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坐下來喝了一杯茶,就有人送了來素菜。


    小碟小碗的,看上很精致,不外是些豆腐、香菇之類做成的東西,但清淡可口,也頗有些嚼頭。


    吃飯的時候,段纓絡就感覺到有細細的腳步聲在門口來迴的徘徊,等她們吃完了飯,那人還在那時走來走去,段纓絡撩了竹簾子一把就將人揪了進來。


    顧夕顏和柳眉兒嚇了一跳,段纓絡也愣住了。


    那是個隻有七、八歲的小姑娘,眉清目秀的,眉眼間卻有著幾份羸弱。


    小姑娘被段纓絡這一抓,估計也嚇壞了,臉色蒼白,嘴角顫抖,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段纓絡苦笑著把小姑娘放了下來。


    小姑娘兩腿一軟,竟然就癱在了地上。


    顧夕顏歎了一口氣,倒了杯茶,蹲著遞給了小姑娘:“來,喝口茶定定神。別怕,我們沒有什麽惡意的!”


    小姑娘望著顧夕顏比白瓷茶杯還要白皙細膩嫩滑的手,突然就伸手摸了摸。


    顧夕顏嚇了一跳,直接的把手收了迴來。


    小姑娘就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道:“你的手,象豆腐做的。”


    顧夕顏也笑了起來:“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小姑娘笑道:“我叫桔蘭。”


    “桔蘭啊!”顧夕顏就親昵地摸了摸桔蘭的頭。


    感受到顧夕顏的善意,桔蘭就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氣氛變得歡悅起來。


    段纓絡就問桔蘭:“你在我們門前走來走去幹什麽?”


    桔蘭神一沉,猶豫道:“夫人,你們是從雍州來的嗎?”


    顧夕顏一怔,和段纓絡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笑著問桔蘭:“你怎麽問起這個來?”


    桔蘭遲疑了良久,低低地道:“你們穿得好漂亮,我還以為你們是從雍州來的……我,我有一個姐姐,聽說在雍州,我就想知道她是不是還話著……”


    看桔蘭的穿著打扮,家境應該不是那麽寬裕,看她的神色,好象還有點憂鬱的樣子……難道是家庭暴力?


    顧夕顏就試探性地問道:“你父母呢?”


    桔蘭的眼眶中立刻充滿了淚水:“在燕地攻打高昌的時候死了……家裏的人全都死了……姐姐背著我逃了出來……她的腿斷了,顧神甫說,不能帶她走,要不然,我們都走不了……後來,白神甫說,我姐姐還活著,在雍州……我就想去雍州,找找姐姐……”說著,眼淚就無聲地流了下來。


    燕地攻打高昌的時候……


    顧夕顏就覺得有什麽東西堵在嗓子眼裏,眼睛也跟著濕潤了。


    她摸著桔蘭的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柳眉兒就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走到桔蘭的身邊,輕聲地道:“我經常會去雍州,你願不願到我家裏去當差……”


    桔蘭暗淡的眼神立刻明亮起來,發出如太陽般眩目的光彩來:“真的嗎?夫人,我真的能到你家裏去當差嗎……”說到這裏,她的目光又漸漸暗了下去,“可是,我要是走了,小草和小花怎樣辦……”


    柳眉兒就望著了顧夕顏一眼,輕聲地道:“誰是小草和小花?”


    桔蘭就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她們和我一樣,都是顧神甫撿迴來的孤兒。一個四歲,一個三歲,我負責照顧她們……她們就象我的妹妹一樣……”說到這裏,她臉上露出了猶豫的表情,“要是我走了,誰來照顧她們……香草要照顧小武和明輝,四妹要照顧招弟和雙紅……我要是走了,屋子也沒有人打掃了……我,我……”說到最後,她手足無措地望著顧夕顏和柳眉兒,滿臉的茫然。


    顧夕顏沉吟道:“你們,還有很多這樣的人嗎?”


    “嗯,”桔蘭點頭,“我們有很多姐妹。”


    顧夕顏嘴角微翕,有很多話想問,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桔蘭,你怎麽又到處亂跑了!”有人輕聲地喊著桔蘭的名字。


    屋子裏的人都尋聲望去,就看見白神甫麵帶笑容地站在門口


    “白神甫!”顧夕顏就些驚訝地望著他,桔蘭則小小的瑟縮了一下,神色不安地低下了頭,喊了一聲“白神甫”。


    白神甫就進門牽了桔蘭的手:“夫人,小孩子不懂事,您不要放在心上。”說完,就低頭和藹地對桔蘭笑了笑:“我們走吧,別擔擱夫人們休息!”


    桔蘭耷拉著頭,跟著白神甫走了。


    顧夕顏站在屋簷下,望著桔蘭頻頻的迴頭,閃爍著期盼的眼神,她良久無語。


    望著顧夕顏臉上的不忍,柳眉兒猶豫道:“要不,我就把這孩子帶迴九峰去,反正,也不多這一碗飯。”


    顧夕顏沉默良久,神色暗然地道:“看看再說吧……這些神甫對孩子們還挺不錯的。我們別好心辦了壞事,婢女,也不是什麽好差事……”


    柳眉兒就嘟了嘴:“到我們家好吃好喝的,難道我還會虧待她不成!”


    有時候,自由更可貴吧!


    但這些,和柳眉兒是講不清楚的。


    顧夕顏自嘲地笑了笑,然後大家出門去找白神甫。


    那個給她們倒水的大嬸一直在屋外服伺著,聽說她們要去找白神甫,忙在前麵帶路。


    教堂的後麵麵積挺大的,但即不象江南曲徑通幽的建築風格,也不象北方院落疊疊的,屋子是一排排建著的,就象那些廠房一樣。可能是中午的原因,四周靜悄悄的,隻聽到風吹樹葉沙沙的響聲。


    顧夕顏在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


    大嬸在靠近西北角一幢小小的兩間平房前停下了腳步,叩了門,不一會兒,白神甫就來應了門,看見顧夕顏她們,他並沒有露出吃驚的表情,淡淡地笑了笑,然後請她們進了屋。


    顧夕顏趕在柳眉兒前麵開了口:“白神甫,我們想帶桔蘭去一趟雍州,算是幫她完成一樁心願。”


    白神甫沉默不語。


    顧夕顏就指著柳眉兒道:“這是九峰崔家的媳婦,如果您信不過我們,可以派個人跟著……隻是幫桔蘭完成一個心願而已!”


    白神甫清亮的目光定定地望了顧夕顏一會,輕聲地說了一句“我知道”。


    那種若有所指的語氣,讓顧夕顏怔了怔。


    “我聽人說,燕國公府的少府事龔濤龔大人的夫人韓氏,收養了不少在戰爭中身體受到損傷的孩子……所以當桔蘭哭鬧不休的時候,我就拿這哄著她……至於她姐姐在不在那裏,我也不知道!”


    “龔濤的夫人韓氏……”愕然中,顧夕顏就想到了個簡陋的龔府,韓氏毛邊內衣和缺胳臂少腿的少女。


    缺胳臂少腿的少女……那個叫“桔紅”的女孩……桔紅、桔蘭……天下會有這麽巧的事嗎……


    顧夕顏壓住心底的激動,笑道:“白神甫,世界,有時候很小的。”


    ******


    桔蘭和顧夕顏迴雍州的事就這樣定了下來,桔蘭很激動,白神甫表示她的差事會讓別人幫她做的,她跑來給顧夕顏磕頭,然後又一溜煙地跑迴自己住的地方收拾東西去了。


    趁著這機會,白神甫就和顧夕顏閑談了一會:“夫人結婚有多久了?”


    是在問她的不孕之事吧!


    顧夕顏坦然道:“有三年了。”


    白神甫沉吟:“在雍州城不遠的春裏,有一位姓高的大娘,在這方麵,頗有些心得。夫人不如去那裏試試……她也是我們教會的一位姐妹。”


    春裏,姓高的大娘,難道是高姑姑不成?


    顧夕顏愕然,正欲詳細地詢問一番,突然有人推門而入:“白神甫,聽說你讓桔蘭去雍州?你清楚那人的底細嗎?萬一心懷叵測,豈不是把桔蘭送入了虎口……”


    那人的話音未落,顧夕顏就滿臉震驚地站了起來。


    對方看見有人在屋裏,目光掃過,如雕塑般的呆立在了那裏。


    白神甫目光一滯,輕聲地道:“你們,認識?”


    兩人異口同聲地道:“不,不,認識!”


    那種急切地想要撇清關係的口吻,聽在人的耳朵裏,就帶著一些欲蓋彌彰的味道。


    白神甫望了望顧夕顏,又望了望來人,露出一個淡淡笑容來。


    顧夕顏尷尬地道:“既然事情已經說定了,那我們先告辭了。”說完,輕輕地朝著白神甫點了點頭,匆匆地出了門。


    柳眉兒見顧夕顏走得急,匆忙地曲膝向白神甫行了一個禮,追了上去。


    屋子裏隻剩下了白神甫和來人,白神甫笑道:“日沉,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沒什麽事……怎麽會有事瞞著您!”來人語氣緊張,“隻是有點意外,沒想到你屋裏會有女客。”


    “真的嗎?”白神甫露出孩子氣似的天真笑容,“你們都姓顧耶!”


    “她,也姓顧嗎?”語氣中,帶著幾份遲疑和不信。


    白神甫就狡黠地笑了笑:“帶著拇指大的碧玉璽,穿著雲紋織錦,讓崔家少奶奶親自陪著,互相以姐妹相稱,來我們這裏求子……除了燕國公齊灝的夫人顧氏,還有誰?”


    改頭換麵叫顧日沉的桂官大驚,沉默半晌,如夢般的囈語:“她,一向膽大包天……我就知道,她會有這一天的……”


    這一次,白神甫卻聽得不是十分清楚,問道:“日沉,你說什麽?”


    顧日沉苦笑著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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