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我從夢裏疼醒,睜眼看看,四周一片潔白,已經換到病房。


    此時麻藥勁道已過,胸口,左側腰,均有陣陣痛感,用手觸摸,已然綁了繃帶,無法按摩緩解,隻能硬挺。


    同時右手上還插著吊瓶,不是葡萄糖就是鹽水,想來此時的我傷口已經縫合完畢,脫離危險,就是不知德叔現在如何。


    不多時,房門打開,一個護士進來,手中拿著文件夾,看見我咦了一聲,輕聲詢問,“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我說都好,就是感覺尿急。


    護士聞言哦了一聲,立馬轉身在走廊裏喊,“26床家屬?26床家屬。”


    我聽見走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卻聽不見人說話。就看見護士對著門口那邊輕聲道:“病人醒了,你快去領個尿壺,他現在還不能下床,隻能在床上方便。”


    也不知對方說了什麽,護士又轉身迴來,先看了看藥瓶上的記錄,又翻開我的眼皮,又發命令讓我抬手抬腳,同時在本子上不停的記錄。


    末了從口袋裏掏出一支溫度計給我夾上,道:“五分鍾後取,看看你有沒有發燒。”


    護士的話音剛落,就聽外麵喊阿燕阿燕,她就應了一聲,邁著小碎步跑了。急的我連忙喊,“哎護士別走,我的尿壺呢?”


    正喊著,病房門開了,一個十六七的白衣女子出現在門口,手裏拎著一隻新尿壺,靜靜地望著我。


    她的身形略瘦,相貌卻略帶英武,眼睛大而明亮,猶如深邃的星空,一對劍眉向上,顯示她的個性略顯剛強。總而言之,這個女子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她若穿上警服那絕對的英姿颯爽。


    還有她的眼神,淩厲的像霜,似乎看人一眼就能割傷。


    這形象很符合電影銀幕中的俠女形象,讓我心馳神往。


    不知為何,現在的我思想越來越低俗,見到任何一個稍微有點姿色的女子都忍不住在心裏幻想跟她發生一段不可描述的故事。


    我不知道別的男人是不是和我一樣,我猜這種情況是病,得治。


    不過當下最要緊的是我要噓噓,但護士說我不能下床,所以我需要一個尿壺,也不知道女孩手裏的尿壺是不是給我準備的。


    我也不認識她。


    那女孩看了我一眼,臉色微紅,然後站在門口不動。


    我這邊憋不住了,再次開口大聲喊,“有沒有人?”


    就見那女孩急了,三兩步走到我跟前,緊張而又羞澀地看著我,也不說話,就那樣呆呆地看著。


    我掙紮著想坐起來,結果一動肚子胸口都疼,疼的我呲牙咧嘴。


    女孩就慌了,速度去床頭彎腰,不知她轉動了什麽機關,病床竟然自動升高,讓我好生稀奇。


    當病床角度大概20度時,她停止轉動,繼續羞澀又急切地看著我。


    我也慌了,對她道:“把尿壺給我。”說著就努力伸手,結果扯動肋骨處,疼。


    女孩見了就往我跟前走幾步,原地轉了兩圈,緊咬下嘴唇,像是做出極大的決心,忽然轉過身,掀開我的被子。


    立時,我就瞪大了眼,這女孩誰呀,我就這樣被她看光?


    女孩掀開被子後,臉色迅速轉紅,卻還是強忍著,將尿壺放在我胯間,並伸出兩個手指.


    我立時就發出一聲痛叫,急切抗議道:“別用指甲掐,別用指甲掐。”


    女孩慌了,趕緊放下,重新用兩個手指捏,我能感覺到她手指的冰涼和顫抖。就這樣,成功放進尿壺,我也得以釋放。


    這時,女孩迅速把手指拿開,又給我用被子蓋上,站在一旁靜等我釋放。


    這泡尿有點久,幾乎尿滿整整一壺,女子是捏著鼻子出去的,走半路又想起捏鼻子的兩根手指曾捏過其他事物,又趕緊放下,在衣服上死命的擦。


    這動作讓我很不自在,禁不住在心裏問,我是病人啊,有那麽髒?


    正胡思亂想間,房門打開,一班醫生護士湧進來,同來的,還有一張活動床,看上去那個病人傷的比較重,鼻子上都帶著氧氣。


    等他們把床安頓好,我才知道,進來的是阿偉那個慫貨,此刻他也是全身纏滿紗布,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坐在旁邊哭。


    醫生對那女人道:“病人已經脫離危險期,身體沒有大礙。”


    女人還是嗚嗚地哭,邊擦眼淚邊道:“我知道。”


    醫生又道:“病人需要休息。”


    女人還是嗚嗚地哭,“我知道。”


    醫生就沒轍了,想說什麽卻又沒說,這時旁邊一個戴口罩的年輕女醫生忽然道:“是這樣的,根據現在醫學研究發現,家屬的哭聲會嚴重影響病人的傷口愈合。”


    女人一下子就不哭了,瞪著兩隻魚泡眼問,“真的嗎?”


    幾個醫生一起點頭。


    女人瞬間變的剛強,“好的,我從現在開始不會再哭了。”


    醫生們這才轉身離去。


    我很佩服那個年輕醫生的機智,就盯著她的胸牌一直看,想看清她的名字。


    醫生發覺我在看他,也看了我兩眼,然後走過來看我的資料卡。眼見其他醫生都已經離開,我開口道:“醫生,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醫生立即點頭,雖然鼻子嘴巴被口罩擋住,但我還是能斷定她很漂亮,因為她的眼睛很漂亮。


    我說:“醫生,請問我的小弟弟是不是沒有了?”


    醫生聞言大吃一驚,趕緊掀開我的被子看,完後迴答,“還在啊?”


    我就帶著哭腔道:“那為什麽我感覺下麵光禿禿的?”


    醫生眼珠一轉明白了,耐心地給我解釋,“縫合傷口時怕有細菌感染,所以會提前把你的毛剃掉,這個在醫療上呢稱之為備皮,一般腹部手術都會這樣做,是正常行為,並不是因為你的小……”說到這裏醫生忽然不說了,而是惡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聲音變的陰冷起來,“你還有別的事嘛?”


    我:“哦,在就好,謝謝你,沒有了。”


    醫生又瞪了我一眼,走了。


    旁邊一直看戲的女人忽然過來,對我道:“哎呀你個死仔,竟然敢調戲她,你知道她是誰嗎?”


    我連忙搖頭,“不知道。”


    那女人道:“她是從美國迴來的醫學博士,聽說是院長的女兒,你竟敢得罪她?沒看連我都要給她麵子嗎?”


    “哦?這麽說你剛才不哭不是因為什麽哭聲影響傷口愈合?”


    “我有那麽傻嗎?她爸要不是院長她敢跟我這樣說試試?”


    我就奇怪了,問道,“那你是誰?”


    女人就用手打我的頭,“哎呀你個死仔,花姐你都不認得?阿偉平時沒在你麵前提過我嗎?”


    我這就明白了,原來是偉哥的老婆,趕緊做恍然大悟狀,“原來是偉嫂,久仰久仰。”


    沒想到她又拍我的頭,“久仰你個頭啊,誰告訴你我是偉嫂?我是花姐,阿偉的姐姐,你個死仔,不認識就不認識,裝什麽大頭鬼。”


    原來是偉哥的姐姐,我也是醉了,這女人瘋瘋癲癲,少理為好。


    正好,先前那個劍眉星目的妹仔拎著尿壺迴來,表情已然恢複正常,就是走路不用正眼看我。


    花姐見到她倒是很熱情,快步上前去問,“阿妹,你老豆點樣?”


    阿妹不迴答,隻做機械的搖頭,然後將尿壺放在床下。


    花姐就雙手合十求神佛保佑,保佑德叔一定沒事。


    她不說還好,一說阿妹就開始低頭垂淚,顯然是真情所致,擔心父親出事。


    我在床上也跟著點頭,心說這英姿颯爽的妹仔居然是德叔的女兒,那想跟她發生什麽的願望估計很難實現了。


    不一會兒水哥也進了房間,先和花姐打了個招唿,然後關了病房門,拉把椅子坐我跟前,自上而下看著我。


    雖然沒說話,但他給我的壓力很大,似乎有什麽重要的話要說。


    果然,他等了沒多久,就開口說道:“阿發,你出事了,這次估計保不了你。”


    我心裏一凜,問道:“什麽事?”


    水哥道:“阿豹死了。”


    霎時,我腦袋嗡的一下,但還是忍住,再問,“阿豹是誰?”


    水哥沉吟了少許道:“就是用刀捅阿德的那個,他頭上挨了幾下,都是你敲的吧?”


    我點頭。


    水哥從煙盒裏抽出一支點上,才道:“你敲的有點重,他沒到醫院就死了。”


    我頭上不由自主地出汗,腦子一片混亂,末了隻能辯解道:“沒辦法,當時那個情況……我不打他,德叔會死的。”


    水哥用手拍拍我肩膀,輕聲道:“這個我知道,我不是怪你什麽,你做的很對,作為阿德的馬仔,你做的很對。”


    我心裏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千萬不能哭,但淚水還是忍不住地出來,並且手還沒法抬起來擦。


    水哥見狀,從旁邊拿來紙巾幫我擦淚,表情很是不舍,他說:“我知道,你是個好兄弟,但阿豹也是好兄弟,你失手打死他,是誰都不想要的結果。”


    我哽咽著,躊躇著,問,“我會怎麽樣?”


    水哥想了想,低聲道:“判的話肯定是無期,算上緩刑減刑之類的,至少也得二十年。”


    二十年,我搖搖頭,再次淚如雨下。


    水哥可能不想看見我流淚的樣子,忽然站起來吸了一下鼻子道,“我再去想想辦法,或許還有救。”說完水哥就大踏步的走,隻留下阿妹呆呆地看著他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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