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平見齊懋生也是一副側耳傾聽的樣子,忙笑道:“聽說這次外麵那個生的長子馬上要成親了,後街的夫人在清四爺的帳……四爺說,這宅子到手的時候他就沒讓家裏人的人知道……”


    齊懋生不由目瞪口呆:“難道外麵的那個結婚,四叔還準備用十萬兩銀子不成……這也太不把四嬸放在眼裏了……也不怪四嬸天天和她鬧……”


    這批評長輩的話,四平自然不敢接口,聽著齊懋生嘮叨了兩句,顧夕顏就開了暗格的鎖,數了十萬兩的銀票遞給四平:“去吧,記得把契約看清楚了,免得四叔以後又玩什麽新花樣……我可聽說了,他賣了兩個古董花瓶給二叔,結果後來就讓人給要迴去了……沒有立契約,四叔就拿著以前分家時在府衙裏立的契書去要的,說當初這兩個花瓶根本就沒給他,一直在二叔家裏,二叔沒有辦法,隻好又把花瓶還給了四叔……”


    齊懋生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


    能夠出去玩,改變一下現有的生活方式,大家都分外的雀躍憧憬著,就是紅鸞,也不例外。


    她今年十四歲了,個子和顧夕顏差不多高了。


    自那年晉國公吳棋求婚被拒後,不知道是誰在紅鸞麵前說了什麽,還是她年紀漸長開始懂事了,這幾年,她看到顧夕顏,神色間恭敬了不少。


    顧夕顏叫了針線班子上的人來梨園,給紅鸞和梔子做幾件新衣準備讓她們去九峰的時候穿。


    暾哥看見姐姐來了,虎著臉不理她。


    紅鸞也不喜歡暾哥,就當沒看見。


    魏夫人冷冷地一哼,臉陰得象要下雨似的。


    顧夕顏忙出來打圓場,和裁縫、紅鸞一起討論著衣裳的款式和顏色,魏夫人看見有外人在,硬是把話咽到了嘴裏沒有說出口來。


    送走了紅鸞,魏夫人就抱怨道:“我早就讓你給她找個婆家嫁出去,你非要左挑右選的……”


    紅鸞的婚事,現在成了一個比較頭痛的問題。


    家裏的人都知道她的脾氣,不願意插手這事,外麵的人介紹,顧夕顏又不放心,事情就這樣給拖了下來。


    這算不算是“皇帝的女兒也愁嫁呢”,顧夕顏不無自嘲地想。


    她想勸魏夫人幾句,還沒有開口,就看見端娘站在門簾外朝她使眼色。


    看樣子是有什麽事不便當著魏夫人說!


    顧夕顏不動聲色地和魏夫人寒暄了幾句,看她和暾哥玩得開心,就找了一個借口走開了。


    顧夕顏和端娘去了暖閣說話。


    “道觀裏派人送信來了,說貞娘快不行了……讓我們去個人看看!”


    顧夕顏點了點頭:“您去看看就成了……紅鸞這兩年提都不提這事了,也別在這個時候掃大家的興!”


    端娘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端娘走後,顧夕顏一個人呆呆地在屋子裏站了半餉。


    拖了幾年,最後還是不行了……自己雖然沒有殺她,但也沒有積極地去為她尋醫問藥……


    對貞娘,顧夕顏的感情是比較複雜的,有憐憫,憎恨,也有忿然……但聽到這樣的消息,她還忍不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顧夕顏去了晚晴軒。


    紅鸞正倚在鋪著涼席的榻板上懶懶地望著一旁滿頭大汗的梔子。


    顧夕顏覺得有些奇怪,笑著走過去:“你們這是在幹什麽呢?大熱天的,也不幫梔子打個扇。”


    旁邊的小丫頭們立刻惶恐地去拿扇子,紅鸞和梔子下榻給顧夕顏行了禮,請她上了榻,梔子親自給顧夕顏去斟茶。


    屋子收拾得清爽利落,青色的冰裂紋梅瓶裏還插著幾隻焉了的夜來香。


    紅鸞很喜歡花花草草的,這應該是她的手筆了。這一點,到是有點象葉紫蘇。


    顧夕顏笑了笑。


    梔子已端了茶過來,顧夕顏低頭接茶,眼角的餘光就掃過了榻幾。


    她大吃一驚。


    榻幾上竟然有一道幾何題。


    “這是什麽?”


    梔子的臉一紅,道:“三姑娘出題給我做,我,我還沒有做出來……”


    “紅鸞出題給你做……”顧夕顏愕然,不置信地望著紅鸞。


    紅鸞垂下眼瞼,低聲道:“這是形學,你不懂得。”


    顧夕顏掩飾不住詫異地拿起紙,道:“這是誰教你的!”


    紅鸞就緊緊地抿著嘴,不說話。


    顧夕顏心裏明白。


    除了貞娘,還有誰?


    她不由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猶豫著要不要把貞娘的情況告訴她。


    紅鸞卻象感覺到了什麽似的,倔強地道:“不是貞娘,是我從一本書裏學到的……”


    顧夕顏很是震驚,半晌才道:“你不願意學女紅,也不願意學彈琴……卻對這些感興趣。”


    紅鸞睨視著她:“那有什麽好學的,隻要是女孩子都會……我學的東西,她們都不會。”


    那上挑的眉角,那冷冷的表情,那輕蔑的目光……顧夕顏好象看到了另一個齊懋生。


    她的頭隱隱作痛。


    為什麽這家裏的小孩子都象懋生……沒有一個是柔和的,甜美的,溫順的……就連小小的暾哥,把他搞煩了,也會這樣看人……


    顧夕顏頓時生起一股無力之感。她喃喃地道:“要不要給你請個老師教你這些……有興趣,總比沒興趣好……”


    誰知道紅鸞竟然道:“好,你要是給我找個比我還行的人當我的老師,我就隨便你把我嫁給誰……不過,那個老師要陪著我一起嫁過去。”


    顧夕顏大汗淋漓迴了梨園,遠遠的就聽見梨園裏傳來魏夫人歡快的笑聲。


    魏夫人,並不是個容易討好的人。


    顧夕顏不由疑惑地望著迎出來的杏雨。


    杏雨忙道:“是劉家的少奶奶來了,還帶了一個女子來……把太夫人逗得可開心了!”


    帶了一個女子來,是那位徐姑娘嗎?


    顧夕顏進了屋,就看見梁掌珠坐在炕前的繡墩上正和魏夫人說話,魏夫人笑得前俯後仰:“……多久都沒聽到這樣的笑話了,你有空,就進府裏來坐坐……”說著,就看見了顧夕顏,她就笑道,“你來了!劉家的少奶奶特意來給你請安的!”


    顧夕顏忙和梁掌珠打招唿,眼神卻不由地望向了她的身後。


    高佻削瘦的身材,白皙的皮膚,烏黑的眸子,秀麗的五官,眉宇間凝著濃濃的鬱色……正是那位送桔蘭下山的徐姑娘。


    顧夕顏就笑著朝她點了點頭。


    徐姑娘曲膝給顧夕顏行了禮。


    幾個人就辭了魏夫人到暖閣去說話。


    “姑娘既然願意來雍州見我,就是帶著誠意而來的。”顧夕顏開門見山,“今年春季九峰教堂裏發生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我對姑娘也沒有其他要求,就是希望你不要在孩子們中間傳教。”


    徐姑娘了解地笑:“少夫人放心,信教,是我私人的事,我不會因此而生出風波,毀了孩子們的前程的。”


    “既然如此,那徐姑娘就暫時留下來試三個月吧。”顧夕顏對梁掌珠道,“如果大家都覺得合適,到時候我們再簽一份契書,把你要享受的待遇和你要盡的責任都寫清楚了,以後就按照這個結帳。怎樣?”


    徐姑娘好象鬆了一口氣似的點了點頭,起身就要告辭,梁掌珠要去給魏夫人辭行,徐姑娘就等在屋外,待梁掌珠出來,她立刻尾隨而去。


    ******


    七月中旬,顧夕顏一家去了九峰。


    暉春園景色之美,勝在壯觀。合抱粗的參天大樹,寬大的甬道,連綿起伏的山巒,有著皇家園林的氣派。


    顧夕顏側騎在馬上,由著齊懋生拉著馬韁緩緩而行。


    她望著碧水青山感歎:“懋生,這樣的園子養起來,一年得多少錢啊?”


    齊懋生迴頭朝她笑道:“所以才沒有人買啊!”


    顧夕顏就故作忿然地道:“我們迴去以後就要求退貨……”


    齊懋生哈哈大笑,翻身上馬,道:“坐穩了,我們騎到那個山頭去。”


    馬蹬輕刺,馬兒飛快地跑了起來,顧夕顏閉著眼睛尖叫著緊抱住齊懋生:“我們迴去,我不要跑那麽遠……等會又要跑迴來……”


    風逆麵灌進她的口裏,讓聲音變得支離破碎,語不成句。


    齊懋生大笑著勒了馬韁,顧夕顏拍著胸脯:“我看別人騎馬,很羨慕,誰知到了自己的時候,卻這般的難受,懋生,你真的曾經連續七天都待在馬背上嗎?”


    齊懋生卻不答她,跳下馬背雙手掐著她的腰把她支下了馬背:“看,漂亮嗎?”


    他們麵前,是一條小河。河水蜿蜒林間,清澈見底,圓滑的鵝卵石靜靜地躺在河床上,不時可見一群野魚遊過。


    “昨天騎馬的時候發現的……”齊懋生把馬栓在了一旁的樹樁上,卷了衣袖,掖了袍角,脫了鞋踏進了河裏。


    “來,夕顏,你也試試!”


    他笑著朝顧夕顏伸出手來。


    顧夕顏握住了齊懋生的手,蹬了鞋就跳進了河水裏。


    水沁涼,頭上是鬱鬱蔥蔥遮日的樹冠,隻有身邊的懋生,吐納著溫溫的氣息。


    “懋生……”顧夕顏喊著他的名字,白嫩纖細的小腳踏在了齊懋生的腳上。


    一絲暖意由腳心蔓延至心間。


    “懋生……”顧夕顏緊緊地摟著身邊靜默如山的人。


    (晚上二十三點左右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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