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地的瞬間,大龍的左臂噴出兩米遠的血,表情已經扭曲,瘋了似的嚎叫:“殺了他!”


    那些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勇士,瞬間動作,蜂擁而上,我將德叔推開,彈簧一樣蹦起,奮力迎敵。


    我身上的外套,裏麵夾帶了四十斤的鎖子甲,中間用鋼絲粘連,不但防砍,連刺都不怕,半年來,我就穿著這套裝備在街上行走,起先笨重,走兩步就得休息好久,逐漸的習慣,這套裝備跟我的身體融合,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


    每當我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我都會想,同樣身高,有些人體重一百三,有些人體重一百八,重了五十斤,他們不累嗎?


    我隻是把肉的重量換成了鋼鎖,怎麽會堅持不下來呢?


    再加上武藏短刀,之所以一直藏在拐杖裏,就是為了今天這種時刻,我一直都在等暗中的敵人出現,沒在樟木頭等到,卻在這裏等到了。


    此刻我身有護甲,手有寶刀,無所畏懼,隻管向前斬殺,無可阻擋。


    短短幾分鍾,甲板上就沒有能夠站起來的人,而大龍,已經退去船艙,他雙手盡失,隻剩死路一條,但我認為,還是得我親自動手比較好。


    我向船艙追去,剛一進門,眼前就冒出一道火光,噴的我下意識閉眼,同時抬臂,但還是中招,似乎是一柄大錘,砸在我的肩膀,直接將我砸倒,摔在船體牆壁,剛睜開眼,又一道紅色光芒襲來,我躲閃不及,紅色擊中我的左側肋骨,耳朵都能聽到,肋腔裏麵哢嚓幾聲,至少是三根肋骨折斷。


    那道紅光,是一柄大號消防斧,非常霸道。


    我疼的喘不過氣,又恨的不行,右臂一斬,那正在發出獰笑的臉就變成兩半。


    側目去,大龍不見身影,隻有地板上一道血線。


    我的左肩似乎斷了,很痛,肋骨也痛,但我相信,失去雙手的大龍更痛。


    德叔提著一把斬魚刀過來,問我要不要緊,我搖頭,讓他去追,順著血線追。今天就在這船上,一切仇恨都了結。


    德叔前麵開路,端是勇猛,打開一道門有人出來,上去就是一刀,口裏高叫著,“王八蛋,你給我出來!”


    我跟在他後麵,腿上有力,就是身上沉重,尤其是左肩,幾十斤的鐵鏈實在扛不住,又不敢取下來,隻能硬撐,痛的我叫喚。


    德叔走的很急,很快就下去船艙,去了駕駛室,我剛挪到樓梯口,就聽見噗嗤一聲,德叔身子向後飛來,他的胸口,插著一根魚叉,有一隻手伸過來,抓住魚叉柄,想從德叔身上抽出來。


    同時,德叔伸手,抓住魚叉,抬頭,大吼,對我笑。


    恍惚間,我的思緒迴到前年,在刁龍村口不遠的地方,阿榮帶人埋伏我們,有個屌毛,一刀刺穿德叔,當時也是德叔用手抓住對方,不讓對方拔刀。


    那是死在我手上的第一個人。


    我沒有任何聲息,張開雙腿從梯子扶手上滑下去,坐在德叔脖子上,同時右手一斬,那抓魚叉的人,就傻了眼,直到他脖子歪下來,他還沒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先不忙去管他,低頭看德叔,想說話,嘴巴動了動,卻不知道要說什麽。


    德叔看著我,想笑,又像哭,他啊嗚著,含糊著,“小妹,小妹~”


    連說了兩遍小妹,他不動了。我用手撫平他的眼睛,繼續循著血跡找大龍。


    船上在沒有其他人,隻有輪機響。血跡一直延伸到機輪室,那裏麵情況複雜,我半邊身子不能動,不好進去,我在外麵道:“大龍,你英雄一世,現在變成縮頭烏龜了?”


    裏麵沒有聲音,我猜測,他肯定在某處藏在,準備陰我。於是我又道:“大龍,你枉為人父,如果喬杉是你女兒,你怎麽舍得把她送人?”


    還是無人應,我再道:“需要我喊你一聲嶽父嗎?畢竟是我讓她變成了女人,那個晚上是我人生中最爽的一晚。”


    這句話終於激怒他,機輪室裏麵哐當一聲響,滿滿一桶油從上麵倒下來,灑滿船板。


    我立即往後退,心說好懸,幸好我用言語刺激他,不然這桶油就澆我一身。


    沒等我過去看究竟,機輪室裏又是重物倒地聲,我從側麵看,大龍滿臉油汙,麵帶猙獰,衝我冷笑。在他旁邊,一個大油桶被放倒在地,亮黃色柴油從口子溢出,向外蔓延。


    船舶用的是輕柴油,理論上不容易點燃,問題是我不了解那個正在工作的柴油機是個什麽構造,柴油流過去有沒有危險?


    我看向大龍,他的麵上釋然,絲毫不在意還在向外滲血的左臂,對著我輕笑:“一日是爛仔,永生是爛仔,你也就那點追求了。”


    我那點追求?太好色?


    我嗬嗬笑著:“那也好過你啊,親生女兒當瘦馬?你不說我都想不到呢?你幾歲生的喬杉,十五還是十六?想當大官的嶽父?搞砸了哦,被人砍斷手咯~”


    聽到我的諷刺,大龍並沒有生氣,身子一抗,又一個油桶倒地。


    不跟他廢話了。


    我抓緊手中刀,要上去結果他,剛走一步,赫然大驚,柴油機的排氣接口處,竟然向外噴火舌。


    必然是大龍搞的鬼,我的計劃是報仇,並不是死在這裏,見狀立即向後退,要上去甲板。


    大龍在後麵哈哈笑:“船會爆的,你逃去哪裏都沒用。”


    機輪室內有三四個大油桶,都是密封狀態,而柴油本來就是靠高壓燃燒,火勢蔓延開,爆炸是不可避免的。


    但我也沒說自己會留在船上。


    生死攸關,我來不及多想,速度向上爬,人到樓梯口,能聽到機輪室唿地一聲,地麵上的柴油全部被引燃,同時還有大龍瘋子一般的大笑。


    求生的本能給予我力量,讓我快速上去,要往船邊跑,出去發現船上還有七八個活人,都是受了刀傷的,或站或躺,見我出來嚇得集體變色,我揮舞著短刀衝他們喊,“快棄船,那瘋子在下麵放火,船要爆了。”


    說著我就一馬當先去了繩梯,先前乘坐的小艇被人綁在船側,我手腳並用下去,衝上麵幾個人喊:“快下來,逃命要緊!”


    一句話,就打消了他們的疑慮,我的仇人是大龍,跟他們無關。


    幾個人立時活動起來,卻不是下船,不知跑去哪。


    我見狀歎一聲,你們不跟我走就算了,我自己走,想著一刀斬斷繩子,單手拿漿,結果幾個人又在船頭出現,往下扔東西,有白色塑料桶,有藍色塑膠框。見到小艇在遠離,有人憤怒地喊:“把船劃迴來。”


    我這才明白,他們不是不走,他們是去準備淡水和食物了。並且是分工進行,我這個旱鴨子狗屁不通,居然提前要走。


    當下拚命劃槳,幾個人卻是等不及了,從上麵躍下,落入水中,比繩梯快多了。


    結果隻跳下來三個,漁船那邊就爆出一聲巨響,巨大的衝擊力裹挾著熱浪,差點讓小艇翻倒。


    爆炸是在漁船另一側發生,整個船體都往這邊擺,許多碎片飛到天空,又落下來,一聲爆炸還不夠,水麵又爆出一聲,火焰鋪卷開來,眼看就要燎卷到我,趕緊一掀外套,將我頭臉蓋住。


    熱浪過後,我的羽絨服和褲子燃燒起來,水麵上都是火。


    我手忙腳亂,抓著船幫滾下水,身上被海水一激,火滅了。同時,我看到,水麵上有火焰蔓延過來,那是油在蔓延。


    我連忙上船,有人從水下潛來,我用漿拉他上來,他的胸口一道刀疤,是被武藏斬開的,海水一泡,白森森的肉,幾乎能看到劇烈起伏的肺。


    上來後他一把搶過船槳,拚命劃水,把周圍的油全部撥開,讓船往火海裏走。


    我嚇了一跳,心說這廝是想讓我葬身火海嗎?結果水裏又上來兩個人,各自把油蕩開,一個拉著白色塑料桶,一個推著藍色塑料框,往船跟前來。過來幾個人合力,先把水和食物抬上來,然後人才上來。


    關於如何在海麵求生,他們比我有經驗,上來後不管身上傷勢如何,先把周圍油蕩開,而後劃槳,遠離漁船。


    等離開好遠,先前上船的人才咕咚一聲跌倒,那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頭發烏黑,身體健壯,眼見脫離危險,把身子向下,胸口的刀口部位就向外流水,那是剛才跳海遊泳時,海水從傷口灌入他體內。


    這一幕驚嚇了我,我從來沒想到,這種狀態下,人還能站起來,做那麽多事。


    我這邊還沒迴過神,那個正在劃槳的年輕人身子猛地一擰,包著鐵皮的船槳就朝我頭上襲來,我不敢硬抗,身子一矮躲過,同時右手向前一揮,小子腳下一軟,人朝外跌倒,落入海裏。


    另一個見狀怒吼一聲,向我撲來,雙手剛掐住我的脖子,他就不再動彈,雙目瞪的巨大,滿臉都是不甘。


    我吃力地將他推起來,一樣扔下海,唿唿喘氣,看向最後一個,那個靠在船頭半死不活的五十歲男人。


    我問:“我們都逃出來了,為什麽還要自相殘殺?”


    老男人苦澀地笑,而後搖頭,淚流滿目,“他們害怕你先動手。”


    害怕我?


    我無奈地歎息,“你我都不相識,無冤無仇,害怕我做什麽?”


    老男人閉眼,仰天長唿,大哭出來。


    哭了幾聲後,他說:“那兩個是我兒子,一個二十三,一個二十,老大才新婚一個月。”


    這才是虎無傷人意,人有害虎心。


    我聞言不語,抬頭看著遠處那團火,先是一點點往下沉,而後下降速度變快,最後船身翻了個過,咕嘟嘟冒泡,整個沒入水中。


    水麵上,隻留一片火,也在慢慢變小。


    第一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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