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個人落在了牆的拐角處,薑起山從外麵抵著我,他的一隻手撐在牆上,我一邊憤恨地看著他,一邊在聽我媽的電話。


    薑起山沒說話。


    “暖暖,你爸爸過世了,迴來吧,和遠航一起!好嗎?”我媽似乎有幾分乞求的口氣。


    我的腦子哄地就炸開了,我爸爸過世了?他才五十多歲,這麽年輕。


    薑起山也緊緊地皺著眉頭,看到我悲傷的樣子,說了一句,“暖暖,不要難過!”


    我一下子推開了薑起山,就往樓下去,薑起山一直叫著“暖暖”“暖暖”,我不聽,從下層樓搭乘電梯,就往樓下走,然後打了一輛出租車直奔首都機場,我本來想迴工廠的,可是我想到薑起山可能會去工廠找我,可是我不知道如何麵對他。


    而且,我還有一個問題沒弄明白,他究竟是不是秦淮的董事長?


    倘若不是,他的罪過就夠大的了,背著我來參加舞會,把我騙的團團轉,我不知道他今天晚上會不會來找我,可是我容忍不了欺騙!


    如果是,那就更不能容忍了,有話不好好說,裝神弄鬼,騙我,讓我哭,讓我害怕,罪不可赦,讓我承受著失身的痛苦。


    我的包就在我身上,我剛才去參加舞會的時候,還沒來得及放下包,就被森林之王吸引過去,我就站在他身後了。


    我的身份證,卡都在包裏,沒有必要迴宿舍了,我現在迴去奔喪,估計也很難再迴來的。


    我有一種預感,這次我是真的和北京永別的。


    車很快就到了首都機場,現在剛剛過了下班高峰,不堵車,我買了最快一趟迴揚州的航班,還有十五分鍾就登機,我沒有行李,很快進了機艙。


    我感覺到整個人累極了,我的身子向椅背上靠過去。


    我和我爸爸,雖然沒有和我媽媽的關係親,可是,畢竟他是我至親的人,而且,我爸爸過世了以後,我媽媽此後就隻有一個人了,想想,我就覺得好難過。


    本是溫溫馨馨的一家人,我爸爸去世以後就剩我們兩個人了,而且,我要是上了班,家裏就我媽媽一個人了,好孤單啊。


    想想就好難過。


    本來揚州和北京比起來,就是一個小城市,可是沒有爸爸的揚州,猶如一潭死水。


    雖然我不承認,是因為明明那個城市裏,沒有薑起山的影子。


    我熱淚盈眶的時候,一個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看,竟然是蘇遠航。


    他提著自己小小的行李箱,站在那裏,肯定是我媽也給他打電話了,否則他不會知道,隻是,這麽短的時間,他竟然把自己的行李也收拾了。


    “暖暖,節哀順變。”他說了一句。


    他這副朋友的樣子,讓我想起了他去北京學習,冒雨去我們家送大閘蟹的情況,一下子過去了那麽久,曾經,我也把他當作親人的。


    滿腔的情緒無處發泄,我本想要放聲大哭的,可是這是在飛機上,我終究沒有,我隻是手捂著嘴,低聲哭了起來。


    蘇遠航和我旁邊的客人換了座位,然後一直在安慰我,說他的爸爸從小就過世了,然後他和他媽媽相依為命,生命中有些離別不可避免,最難的是剩下的人要如何走下麵的路。


    我聽了愈發悲痛起來,剩下了我和我媽媽。


    我實在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伏在蘇遠航的肩膀上就哭了起來。


    一直到了揚州,蘇遠航打車陪我迴了家,我看了我爸爸最後一眼,然後,就把我爸爸的屍體拉去火化了,整個過程中,我媽平靜得不像話,沒掉一滴眼淚,就是有點兒失神,機械地坐著各種動作,出殯,在家裏給我爸爸守靈,幸虧蘇遠航的幫忙,他跑前跑後,給我們家出了大力,包括去火葬場的時候,我和我媽都不大敢去,畢竟三更半夜,蘇遠航說了一句,“我來吧。”


    他跟了進去,最終是他爸我爸爸的骨灰拿迴來的,我和媽媽不敢進不是害怕爸爸,而是害怕火葬場裏的氣氛。


    養老送終,蘇遠航這才是做到了“送終。”


    蘇遠航在我們家忙完了以後,已經是下午三點了,一夜沒睡,我媽讓他迴家睡覺去了。


    來吊唁的人很多,薑起山一直沒來,微信也沒響,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晚上,我和我媽坐在我爸爸的遺像前,我媽一直在和我說著話:這次你爸走,多虧了蘇遠航的。


    我點點頭。


    “你爸臨死以前有幾個願望,你想不想知道?”我媽又問道。


    我點了點頭。


    我媽就慢慢地說了起來,“暖暖,你是我抱來的,當時我和你爸爸結婚兩年了,一直沒有孩子,都挺急躁的,有一次,我去玫瑰營村家訪,迴來的時候,看見一個女人正在河邊,要燒孩子,當時她已經把包裹著你的被褥點著了,我當時是瘋了的心都有了,趕緊去把你搶過來就跑,另外一個女人也搶走了一個,那個女人的名字,其他別的什麽我一直都不知道,把你抱迴來以後,我就當親閨女把你養著,因為有了你,所以,我和你爸爸這一輩子沒再要孩子。”


    我點了點頭,又開始哭泣,爸媽不要孩子的事情,我是第一次聽說。


    “你爸臨死之前有兩個願望,第一,我喜歡揚州,一輩子都離不開揚州,所以,我的女兒這一輩子都不能離開揚州!”媽媽很淡定地說到。


    我的心一寒,在迴味著我爸爸的這句話:不能離開揚州!不能離開揚州。


    “其二,我們對麵那套房子,是你和蘇遠航的新房。你們的婚期定在五月二十六,馬上就訂婚了,你哪裏也不要去了。”


    媽媽說完了,就迴房間去了。


    留下我一個人呆呆的,跪在那裏。


    這些是否是我爸爸的願望,我不得而知,可是死者為大,我已經無法質問。


    隻是一下子放聲大哭了出來。


    我手撐在地上,低垂著頭,鼻子眼淚都掉在了地下。


    這一世。


    我已經將這一世的悲傷悉數都哭了出來。


    此後,縱然再傷心,也沒有比此刻更讓人揪心的了。


    我媽大概早就知道我會是這副反應,所以離開了。


    我哭了大概整整一個小時,就是哭天搶地的那種嚎啕大哭,到最後,嗓子都哭啞了。


    我知道我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勞,既然命運已經在等著我了,我為什麽要做垂死的掙紮,大概命裏,我和薑起山這輩子隻是有緣無份的,上一世,他與我迴眸一笑,這一世,糾纏了兩年,也夠了。


    如果這些是先前我媽提出來的,那我會反抗,可是,現在這些是我爸爸提出來的,他已經去了,我再反抗就是不孝,而且,身為女兒,我不得不考慮我媽的養老問題,我不能讓她一個人孤苦終身。


    我與薑起山在一起,壓力那麽多,那麽大,那麽多人都不看好我們,我還在堅持什麽?


    到現在,我爸爸去世了,他不是一句慰問的話都沒有嗎?


    我哭累了,昨天晚上我也一宿都沒睡,又累又困,我去了我的床上,睡覺了。


    夢裏,海上的繁華一片一片,落滿了海麵。


    就像我與他,終究成空。


    反正一年不聯係,都挺過來了。


    一輩子,挺挺也差不多吧。


    我睡著了,睡的很沉很沉。


    睡夢中我好像聽見有敲門的聲音,隱約有人在說話,說話的那個人,好像他啊,可是,我醒不了,我沉浸在那個隻有我和他的夢裏怎麽也醒不了。


    這一生,就這樣了吧。


    我醒來的時候,我媽媽已經做好了飯,果然沒有了我爸爸的房間裏,好淒涼,此後,我媽媽的下半生,要怎麽過?


    我起來以後,就把薑起山的微信號刪了黑名單了,從此以後,我的世界權當他從未來過。


    然後,我給董正打了個電話,說我爸爸過世了,我這一輩子都要在揚州陪我媽媽,可能去不了北京了,刺繡的事情,請他另請高明吧,我累了,要休息。


    董正沒說什麽,最終還是答應了。


    我是真的累了。


    我媽說,明天讓我去蘇遠航家裏,給人家送點兒吃的去,我點點頭,答應了。


    以後,我媽說什麽,我聽什麽,我再也不反抗了,做一個乖孩子。


    她覺得我和薑起山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大概真就不會幸福吧,老年人走過的橋比我們走的路還多。


    想想也就釋然了,可是心也空了。


    第二天,我拿著馬蹄糕去給蘇遠航家裏送去。


    送東西是個幌子,我媽隻是讓我去給蘇家賠個不是,像我這樣的女人,在北京跟了別人一年,對他初心不改,癡癡地追到北京去,身子早就是別人的了,竟然還有蘇遠航肯要我,對我媽來說,這真是該求神拜佛的一件事,讓我千萬要抓住蘇遠航,不要錯過。


    我說我明白。


    我去的時刻,正好蘇遠航在家。


    我不知道蘇遠航是怎麽和他媽說的,但是蘇媽媽對我的態度向來都好。


    她說到,“暖暖,趕著做完工迴來和遠航訂婚嗎?”


    我想了想,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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