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海島的天空在雨中終於透出點微微的藍,卻像一塊略有些舊的玻璃,並不通透地將天幕蒙上一層灰藍,也不明亮,帶著古舊的氣息,仿佛是擱置久遠的陳舊照片。


    葉峋醒來時,看到的就是滿目灰藍,既是天空的顏色,也是醫院牆壁的顏色,更是宋良辰身上,那件軟軟薄薄外套的顏色,似乎比天空還要深一些。她還是這麽一如既往地喜歡藍色,所有的藍,並不表露在她的設計上,但她的衣櫃裏,半壁江山都是各色深深淺淺的藍。


    在葉峋想伸手去觸碰宋良辰時,小團子睜著烏溜溜的眼睛包著軟軟的嬰兒藍線毯“滾”,湊到葉峋臉邊輕輕吐氣:“爸爸,你醒了呀,好不好?”


    感覺還是有點發燒,葉峋從旁邊抽屜裏取出口罩來戴上,才對葉澤說:“醒了,已經好多了,吃過飯了嗎?”。


    “吃了,中午飯吃w@了……唔,玉米,蕃茄,雞肉。”葉澤也就能能想這幾樣來,很快葉澤又想起,宋良辰還留了午飯在保溫盒裏,就轉身跑開,拿了茶幾上的保溫盒又折迴來,把保溫盒遞給葉峋說:“爸爸,中午飯。”


    看看看,看完就知道中午吃什麽了,求不問。


    揉一下葉澤的腦袋,葉峋眼中流露出笑意,如果說起初多半是愛屋及烏,但隨著離別,隨著他不曾親見的成長時光,葉澤已成他生命中最重要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別的父母怎麽樣,無從知曉。他隻知道所謂血脈天性,也並非天生帶來,更多的是後天的陪伴與彼此珍視,就像現在。


    他們都曾說他是個薄情的人,他是認同的,因為他將幾乎所有的情感都投放在宋良辰身上,以至於太多太重反把人嚇跑。


    “會不會無聊?”


    “無聊?”小團子眨巴著眼,眼裏明顯流露出“那是什麽”的意思。


    葉峋失笑:“你剛才在做什麽?”


    小團子也眯眯笑:“作遊戲。”


    “什麽遊戲,我可以看嗎?”。葉峋雖自認為不是個好父親,但他總願意將孩子也放在平等的層麵上去對待。不管是從前對還是葉添意的陳頌溪。又或是如今對待流著他與宋良辰血脈的葉澤。對葉澤,他又更多了幾分耐心與溫柔,都說貧以教子,富以嬌女。他對葉澤。反而那麽嚴厲。這個問題。也許隻有等到宋良辰和他的女兒出生,才能有答案。


    隻見小團子把毯子卷吧卷吧放進他的小背包裏,又去茶幾上把他剛才“玩”的東西拿。結果那是一本《數獨聯盟段位考試訓練題集》。翻看到名字後,葉峋好半會都沒反應,翻看了一下,上麵全是鉛筆印記,字寫得很稚女敕,明顯就是剛學的,葉峋合上書頁後問:“很難嗎?”。


    “以前的不難,現在的難。”葉澤說著從小背包裏翻出一本以前的來給葉峋看,封麵上有明顯的“小學生讀本”字樣,而葉澤現在做的是考試訓練題集,前後對比的難易程度可想而知。


    葉峋又翻了翻那本題集,葉澤說的難並不是做不出來,而是需要經過很多次的修正。題集是一至三段,而小學生讀本則簡單得多,數獨這東西,向來是難者不會,會者不難,至少在葉峋這裏是這樣的,因為他就很擅長,但數學不錯的宋良辰卻覺得難如登天,所以葉峋並沒有表現得太驚奇,他也是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玩數獨遊戲了。隻要把這當成遊戲,那就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情:“很棒。”


    “真噠?媽媽不會,這本都不會!爸爸會嗎,我們一起玩。”葉澤的數獨是學校老師帶著玩的,他們班上每個小朋友都有一塊彩色數獨盤,他們的“數學”課就是從數獨遊戲開始的。


    “好啊。”


    “要乖乖吃完飯才可以玩,啊,爸爸還要先刷牙洗臉。”葉澤說著又輕輕跑去浴室了。


    葉峋看了直笑,前些時候還覺得不貼心,現在看來真是太偏頗,從頭到尾聲音輕輕的,生怕吵醒宋良辰,從他醒來就一直在“照顧”他,這樣的也是一件溫暖的小棉襖。葉峋去浴室時,一看洗漱台,葉澤居然給他擠了牙膏,還在杯子裏放好了水。葉峋不知怎麽地,扶著洗手台,心一下子就酸了,鼻子也酸,在他沒有關注到的時光裏,離別時連“爸爸”都還不會叫的小團子已經長成個溫暖貼心得讓人心都暖起來的孩子。


    作為父親,葉峋既有驕傲,又有心疼,這時候才能明白,為什麽老爺子迫切地希望有個天天得叫人跟在後邊收拾爛攤子的孫輩。葉澤這樣貼心,隻會讓他一次又一次地反省,如果他們足夠寵愛,像這樣年紀的小男孩,多半正是開始人厭鬼憎的時候,尤其在家人麵前更是淘得沒邊,但葉澤不是。


    他們都以為,一年多的離別對葉澤來說並沒有留下太多痕跡,但事實上,從種種跡象來看,葉澤還是受到了很深的影響。葉峋並不能準確地描述這種影響,但葉澤那些幾乎帶著討好的,總有點小心翼翼的言行,使葉峋知道,葉澤很有可能認為隻有他足夠討好他們才能繼續像現在這樣和父母在一起,不用分開。


    葉峋一邊刷牙,一邊想著什麽時候好好和葉澤談一談,但孩子太小,可能他自己也未必全明白,隻是潛意識支配著他這樣去做。也許並不需要談,隻需要長久的陪伴,這種討好和小心翼翼就會消失。那麽,他就不是該和葉澤談,而是該和宋良辰談,就目前來說,還是繼續操持現在這樣的狀態吧,等葉澤上小學時,再也不遲。


    吃完午飯後,葉峋就抱著葉澤在沙發上一起玩數獨,玩了沒多久護士就拿著藥進來,看一眼病床上睡得天昏地暗的宋良辰,又看一眼藥瓶上的名字,再看看在沙發上的父子倆:“葉峋?”


    “我是。”葉峋把葉澤放到右手邊,把左手空出來,沙發邊也有掛吊瓶的地方,護士見狀給葉峋把點滴掛上。


    “爸爸。”


    “嗯?”


    “要快快好起來。”


    “好。”


    一切,都會漸漸好起來,也許不會太快,但都會好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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