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頭第一打仔?


    還是新晉的。


    我從這個小丫頭身上嗅到一絲江湖的味道,就笑著對她道,“大姐頭言重了,我隻是個做飯的。”


    我沒說錯,我本來就是個廚子,是德叔手下那家食堂的廚子。


    小丫頭卻得意地一揚脖子,“才不是嘞,別把我當小孩子,我也很厲害哦。”


    話音剛落,她就被阿妹嫌棄的撥開,阿妹端著泡沫碗過來,碗裏是白粥。


    小丫頭似乎忌憚阿妹,在後麵抖著腿道:“這是我阿姐早起五點熬的呦,用了很多心思呢。”


    “是嗎?”後麵阿標迷瞪著眼去看保溫杯,“給我來一碗。”


    那邊小丫頭見狀急忙轉過去,一把將保溫杯抱在懷裏,“你是誰呀也想來一碗,這是我阿姐熬給我…”後麵的話沒說出來,因為阿妹忽然用手指著她。


    小丫頭訕訕,抱著保溫杯坐去窗口了。


    即便如此,我也聽出了小丫頭那句話的含義,這是阿妹淩晨五點起來熬的粥,是給我熬的。


    那麽,這就不是普通的粥,是飽含了一個少女心意的粥。


    阿妹則迴過頭來,用勺子舀起一勺粥,遞到我嘴邊。


    我不開口,因為我都想好了,我要去坐二十年牢,我要去贖罪,所以我不能開始一段注定沒有結果的感情。


    阿妹見我不開口,表情有些茫然,但很快又清醒。她把勺子拉迴去,放在嘴邊吹,又把勺子放進自己嘴裏,試試溫度,這才再次遞到我嘴邊。


    這一次,我沒法拒絕,我怕傷她的心。


    阿妹給我喂粥的時候,我仔細看她的臉。她的皮膚很白,也很嫩。我又看她的眼,她的眼珠就不敢我和對視,而是專注的看著勺子裏的粥。


    我看見,她的眼睛和正常人不一樣,她的眼珠上麵泛藍,像是蒙了一層藍玻璃,但藍的不明顯。從側麵看去,那是透明的湛藍,就像富士山頂的雪。


    我想我終於明白了她的雙眼為何總是冷若冰霜。


    我剛吃下第三口,小丫頭那爽朗的聲音就開始聒噪,“哎呀看不下去啦,吃個粥而已還要這麽含情脈脈?”


    阿妹聞言立即發怒,用勺子指小丫頭。


    小丫頭表示投降,用白話道:“我唔講啦我唔講啦,家姐你唔要咁兇啦嚇噻我啦(我不講啦,大姐你不要這麽兇啊嚇死我啦)。”


    聽到妹妹道歉,阿妹還用勺子點了她兩下,這才轉過身來,繼續喂飯。


    我在想,如果時間能持續停留在這一刻,那該多好。


    但夢終究會醒的,警察終究會來的,時間早晚的問題。


    正吃飯,水哥來了,今日的氣色看起來就好了許多,想必昨晚應該好好休息了。他進來看看,很詫異小妹不去學校,又問了我兩句,然後帶著阿標走了。


    因為人多,我沒對他說昨晚見到的事,我都想好了,再見到警察,我就自首,把罪責都擔在我身上,不牽連其他人。


    水哥是個好人,至於我欠他的,隻能以後再說了。


    看看時間不早,小妹去學校,臨走前在門口給我做鬼臉,還用手指比了個心形圖案。


    看著她蹦蹦跳跳歡快的身影,我心說,如果有機會,討她做老婆也不錯,她看起來活潑可愛些。當然,這隻是一個重刑犯臨死前的瘋狂,並且隻是在心裏幻想。


    我左臂抱著大妹,右臂抱著小妹,享盡齊人之福,生活不要太好。哦對了,還有僅有一麵之緣的張雅婷,她也得做我老婆。可是問題來了,如果張雅婷做我老婆的話放在第幾?肯定是第一啦,畢竟她是我從小到大的女神,無人可比。


    在床上胡思亂想一番後,我又開始迴憶曾經有過幾個女人,赫然發現一個問題,我在臨死前最想的女人居然不是曾經擁有過的,而是那些未曾擁有的,這是否說明,我內心深處還是渴望自由,不舍得那些未曾擁有過的?


    而至於擁有過的,我唯一記得的就是阿蓮,在那個八十塊的賓館床上,各種細節都曆曆在目。


    很奇怪,按說麗麗和那個a牌給我的感覺也不差,為什麽我現在卻一點都迴憶不起來?我甚至都忘記了她們長的什麽模樣。


    同樣是雞,為何差距這麽大?


    難道就是因為我和阿蓮做了九次,跟她們隻有三次?


    俗話講日久生情,古人誠不欺我也。


    就在我神遊天外胡思亂想之際,阿妹興衝衝地跑迴來,臉上紅撲撲的,眼中的冰霜也好似融化了些,靜靜地看著我,嘴角動了兩動,卻什麽都沒說。


    我問:“有什麽好事嗎?”


    阿妹立即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光彩。


    我就知道阿妹說的什麽意思,當前這情況,能讓阿妹認為是好事的,隻有德叔。


    我道:“德叔醒了?”


    阿妹再次點頭,坐到我床邊。


    早上水哥講過,德叔在重病室,目前還昏迷不醒。即便醒了,家屬也不能見麵,說是隻能等吃飯時候去送飯。


    不過看阿妹這神色,我估計她肯定見到德叔了。就問她,“你見到德叔了?”


    沒想到,阿妹是搖頭,然後用手比了個動作。


    我看不懂,就猜:“不讓見?”


    阿妹搖頭,轉身去尋找什麽,卻又找不到,然後又不找了,坐過來拉住我的手,在我手心裏寫字。很快,我明白了,她是說明天。


    “明天就能見到?”


    阿妹立即點頭,眼中竟然有了一絲笑意。


    我很激動,又照著阿妹的動作比了幾下,畢竟這是我學會的第一個手語。


    我這邊激動的比劃,阿妹那邊卻逐漸沉默,眼中的笑意也消失不見。我猜測,她可能覺得自己是殘疾人,跟我交流起來不方便,故而神情落寞。


    那眼中的寒冰,刺傷了我,我覺得我應該化解那寒冰,她的眼睛那麽漂亮,應該多笑。


    我奮力起身,拉過阿妹的手,在她手心寫到:我喜歡你。


    阿妹看著我,似乎不明白我寫的什麽。


    我覺得可能是我寫的太快,我又寫了一遍。


    阿妹還是呆呆地看著我,不為所動。


    我煩了,不再寫,而是本能地比劃,我用手拍拍自己胸口,又比了個心型,然後指指她,我想這樣總清楚吧。結果,她依然如故,似乎看不懂我做什麽。


    我感覺自己受到了輕視,受到了致命打擊,我連手語都學不會,還怎麽走進她內心?


    旁邊大姐正好打飯迴來,看我比劃了半天,忽然冒出一句:“靚仔你好笨,她是啞巴又不是聾子,你想說什麽直接說好了,為什麽要亂比劃?”


    聽完這話,我直接一耳光抽自己臉上,媽的上了這麽多年學都學到狗身上去了。


    阿妹見我打自己,忽地一下又坐過來,緊緊抓住我的手。


    我對她翻了翻白眼,扭頭問旁邊的大姐,“白話喜歡你怎麽講?”


    大姐笑了笑答:“綜藝雷。”


    綜藝雷就是鍾意你,這是我學會的第二個白話詞語。


    那天,我把一輩子能說的鍾意你全部說完了,但都沒能換來阿妹溫柔一笑,我心好傷。


    不過我也沒讓她好過,盡管我的手腳能動,我也不動。我就躺在床上,讓她伺候我吃飯,尿尿,並且,晚上幫我擦洗身子時,還有意的使壞,讓某個地方直立起來。


    阿妹除去臉紅之外,倒也沒有退縮,依然給我擦了三遍。


    我想,等她倒完水迴來,我一定要想辦法親她一下,不然,等明天警察來把我帶走,我恐怕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親女孩了。


    結果,沒等我實施計劃,阿標就來了。


    阿標懷裏鼓囊囊的揣著東西,見到阿妹恭敬地點頭,“大嫂好,我來替你了。”


    阿妹看了阿標一眼,將臉盆放下,又看看我,眼皮眨了眨,轉身走了。


    她出門的那一瞬間,我的心也空了,我想,我人生中最後一次親女孩的機會,沒了。


    阿妹一走,阿標就關上病房門,把懷裏的東西亮出來,是一把兩尺長的橡膠棍,拿在手裏嗚哇嗚哇地揮舞。


    我問他,“阿標,你拿那玩意做什麽?”


    阿標答:“水哥讓帶的,怕今晚有人突襲。”


    我就笑,“你傻呀,這是醫院。”


    阿標答,“我也不知道,水哥讓帶的。”


    我懶得搭理他,自己慢慢下床。阿標急忙過來扶我,問,“發哥你做什麽?”


    我沒好氣地答,“去拉屎。”


    阿標立馬起身捂住自己鼻子,“對不起啊發哥,這事我恐怕幫不了你。”


    我自己走到廁所,看著那馬桶犯了難,沒用過,不習慣。想蹲上去,又怕腳底打滑摔下來,最後還是選擇坐上去,結果幹等了二十分鍾。我想,可能是屎不夠多,等明天再說。


    晚上睡前,我又跑去走廊裏溜達,說不清為什麽,可能是想和梁思燕大夫偶遇吧,她的法式小麵包不錯。


    結果我走到值班表跟前,看見梁思燕大夫今日不值班,明日早上九點才有她的班。


    立時我就無語了,我人生中最後一個自由之夜,想找個人聊天都找不到,沒奈何,上床睡覺。


    第二日清早,阿妹依然是七點半到,還是拿著保溫桶,不過這次帶了兩個飯盒,她給我盛了一碗,又給阿標盛了一碗。


    激動的阿標直點頭,“謝謝大嫂,謝謝大嫂。”


    後麵小妹聽了立馬表示抗議,“阿姐你偏心,他叫大嫂有粥喝,我叫姐夫就不行,哎呀我不管,我要叫姐夫。”說著小妹就對著我氣鼓鼓地來一句,“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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