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的梨樹綻開了一個個嫩嫩的芽,一簇簇,碧綠可愛地擁在一起,引來呢喃的燕子不時的穿行其中,黝黑的地上偶爾冒出幾株剛露出綠意的小草,微微的風吹過,小草搖頭晃腦的擺動著腰肢。顧夕顏半倚在湘妃榻上,低著頭,認真地縫製著手中的春衫,烏黑的青絲和碧藍色的領口間就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在和煦的陽光下晶瑩透明的如上等的骨瓷。


    翠玉抬起頭來,目光正好落在那如雪欺霜之處,她神色間就閃過幾份晦澀。


    自從過了正月十五,顧夕顏就叫了柳眉兒來,開始讓梨園的人跟著柳眉兒縫製春衫。剛開始,大家還以為是為既然出世的孩子縫製的,後來發現布料粗糙,款式簡單,而且衣衫從幾個月嬰兒穿的到二十幾歲成人穿的大小不等。大家都有些不解,還是墨菊告訴大家,說這是為龔家的孩子們縫製的。


    翠玉提不起什麽興趣,可嫣紅卻是興致勃勃的,每天乘著當差歇著的功夫日夜趕製,說要在柳樹抽條之前做完才好。


    想到這裏,翠玉不由自嘲地笑了笑,把目光投向了院子裏的梨花樹。


    少夫人在三月間搞了一次什麽擇選錄取,把府裏所有管事的職權做了一個明確的規定,然後讓現有的管事出麵簽了一個狀子,保持能按照完成那些狀子上的規定;有幾位在齊府當了四十幾年差的外院采買上的老管事心中不服,不願意簽,少夫人立刻買了幾畝薄田讓他們榮養了,至於幾個年紀輕一些的,或是免了差事暫時閑賦著,或是摘了藉直接攆了出去,這其中,也包括了金祿一家。


    大家私底下都在傳,說少夫人要開始“變天”了。


    她聽了,一直有些惴惴不安。


    別人不知道,她在梨園,有些事是最清楚的。


    少夫人當著大家的麵一副賢良淑德的模樣,背地裏卻派了原先在高姑姑手下當差的一個姓田的燕喜嬤嬤去服侍齊毓之夫妻,聽田嬤嬤那口氣,好象自從大年三十齊毓之夫妻進府以後,就一直分房而居未曾同過室。據說大少奶奶的貼身嬤嬤為這事找了少夫人好幾次,少夫人卻解釋說,這是免得在侍疾期間鬧出什麽醜聞來才不得已為之的。嬤嬤聽了,也沒有辦法,隻好求神拜佛的希望徐夫人早點好,可有魏夫人在賢集院進進出出的,徐夫人的病哪有那麽容易就能好的,更何況,她得的可是風癱啊!


    不過,以後這些事,都與她沒什麽關係了。


    少夫人張羅著幫她說了一門親事。


    未來的相公她是見過的,和她同年,人長得一副敦厚老實樣,是九峰人,在九峰城裏開了一家糧油鋪子,鄉下還有百來畝良田,雖然不能和墨菊和紅玉相比,但能這樣體麵的放出去,翠玉還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三月底,少夫人通過龔將軍的夫人選了一批貼身的婢女,都和嫣紅差不多,父親都是戰死在沙場的,如今正跟著端娘學規矩,隻等那批人能上手了,她的婚期就會定下來了,估計也就在這四、五月間了。


    翠玉發著怔,坐在她身邊的雲裳就用手拐了拐翠玉,翠玉迴過神來,用眼神詢問著雲裳,雲裳卻低了頭,自顧自地低頭縫衣裳。


    翠玉一怔,忙低下頭去,用眼角的餘光顧目四盼。


    原來,少夫人已停下了手中的針線活,杏雨正蹲著給她穿鞋。


    少夫人懷孕都有八個多月了,馬上就要臨產了,家裏的產室、穩婆、奶娘都備下了四、五個,大家都戰戰兢兢地等著預產的日子。


    顧夕顏在墨菊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目光就不由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她是胸懷,已經八個月了,肚子卻不大,看上去隻有人家五、六個月的樣子,加上自從孩子四個月以後,她每天都要繞著賢集院前的林子走了幾圈,雖然說不上是健步如風,行動之間卻也絲毫不見雍腫,連高姑姑對她生產的情況十分的樂觀。


    她自己一個人歪在屋子裏做針線活,覺得冷冷清清的,知道雲裳幾個人趁著今天太陽好端了張矮塌在梨樹林裏做活,就想來湊個熱鬧,誰知道她一來,幾個笑容可拘的小丫頭反而拘謹了起來,氣氛也變得有些沉悶。顧夕顏試著說了幾個笑話,也沒能把氣氛扭轉過來,她不由在心裏歎了一口氣,決定還是去看看在擁翠居跟著端娘學規矩的幾個小丫頭。


    新來的幾個小姑娘,一個叫四紅,一個叫紅葉,一個叫春秀,一個叫桃枝。


    顧夕顏並沒有象其他的人一樣,給新進府的丫頭住重新取名字,還是讓她們保留了原來的姓名。


    幾個小丫頭年齡不等,大的十五、六歲,小的隻有十一、二歲,她們看見顧夕顏,都上前曲膝行禮。


    動作輕柔,行事大方,與剛來的時候不可同日而語了。


    顧夕顏微微地點了點頭。


    不知怎地,她就想起了那天在石家接受他家幾位姑娘跪拜的事來。


    不知道那位徐姑娘還在不在石家當差。


    她剛想和幾位小姑娘拉拉家常,杏雨就找了來:“少夫人,劉家十二少奶奶來了!”


    梁掌珠是顧夕顏讓人叫來的。


    “哦!”她應了一聲,和幾個小姑娘說了幾句話,交待了端娘一聲,這才迴了梨園的正屋。


    梁掌珠正立在屋簷下等。


    自從去年托了梁掌珠帶信,大家快一年未見了。


    梁掌珠看見顧夕顏走過來,迎上去行了禮,顧夕顏客氣地問候了她幾句,兩個進了屋,在外間坐了下來。


    墨菊給梁掌珠上了茶,顧夕顏就問了問顧盼兮的近況。


    提起顧盼兮,連梁掌珠都帶著幾份壓不住的得意:“拜在了洪少桐老先生的門下,今年三月考中秀才,第一名,朝庭封了廩生,整個江南郡都轟動了……明年秋天就要參加鄉試了!”


    “中了秀才,第一名……”顧夕顏張目結舌,“盼兮,今年才十一歲吧!”


    梁掌珠與有榮焉地道:“有誌不在年高……我聽當家的說,如今洪少桐老先行把顧少爺親自帶在身邊教導呢!”


    顧夕顏額頭生汗。


    顧家人,的確是很會讀書的。


    隻是不知道人品怎樣!


    梁掌珠又笑道:“顧夫人自從搬到江南以後,就深居簡出,就是娘家的人,也是等閑不見的,一心一意守著顧少爺過日子呢!”口氣中,帶著點解釋的意味。


    顧夕顏一怔,但很快就明白過來。


    梁掌珠是在告訴她,劉夫人在舒州老家循規蹈矩地給顧寶璋守貞呢!


    聽到她這裏,她不由苦笑。


    如果劉彩霞能遇到合適的人,她自然是舉雙手讚成她改嫁,不過,隨著顧盼兮這番“出息”,恐怕劉彩霞很難再嫁了!


    顧夕顏就不由歎了一口氣,抬眼卻看見了梁掌珠頗有些審視的目光。


    自己又在胡思亂想了。


    她淡淡地笑了笑,轉移了話題,和梁掌珠說起來了叫她來的目的。


    “我聽說少奶奶在雍州城郊開了一家粗布鋪子,生意還不錯。”


    梁掌珠一怔。


    說實話,她每次到齊府來見這位少夫人,心裏都有些緊張。


    她說話行事總是東一榔頭西一錘子的,讓人摸不清頭腦。


    “嗯!”梁掌珠笑道:“我們家是經營織造起家的,雖然已經織不出金綾、彩綢之類的頂級綢緞了,但這尋常的粗布,放眼整個夏國,還沒有哪家的貨比我們好,價錢比得我們的低。”


    這件事,顧夕顏事先是派了四平去打聽了。


    劉家自從丟了內務府的生意,就改賺販夫走卒的錢。在原來的粗胚棉布上下功夫,這幾十年下來,竟然讓劉家出了一種在民間稱做“踏布”的棉布,這種棉布雖然粗糙,但結實、便宜,普通人家用這踏布做件袍子,穿個上十年不成問題。也就這兩三年的功夫,這踏布開始從大江南北流行開了。


    顧夕顏點了點頭,笑道:“我聽說,燕國公府準備用你們的踏布給行中的將士做袍子,不知道談得怎樣了?”


    梁掌珠心裏不由地“咚”了一下。


    這單生意如果做成了,再從燕國公府推及到其他國公府甚至是熙照,那劉家就可以借此機會一洗前恥,重新和內務府打交道,也就有機會和江南的吳家爭一爭江南織造生意了。


    但不知道少夫人問這話是什麽意思?


    顧夕顏看著一向在自己麵前落落大方,爽朗直率的梁掌珠竟然鬢角生汗,就有幾份感歎。


    這生意要做大,就得是官商,可官商,官商,從來都是官在前,商在後……


    她本意是要找梁掌珠幫助,可關係歸關係,人情還是要講的,何必讓人不快。


    顧夕顏忙道:“是這樣的,我聽說你們隻準備提供布匹,然後由其他的商家承擔這縫製之事,我就想請您來拿個主意。”


    “您說!”梁掌珠也靜下心來,仔細地聽說。


    “看我們兩家能不能合作,由你們來提供布匹,我們的人來負責做軍袍!”


    這本就是燕國公府的生意……賺得也是燕國公府的錢……我們,是指誰?齊家的其他幾位夫人,還是指她自己呢?


    梁掌珠張目結舌地望著顧夕顏:“少夫人,要,要做生意嗎?”


    顧夕顏點了點頭,笑道:“沒錯,我想做生意!”


    (1800的加更!今天的更新在晚上21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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