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官方上而言,宋先生之死已經結案,隻能說屬於意外,屬於飛來橫禍。


    就好比路上的車禍,遇難者是做什麽的,什麽身份什麽地位都不重要,隻是因為有人操作不當,造成人員傷亡,但對於肇事者本身,他自己也沒料到會是這後果。


    那幾個抓人的臨時工,以前也掃過幾十次黃,都沒出事,偏偏這一次,掃出一條人命,他們也很無奈。


    現在主要肇事者已經伏法,該賠的禮該道的謙也已經表示,按說這事應該到此為止。


    但這隻是官麵上的說法,私底下,那些人就是衝著宋先生去的,因為宋先生做了件不該做的事。


    宋先生電腦裏有份調查報告,是關於明津電鍍廠排汙有毒物超標的調查報告,完成日期是半個月前。


    最開始沒人注意到這些,是後來幹姐整理遺物時候看到,上麵詳細列舉了電泳式鍍膜帶來的種種危害,對周圍水質,土壤,以及工廠內職工身體健康的危害,看的人頭皮發麻。


    我們所使用的很多化妝品,外觀包裝精美,大部分都是亮晶晶光閃閃,明明是塑膠製品,偏偏做的跟金屬製品一樣,這就是電鍍的效果。


    而很少有人知道,電鍍業對環境和人體會造成何種危害。電鍍工業的主要危害為六價鉻排放,以及大量的酸性毒霧,還能汙染地表水和地下水。


    宋先生在調查報告上寫,有工人笑著稱:電鍍廠是最好的,連蚊子都不生,睡覺不用拉蚊帳。


    這是很恐怖的事情,電鍍廠方圓五十米,寸草不生,萬物滅絕,也就是人這種大型動物,能扛得住毒害。


    另,據宋先生調查,該電鍍廠每年都要招收一批新員工,同時開除一批老員工,這樣做除了省錢,更多的是避免長期在電鍍廠工作對人體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電鍍廠裏主要接觸化學危害品的崗位工人,工作過一年就開始出現掉頭發現象,要比其他人更容易感冒,並且感冒很難治理,身體抵抗力變差。


    工作過三年,男性可能失去生育能力,即便生育,孩子也有很大程度畸形。


    宋先生報告單上還附有照片,一名十六七歲的孩子,滿身生滿紅瘡,發生潰爛,這是燒堿硫化鉀等堿性化學灼傷,因為屬於粉塵飄落極唿吸吸入,屬於不知不覺中的損害。


    技術人員肯定知道,但沒什麽文化的打工仔不會知道,還以為是自己發病,工廠也正好以這個借口,將其開除。


    宋先生在調查環境汙染情況時遇到他,經過交談,才知道這家電鍍廠。這件事讓宋先生極為憤慨,領著孩子去找工廠討要說法,一番大吵,宋先生落了下風,帶著孩子去環保局。


    老板不是笨蛋,知道惹了厲害的,換了表情,承諾給孩子看病,做出賠償,順便摸摸宋先生的底。


    宋先生久居海外,不懂這裏人心險惡,還以為老板是好人,提出改革方案,廢棄電泳電鍍,采用真空鍍膜工藝,雖然成本可能貴點,但環保,做出來的東西也漂亮。


    現在國外大部分地區都禁止電鍍廠存在,歐美那邊更是不允許,我們應該吸取教訓,真空鍍膜是個不錯的技術,可以替代老舊工藝。


    另外,對於廠內工人,最基本的安全防護意識要做好,不能讓工人替自己出力,還落一身病。


    老板假意聽從,背地裏找到自己大表哥,也就是所謂的瘋子炳,要給衛道士一個教訓。


    在我想來,瘋子炳把這件事當個玩笑,表弟開口,一句話的事,知道宋先生明天結婚,今晚就搞搞震,惡心惡心他,讓掃黃隊把他抓走。


    鬧出人命,也是他始料不及的,但也沒有引起多大關注,隻當是個普通人。直到後麵發廊出事,陳隊長出事,他才意識到,事情不對。


    發展到這裏,就不是電鍍廠和宋先生的矛盾,而是有人對莞城一哥的地位發出挑釁,這是瘋子炳不能容忍的。


    阿妹曾說過一個七度空間理論,就是說,以每個人自身為點,向外擴散七層朋友圈,就會發現,所有人都是相互有關係的。


    我跟瘋子炳之間,隻隔了四層,大家就碰到一起。


    如果換個聰明人,可能當時就會來找我,坐下來好好談。瘋子炳這兩年發展的有些猛,成天跟大老板吃吃喝喝,有些飄忽,眼裏除了那幾位大老板,其他誰也不往眼裏放。


    聽說有人搞事,連夜電話聯係,封他的產業,給他點顏色看。


    周發是誰?沒聽過,周圍小弟們都不認識,現在莞城脾氣大的,也就是王漢能牛些,但王漢在輝哥手下不也連續吃癟?


    第二天封了中安,才收到新消息,事情不對,中安有武裝押運業務,這可不是隨便誰都能辦的,瘋子炳連忙搬人,惡人先告狀,說了中安在發廊的惡行。


    事態擴大到更上一層,領導們聽了個隻字片言,隻能說先暫停中安業務。


    再後麵想尋中安老板,隻能去非洲,找幕後主使,人卻消失,兩天後,塵埃落定,這才知道,中安能量大,惹不起。


    瘋子炳能在江湖上拋頭露臉,不是他多有本事,都是靠著劉文輝扶持。劉文輝人混起來,有些事不方便出麵,交給瘋子炳做,反正他最擅長這些,以前跟著六爺混飯吃,不也是替人做髒活,頂雷。


    事情發生到這裏,劉文輝隻能將瘋子炳一頓臭罵,誰不好惹,去惹瘟神。他這才迴憶起,周發可不是無名小卒,幾年前那廝就夥同王漢把自己揍了一頓,幾年後這又遇上。


    眼下大家都是老板,麵皮不好落,要讓對方舒服,那就在態度上做打算。


    我開出來的單據,無論多少,照單全收。甚至他還準備了兩個姑娘,因為業界傳聞,周發好這口,無女不歡。


    萬萬沒想到,周發不是自己來,還帶了個女人,害的兩個沒開封的九零後都沒法拿出手。


    賠錢算什麽,周發又不缺錢,隻是要個態度。


    但是兩個姑娘送過去,意義則大不相同。


    官麵上的話說完,就要檢驗成果,我卻不做聲,隻是問幹姐,“你覺得呢?”


    幹姐目光在瘋子炳臉上停留,而後問,“是不是你讓人故意拉我老公?”


    這就是女人思維,她們從來不會顧全大局,要鑽牛角尖,不識大體,讓男人顏麵全無。


    人都說了,是手下人拉客,隨機的,無意識的,拉到了宋先生,這種事就跟發生車禍一樣,沒規律可講。


    眼下幹姐當著人麵,直勾勾地問出來,嗆的瘋子炳麵紅,連忙否認:“沒有的事。”


    幹姐又問:“你表弟那個電鍍廠,還開的好吧?”


    如此問,即是告訴對方,別做無謂抵賴,我什麽都知道。


    瘋子炳自然不認,做愕然狀:“什麽電鍍廠?我不知道啊。”


    那邊的劉文輝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我,“阿發,什麽電鍍廠,我怎麽聽不明白?”


    王漢則嗬嗬笑,拍著肚皮,“阿發要是覺得炳哥的誠意不夠,可以再談嘛。”說完,還給我一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


    幹姐再不懂事,也知道輕重,她知道這個場合不是刨根問底的時機,她隻是想看看害死自己丈夫的人長什麽樣,並不是真的要在這裏撕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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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連王漢都在遞話,她便低下眼簾,沉默不語。


    劉文輝和瘋子炳的目光落在我臉上,我則在把玩空茶杯。


    劉文輝想了想,笑,“阿發要是喜歡,這套琉璃盞大可以拿去。”


    我笑笑,“我最討厭的就是各種絕品,孤本,貌似珍貴,實則沒什麽用。”說完將杯子放了,“要說珍品,絕跡,這世間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別看世間人物幾十億,想要找出完全一樣的兩個來,是不可能的。”


    瘋子炳嗬嗬傻笑,“周老板這話說的有趣,就連每片雪花都不盡相同,何況是人。而恰恰這人,是最不珍貴的,每天數千萬人死亡,數千萬人出生,要是都珍貴,那世界損失就大了。”


    我就笑,“既然不珍貴,你給我找個跟我姐夫一模一樣地出來?”


    瘋子炳就卡了喉嚨,變了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手上猛一用力,琉璃杯哢嚓一聲,碎成幾片。


    沒人說話,表情都不太好看。


    實際上,從一開始,我帶女人來這裏,就沒想過,這件事要和談。


    當下起身,對瘋子炳微笑,“你說的那些誠意,我照單全收,這件事到此為止。”


    話音落,皆大歡喜。


    劉文輝起身挽留,“樓下準備了飯菜,喝幾杯再走。”


    我指指前麵離去的幹姐,歉意地笑,“得去陪她。”


    幾個男人都露出會心微笑,好像他們真的知道我有何種愛好似得。


    瘋子炳招招手,有兩個小姑娘上前,各自端托盤,一個上麵放銀行卡,一個上麵放車鑰匙。


    “車子的事情很抱歉,原車不可能修複,現在送還一輛,05年產幻影,買迴來一直在車庫,行程不足一萬裏。”


    我將銀行卡和車鑰匙都收了,微笑,“多謝。”


    正要走,瘋子炳還一把拉住,嬉笑,“阿發,聽聞你眼力過人,對眼前這兩位,能否評價一番?”


    眼前兩個姑娘,都是十五六的年紀,臉盤俊美,但身子骨還沒扯開,眼神裏還透著對世界的未知和好奇,卻穿了一身紅紗透視裝,大片肌膚裸露,僅有幾片布,也是用來遮醜。


    “極品,給我留著。”我咧嘴笑,向前離去,後麵傳來男人會心的笑。


    我則在心裏問:阿發也是你叫的?


    到了樓下,剛要上車,王漢在後麵招唿,嘴裏叼著大雪茄,鼻子重重地唿,麵色凝重,“阿發,現在不比以前,做事要慎重。”


    我點頭,問:“你吃過劉文輝的虧?”


    王漢哼一聲,“就憑他?不過是溜須拍馬的貨色。”


    言下之意,就是吃過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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