應。對於阻礙自己前途的絆腳石,他從來都是很幹脆的一腳踢開。


    比如當年最受師門看重的小師弟,還有之後的三師兄。又或者在秘境幫助過他的慧淵閣靖西。


    趙誌遠的心裏早就有了抉擇,澄心做的事他知道,也默認了。孩子會有很多,但滄瀾城主的乘龍快婿卻隻有一個。


    豔姬的逼迫讓他很是煩躁。


    “她也是你的孩子!想想你以前是怎麽答應我的?想想你那些海誓山盟!”豔姬逼近他,眼裏滿是瘋狂。“難道你想讓你的醜事全天下都知道?攀龍附鳳,拋棄妻子?”


    這個威脅終於讓趙致遠明白,豔姬根本就不準備接受拒絕。


    趙致遠是一個愛惜名聲的人,一個即使是施舍給乞丐一文錢,也會想辦法讓朋友師兄弟都知道的人。自然不接受自己可能會失去多年積攢下來的名聲。


    他終於點頭答應,“但是你以後不能再見她。”


    沽名釣譽之徒,真是瞎了眼才會被這樣的人騙。豔姬這麽想著,更加可憐懷裏的嬰兒。可惜小娃娃不能和一個已死之人呆太久。


    她把嬰兒交到趙致遠手裏,“這孩子就交給你了。”


    “你放心。她也是我的孩子。我發誓,我會把她送到鄉下,不會讓澄心和城主派人傷害她。”他頓了頓,見豔姬逼近,又猶豫著說:“否則我修為盡毀。”


    這句話算是最惡毒的誓言了,也許是懷裏嬌小的孩子勾起了他遺忘的那一絲父愛。雖然他說出口就後悔了。


    豔姬聽他說完,這才滿意的點頭。


    “我也沒什麽好給她的,這些你替她收著。”她從發髻上拔下兩支金釵塞進嬰兒的繈褓裏,猶豫一下,又掏出個荷包放進去。這是她身上所有的家當了。“以後我同你就沒有關係了。”


    雖然趙誌遠巴不得豔姬像她說的那樣再也不要出現,但還是順口說了句,“以後你要有什麽難處,可以來找我。”


    女人嗤笑一聲,轉身離去。


    我會迴來!殺盡天下負心漢!朱綾在空中飛舞,散落下無數花瓣。


    “你以後就叫花姐吧。”趙誌遠看著懷裏的嬰兒歎息。幾個月前,他還期待過這個孩子。可惜,現在他隻覺得這孩子走錯了肚皮。給自己憑添無數麻煩。


    趙誌遠連夜將花姐帶到了趙家村,村裏人休息很早,方圓十裏都已經是一片寂靜。


    小院裏,趙四叔正在燈下擦拭老伴的牌位,就聽見院門吱呀一聲響。


    他站起身一看,居然是十多年沒迴家的兒子,手裏還抱著個嬰兒。


    “你這是?你什麽時候成親了?孩子她娘呢?怎麽沒一起迴來?”趙四看見娃娃很是欣喜,他剛過了九十大壽,原本以為這輩子沒機會看見兒子結婚生子。這會見著了,頓時覺得以前自己埋怨兒子不迴家太不應該了。


    “她……我還沒成親。”這不是什麽光彩的事,老父一定會念叨,他幹脆不說。難得見一次麵,趙誌遠並不想吵架。


    趙四有些明白了,有些生氣的說:“孩子都生了你不成親還想怎麽樣?三寶你怎麽這麽糊塗?”


    “爹你不懂……這……哎……我拜入山門那天就改名叫致遠了!這是個女孩。您就說您要不要這孩子罷。”


    “我不要你想怎麽樣?”趙四眉頭一挑,覺得有些意外。這怎麽聽也不像一個父親該說的話,從兒子嘴裏說出來他卻一點也不意外。甚至隱約覺得,兒子做這種事說這種話是理所當然的。


    趙誌遠皺起眉頭,有些為難。轉念一想,反正不讓澄心知道就是了,誰養還不是一樣。“我給她找戶好人家收養就是了。”


    “她老子還沒死呢!”


    “可是!爹,我那未婚妻是滄浪城的大小姐……”這個孩子是個妨礙。趙三寶猶豫一會,把嘴邊的話吞迴去,又說,“以後您孫子孫女會有很多的!”


    “這是我大孫女。”趙四歎一口氣,滿心的失望,“得了,你走吧!我養!”


    趙致遠猶豫一會,從懷裏掏出個小布包:“這是她娘留給她的,您等她大了交給她罷。對了,我給她起了個小名叫花姐。大名等以後再取。”


    又掏出一個玉佩掛在嬰兒脖子上。“爹,我明年五月成親,您來麽?”


    趙三寶走到門口,等了一會才停到趙四迴答。


    “不去,人老了走不動路了!”


    趙致遠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轉身抽出飛劍,眨眼就沒了蹤影。


    “修仙啊……”趙四連連歎息,心裏萬分憐惜小小年紀就無父無母的花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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