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關在號子期間,武山美莎走了,是武山橫夫親自來接的,據張靈彥說,那個日本婆娘好兇,看到日本老男人來接她,又哭又鬧,還摔東西,張靈彥編了一罐子的千紙鶴都被她摔了。


    不過張靈彥不怪她,人家日本婆娘喊小妹叫小姨,喊自己叫小姑,就衝這份禮貌,咱當長輩的也不能怪罪她,是不?


    阿妹在醫院很安全,隻要有錢,她就能一直這樣睡下去,無病無災,無憂無慮。


    其實也不對,植物人也會病,阿妹剛到聖瑪麗的時候發過一次燒,嚇壞了張靈彥。


    但這不是重點。當前問題的主要分歧點是對阿妹生存狀態的認知上。


    小妹認為,阿妹已經定型了,不會變好,大家該做什麽,依然是做什麽,日子還得繼續過。


    我則認為,阿妹的眼珠能動,證明她是有意識的。有意識,說明大腦在工作,或許是一部分大腦在工作,這是一個信號,一個阿妹可以重新恢複的信號。


    我們兩個的意見發生相悖,莎莎是站在小妹一邊的,她勸我放下執念,認清現實。


    張靈彥則是支持我的,沒有什麽理由,反正大哥說的就是對。


    我們僵持不下,發生爭吵,誰也說服不了誰。吵的小妹嗚嗚哭,朝我咆哮,“她是我姐姐,難道我不關心嗎?我不想讓她站起來?我比你更想,但是有什麽用?她躺在哪裏兩年了,整整兩年了!”


    無論什麽問題,隻要女人哭,就是男人的不對,我需要重新合計。


    我去問了主治大夫,隻問一點,“如果病人的眼珠能動,人會不會醒來?”


    大夫給的答案很權威:“眼珠能主動動作那麽她就不是腦死亡,當然會醒來,但根據病人的情況來看,她躺了兩年不醒,那就是不會醒的,你是不是看錯了?她或許隻是眼皮在跳?”


    我給大夫演示,眼皮跳是這樣的,眼珠動是這樣的,你看,有區別的。


    大夫笑嗬嗬地點頭,“我懂,我懂,我隻是怕你記錯,嗬嗬。”


    我讓醫院給阿妹做了個腦部ct,我想看看腦子裏那個瘤,我總覺得,阿妹不醒來,跟那個腦瘤有關。


    結果出來,大夫跟我介紹,腦瘤有影響,但不是主因,腦瘤隻是壓迫她的腦幹神經,而腦幹內有神經核,主要是起神經反射傳導,調節心血管,心髒,唿吸,吞咽這些功能,說白了,腦幹出問題,人是直接死掉的,心髒都無法跳動,也無法唿吸,而病人的情形顯然不屬於腦幹受損,所以這個腫瘤的原因可以排除。


    我不懂醫,醫生說什麽就是什麽,但我需要一個確切的說法。


    阿妹究竟還能不能醒?


    正如小妹所言,我們不能一直沉浸於痛苦,日子每天都是新的,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不能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病人身上。


    醫生迴答我:“萬事無絕對,無事不可能,你讓我迴答你,病人能不能複蘇,我真的很難迴答,英國有個病人……”


    我說等等,“你說什麽?”


    醫生:“英國有個病人……”


    qb17


    我搖頭,“不是這句,最前麵的。”


    醫生:“萬事無絕對?”


    我說:“無事不可能,就是這句話,我明白了。”說完起身走。留下醫生在辦公室發呆。


    無事不可能,這是二大爺說的,他講過給阿妹祈福,還讓我背他上山。他能讓何若男稀裏糊塗的給我生娃,也能讓梁思燕高高興興的跟我滾床單,還讓小妹跟我發生糾葛,這麽大的本事,不至於在阿妹這件事上麵誑我。


    他說了是幫阿妹祈福,那就一定是的。


    無事不可能。我背不動的時候,他就讓我堅持,堅持再堅持,終於讓我登頂。我在海上漂流時候,多少次都挺不過去,依然是咬著牙關堅持,終於給挺了過來。現在輪到阿妹,我怎麽能失去信心呢?


    隻要堅持,努力,沒有什麽是辦不到的。


    我要帶阿妹走,小妹對她失去信心,隻是在盡人道,她躺在這裏,永遠都醒不來。我要帶她迴東莞,親自照顧,還要接李念恩過來,父子兩個一起刺激她,說不定,不要多久,她就能轉眼醒來。


    張靈彥同意我這個提議,她不喜歡這裏,她更喜歡內地,哪裏沒人會用古怪的眼光看她。


    小妹沒說行或者不行,隻是問:“你帶阿姐迴去,你老婆怎麽辦?她能容忍嗎?”


    何若男沒問題的,我相信她。


    小妹搖頭,“不是我不信,你畢竟結婚了,若是因為一個病人弄的你現在生活不愉快,我也過意不去,你還是迴去跟她商量商量再做決定吧。”


    當前沒有其他辦法,隻能如此。


    我去找了莎莎,問她拿錢。當日轉款兩千五百萬,除去還她的,還有一千五是我的私房錢。


    當下的美元匯率是8.27,827萬兌換百萬美刀,從匯豐轉款過去,扣除的手續費不在我的考慮之內,隻是告訴梁思燕,不要不舍得花錢,人出來才最重要。


    梁思燕那頭迴複,請律師也花不了這麽多錢,二十萬美刀足夠,再多,不如讓邊鋒認罪,畢竟是防衛過失,刑期不會超過三年,再經過律師在中間操作,搞個病釋,也是很容易的,就算邊鋒在裏麵呆上一年,出來後可以給於經濟補償,沒必要一直往裏麵貼錢。


    我這邊道:“這些錢是給你一個交代,花不完的就留給安琪兒,總不能讓別人以為我是靠你過活,吃軟飯的。”


    美國的事情在慢慢辦,我還有件事要處理,當日唐娟幫我辦事,我曾說過大話,事成之後給她買車,如今事情成了,也該兌現我的承諾。


    我辦了一張中國銀行卡,裏麵放了一百萬整,不多不少,畢竟是幹妹妹,這些錢足以改變她的人生,再多我也舍不得了。


    剩下的錢繼續讓莎莎保管,誰知道什麽時候我又突然用錢。實際上,莎莎的錢,我的錢,已經分不開了,在莎莎眼裏,那些錢,都是她的,隻是借給我用而已,一筆一筆都有記錄。


    當然,她借給我的有記錄,我還她的則沒有記錄。


    這裏就顯得莎莎會理財了,對我建議,錢放在銀行不如置業,放在銀行吃利息的錢就是紙,是廢物,發揮不出錢的價值,用來置業就不同了,房子是萬年根基,永遠都是隻升不虧。


    這話我不同意,薩斯來的時候怎麽說?


    莎莎道:“薩斯隻是偶爾的,又不是天天薩斯,國際形勢又這麽好,短期內不會戰亂,買房子準沒錯,比股票穩多了。”


    這麽一說我心動了,但還有個疑問,錢都買了房子,我們花什麽?比如急用錢,從哪裏來?


    莎莎迴道:“有了房產抵押貸款很容易,隨時用隨時取,迴頭我準備多申請幾張信用卡,花旗的渣打的匯豐的統統都要,額度刷多些,也不怕你沒錢用。”


    這裏我就不懂了,經過莎莎的一番講解,才算明白,這裏人的生活習慣是提前消費,這個月花下個月的錢,今年花明年的錢,喜歡問銀行借。


    莎莎說,這是一個要好的同學告訴她的,那個同學的父親就在銀行裏麵做事,生財有道,說自己的錢放去銀行就是紙,但銀行的錢拿出來就會變成自己的,能借就借,借出來置業,用銀行的錢替自己賺錢。


    這套理論我聽黎先生說過,並不以為意,卻沒料到,被莎莎奉為金玉良言,她說,整個香港的精英人士都是這樣生活的,不如此,不得大富大貴,僅靠一生省吃儉用過日子,永生也是苦力命,不得翻身。


    莎莎這麽說,我也挑不出毛病,隨她去了,自己拿了行李,速度迴莞。


    臨別前,又去看了阿妹一眼,心情複雜。


    人到樟木頭,讓車子拐去酒店,給唐娟打電話,讓她出來拿東西。


    唐娟穿著客房服務的職業裝,急火火下來,問我給她買了什麽好吃的,看到是張銀行卡,麵上稀奇。


    “裏麵多少錢?”


    我笑笑,“密碼六個六,你自己看。”


    唐娟高興極了,“謝謝大哥,大哥你真好。”


    我這邊都沒下車,直接讓司機走,過了十分鍾,唐娟的電話就過來了,聲音裏滿滿的激動,“大哥,你這是什麽意思?你要嚇死我嗎?”


    我迴:“說過的,跟我幹,我讓你兩三個月也開車,答應你的。”


    那邊哎呦哎呦地撒嬌,“可是也太多了,你迴來,我給你退去一部分,我要十分之一就好。”


    我道:“別鬧了,哥哥沒什麽好送,大哥不能白叫,對了,那個眯眯眼跟你怎麽樣了?還沒答應他嗎?”


    眯眯眼,說的是靜哥,追求唐娟的那個小胖子。


    一提這個唐娟就來氣,“你取笑我,不理你了。”而後掛電話。


    錢嘛,該花就要舍得花,我現在算是看明白了,花不出去的錢就是紙,毫無意義。花出去的錢才是錢。昔日阿妹給了李秀幾千塊,結果換來了李秀百公裏奔襲將她接走,春節還追到門上對我破口大罵,這樣的錢,就說花的值不值?


    唐娟人不錯,性格耿直,愛憎分明,是個好姑娘。這些錢對我而言來的容易,不如拿去做個人情,萬一那天我跌倒,還有個搭手扶的人。


    這方麵,女人比男人長情多了。


    車子到了家門口,無形的壓力如潮水般襲來,讓我產生一種窒息感。


    往前走,是福?是禍?還是那說不清道不明的絲絲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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