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蝶還跪在院子裏。


    老夫人那裏還是沒有絲毫緩和的餘地,常北已經沒有絲毫的辦法,她無法,隻能也跪到了院子裏,就在蘇蝶的身邊,老夫人縱然不心疼自己的親孫子,不疼蘇蝶,可是總該疼自己的親孫女吧。


    雨越下越大,蘇蝶這幾天身體不好,常常咳嗽。


    常北好在身體健康,常南天就歪過身子來給蘇蝶捶背,常北也給蘇蝶捶背。


    厲衍中遠遠地望著,他實在受不了了,看起來求人是不行了,隻能求自己。


    他撐了一把傘,走到了蘇蝶的麵前。


    三個人都很奇怪,尤其是常北,看到厲衍中來,忍不住抬起頭來,口中喃喃地說了一句,“厲先生。”


    厲衍中沒有答話,他對著蘇蝶說到,“走不走?”


    蘇蝶的臉上,頭發上全都是雨水,本來就感冒了,這次更加發燒了,燒得很厲害,隻是為了不麻煩別人,所以一直暗自撐著,沒有告訴別人而已,而且,她也不能跪了一半就半途而廢了,所以,她一直跪在那裏。


    蘇蝶悶悶地抬頭看著厲衍中,搖了搖頭。


    “當真不走?”厲衍中問道。


    “不走!”蘇蝶又執拗地說了一句。


    厲衍中把手裏的傘扔掉,接著橫抱起了蘇蝶。


    蘇蝶很納悶,可是這第一次和厲衍中的親密接觸,她的身子貼著他的心,他的心跳強壯而有力,蘇蝶的心跳得特別快,可是心裏也特別歡喜,就像小年那日放的煙花,可是她始終不知道,厲衍中為什麽獨獨隻抱了她,按理說,常北的心思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應該抱的人是常北才對。


    她心裏歡喜,可是身上卻在掙紮,如果不掙紮,就顯得太不矜持了,而且,還當著常北的麵兒。


    常南天也在目瞪口呆地看著,常北亦是。


    可是厲衍中壓根兒就沒有搭理他們。


    他抱起蘇蝶,自顧自地朝著蘇蝶的房間走去。


    常南天一直在發呆,而常北緊緊地咬了咬牙齒。


    厲衍中什麽意思,已經表現得很明白了,跪著的三個人,他隻關心蘇蝶,看都沒有看常北一眼,這一夜,常北的心思起了很大很大的變化,她忽然開始恨起來蘇蝶了,對厲衍中,也變得愛恨交織。


    常南天卻在努力地勸服著自己,他認為不過是蝶兒病了,而自己和常北是祖母的親人,所以,祖母不會狠心懲罰他們的,不過,蝶兒始終是外人,加上那天厲衍中聽了祖母的話,可能是替蘇蝶鳴不平的。


    隻剩下厲衍中的那把傘,在原地晃晃悠悠地,承受著雨水的侵襲。


    快到蘇蝶房門口的時候,蘇蝶已經不掙紮了,她呆呆地看著厲衍中。


    厲衍中也看了蘇蝶的眼神,驚恐的,又小心翼翼的,這種眼神,充滿了女性的柔美,讓他的心不禁為之一跳。


    “喜歡麽?”他問道。


    蘇蝶不知道厲衍中問的是喜歡他抱著,還是喜歡他的人。


    可是這兩種答案,哪一種她也沒有說。


    蘇蝶沒答話。


    “喜歡”二字,終究不是能夠輕易說出來的。


    她知道,一旦說出來,他和她就突破了這高牆的界限。


    她不知他有沒有娶妻,有沒有意中人,她甚至不知道他喜歡不喜歡自己,之所以抱自己可能隻是因為自己病了。


    所以,蘇蝶沒說。


    這其中有身為一個丫鬟的自卑和檢點。


    厲衍中把蘇蝶放迴了自己的房間裏,給她擦幹了身上的水,然後讓她在被窩裏躺著,給她燒了熱水,衝了薑湯水讓她喝了。


    蘇蝶覺得,和厲衍中在一起,真好。


    蘇蝶迷迷糊糊地想要睡著了,厲衍中一直坐在她的床邊,他問道,“如果你不喜歡他,跟我迴北京吧?”


    蘇蝶的心跳的突突的,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大概被窩裏太暖和了,所以,蘇蝶的臉紅撲撲的,她說到,“我很怕!”


    “怕什麽?”厲衍中問道,聲音很柔和。


    那一夜的燈光,打在厲衍中的臉上,照出了他的側影,映在了牆上。


    仿佛一生一世。


    蘇蝶想了想,長長地“嗯”了一聲,仿佛在想著措辭,她說到,“我害怕很多東西,害怕陌生的環境,害怕很大的環境,害怕見陌生的人,害怕未知的事情,在常家很好,雖然最近不愉快,可是至少,我習慣了!”


    “有我在,你怕什麽?”厲衍中說到。


    蘇蝶的心再次突突地跳起來,這麽明顯的話,即使傻子,也明白是什麽意思了,蘇蝶很欣喜。


    世界上最開心的事情,大概就是知道你一直喜歡著的人,也在喜歡著你。


    不過,她說自己要想想,畢竟去北京需要很大的勇氣,而且,她要和常北說說,還要看看老夫人同意不同意,畢竟是人家的人,要去個地方,哪那麽容易啊?


    “我等你答複!”厲衍中說到。


    厲衍中一直在蘇蝶的房中待了整整一夜,他們都不知道,第二天,這件事情就傳遍了整個常家。


    常南天和常北早早地就迴去了,老夫人縱然是鐵石心腸,可是終究跪著的是自己的親孫女。


    他們雖然迴去了,不過,卻懷著不同的心態,不過有一點是兩個人都有的,那就是懷疑,他們都在想,為什麽厲衍中抱著蘇蝶走了?


    第二天厲衍中和蘇蝶的事情就傳遍了全院子,孤男寡女同住一室,而且,走的時候還是抱在一起走的,晚上發生了什麽,大家猜也能夠猜得到。


    都在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厲衍中還好說,畢竟是男人嘛,而且又是北京人,所以,對這些指點無所謂的,隻要有一天他離開了常家,他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


    可是蘇蝶就不同了,她是常家的丫鬟,而且女孩子的名聲多麽重要,可是在那一夜,她辛辛苦苦十六年來博得的好名聲都消失殆盡,甚至在旁人的眼中,她連處,女都算不上了,都以為她早已失身厲衍中。


    所以,此後,她見了厲衍中,也是遠遠地就躲開的。


    這話當然也傳到了老夫人的耳中,她樂見這件事情的發生,所以她對著常南天說到,“你也看到了,人家郎情妾意的,你去摻合什麽,再說了,這種名節有損的女人,你娶來隻會給家裏丟人,你還要娶她嗎?”


    那天晚上的事情,常南天一句話都沒有問過蘇蝶,不過他去問過厲衍中,問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彼時厲衍中正在喝茶,他說到,“她病了,我把她抱迴到房間去,有錯嗎?另外,我問她要不要和我去北京。”


    常南天一聽這話就火了,他揚起拳頭來,要揍厲衍中。


    不過厲衍中眼疾手快,他一下子就抓住了常南天的拳頭,“如果你沒有本事,讓她過上快樂的生活,我能!”


    這句話如同宣戰一般,在常南天的耳邊響起,半天後,他喃喃地說了一句,“原來你也喜歡她?”


    厲衍中說了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為什麽你能我不能?”


    常南天知道了厲衍中的想法了,不過他從來沒有把這種想法和蘇蝶說過。


    同時,尚美馬上就要嫁進來了。


    她的嫁妝已經來了常家。


    這是全揚州最奢華的一份嫁妝了吧,人人都在誇耀未來少奶奶的嫁妝多好多好,也在說著這真是一門門當戶對的婚姻。


    常南天求了祖母幾次,始終未果。


    他又問了蘇蝶一次,問她願不願意嫁給自己。


    蘇蝶說還是說讓他娶了大少奶奶吧,自己始終隻是一個小丫頭,而且揚州城都知道了大少爺和尚美的婚事了,這件事如果讓蘇蝶給攪了,她會有負罪感的。


    常南天最後問了一遍,“不嫁是嗎?”


    蘇蝶搖了搖頭。


    “不嫁給我和厲衍中有沒有關係?”常南天問道。


    蘇蝶一下子慌了,她說,“當然沒有關係!”


    常南天繼續問道,“你要不要隨他去北京?”


    蘇蝶愣了一下,心想,常南天是怎麽知道這件事情的?莫不是厲衍中告訴他的?


    她搖了搖頭。


    她的意思是不知道。


    可是在常南天的眼睛裏,誤解成了:不去。


    “不嫁給我?”常南天又問了一遍。


    “不嫁!”蘇蝶說了一句,常南天終究不是自己心裏的人啊。


    常南天冷哼了一聲,然後揚州城就有了那一場轟動全城的婚禮。


    男才女貌,十裏紅妝鋪滿街道。


    不過,常南天的心中到底是意難平。


    所以,在新婚的第一夜,他以醉酒為名,沒有和新娘圓房。


    第二天,老夫人派人來查看尚美身子底下的錦帕,沒有看到落紅的痕跡。


    大家都很失望,不過老夫人卻知道是怎麽迴事。


    對蘇蝶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層,她把蘇蝶從常北的身邊,調到了自己的身邊,日日折磨她。


    自從那個雨夜之後,常北對蘇蝶也有了恨意,她明明知道老夫人的目的是什麽,可是她並沒有阻攔。


    她聽由這件事情的發生。


    那段時間,厲衍中因為北京有事,迴去了。


    至於迴不迴來,沒有人知道,他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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