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阿玉說要給我接風,讓我去他們住的地方,阿玉親自下廚。


    他們租的是村裏的民房,一室一廳,一個月兩百,在眾多打工者裏麵算的上高級。阿玉買了雞,魚,排骨,等我們迴去時候已經擺了滿滿一桌。


    我也明白了為什麽食堂的飯菜那麽差而阿玉卻依然這麽胖的原因。


    桌子四周放了五張椅子,不一會兒就來了兩個彪形大漢,都是一米八多的個子,年老的是馬飛的丈人,我喊他標叔。年輕的則是馬飛的大舅子,我喊他強哥。


    大家坐定之後,我喊馬飛出來,質問他,“你不是說你老丈為了救老板犧牲了嗎?”


    馬飛一攤手,“我什麽時候說過他犧牲?我是說他犧牲自己,這是個比喻,比喻你懂不懂?還是高中畢業了呢。”


    “那是怎麽迴事?”


    “我老丈摘了一顆腎給老板。”


    我進去看了看身材魁梧的標叔,心裏不免感歎,到底是山東大漢,少了顆腎依然是生龍活虎的樣子。


    看得出,標叔一家對我很是熱情,畢竟我是馬飛老家唯一見過他們的人。尤其是標叔,不停地問東問西,“你們那裏生活水平怎麽樣?每家每戶幾畝地,是水田還是旱田?耕地是牛還是拖拉機?結婚都給多少彩禮等等之類。”


    問的馬飛煩躁,直接說道:“爹,我不都講過了,以後要在這裏安家,不會讓阿玉受苦的。”


    標叔聞言眼睛一瞪,“我根本不相信你,你看最近阿玉又瘦了。”


    阿玉卻端著碗撒嬌,“爹,我在減肥嘛。”


    強哥則拿著酒瓶倒酒,對我道:“別管他們,咱哥倆喝。”我看了看酒瓶,似乎是好酒,皖酒王呢。


    酒過三巡,強哥臉紅脖子粗,問我,“我聽馬飛說,你很能打?”


    我趕緊搖頭,不自覺地臉頰疼,生怕這個一米八的大漢又要跟我切磋,趕緊否認,“沒有的事。”


    強哥表情明顯不滿,“到咱這了就直接點,別搞那些虛頭巴腦的,山東人性子直,最討厭玩虛的,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重新說,你能不能打?”


    我一下子愣住,沒想到強哥竟然是這樣的人,不知道怎麽迴答。


    旁邊馬飛道:“你就實話實說。”


    我斟酌了一下,慢慢道:“能不能打看針對什麽人說,像普通的學生我一個能打五個,但社會上的大哥可能我就……”


    話沒說完強哥就嗨了一聲,“我聽說你高一的時候就打教官了?”


    這話問的我頭皮發麻,不由得瞪了馬飛一眼,肯定是這個大嘴巴吹牛比說出去的。


    我沒說話,馬飛卻激動了,“這是真的,我也是因為那件事才被開除的。”


    強哥打斷他的話,“我不想聽你說,我要聽阿發說。”


    馬飛撞了撞我,“說,實話實說。”


    旁邊標叔和阿玉也都看著我,似乎很期待的樣子,見躲不過去,我就放下碗開始迴憶。


    不知道什麽時候高一新生軍訓就成了傳統,負責訓練我們的是市武警總隊某班,我們的教官是個河南人,也是二十歲的小夥子,嚴格按照軍隊標準執行,把我們一幫學生訓的死去活來。


    其實軍訓蠻好玩,我很向往那種生活。不美的地方在於,教官動不動就用皮帶抽我們,走路不整齊了抽,站姿不標準了抽,腦袋隨便亂扭的抽,口令聽錯的也抽。


    開始的時候是抽胳膊抽背,眼看快結束的那幾天就抽臉,聽說是因為最後要班級間比拚,看誰的訓練成效最好。


    其他班的訓練情況怎麽樣我不知道,但我們班的正步依然踢不好,河南籍的教官急了,皮帶雨點一樣的抽,幾個學生都是嗚嗚地哭。


    他倒是沒抽過我,反而挺喜歡我,因為我無論哪項動作都非常達標,還多次被他列為標兵。


    倒數第三天訓練時李秀來大姨媽,走路姿勢很別扭,教官就抽了她幾下,抽的胳膊。李秀不敢哭,咬牙堅持。當然,她來大姨媽沒人知道。


    我當時有點喜歡李秀,看她走路跟平時不一樣,總覺得別扭。再後來踢步子時我就看見,李秀的綠褲子上有暗紅,我就明白了,她來大姨媽。


    當教官再次吼李秀的時候,我就舉手報告。教官第一次沒聽到,繼續訓斥李秀,我又提高聲音再報告。


    教官迴頭衝我吼:“說!”


    我大聲迴答:“報告教官,李秀身體不適,不宜訓練。”


    教官反手就是一皮帶,抽在我臉上,火辣辣的疼。事後他解釋說當時正在氣頭上,所以就沒控製住。


    也是這一皮帶,抽的我冒火,揮手就是一拳砸他臉上。教官明顯愣了,兩秒後開始還擊。我們就在操場上打起來,教官是全連比武冠軍,我是學校刺兒頭,打起來竟然不分上下。其實如果隻是我們兩個人打事情倒也不大,壞就壞在馬飛身上,這小子見其他教官向我撲來,直接就喊起來,“弟兄們並肩子上!”


    喊完他還摸了塊磚,砸在四班的教官後腦上。


    那一天我被記大過,賠禮道歉,馬飛死不認罪,被開除。


    和我打架的教官被隊裏記大過,聽說迴去被連長狠狠的修理了一頓。


    聽我說完標叔和阿玉都是驚訝狀,強哥則眯著眼睛抽煙,他說,“我問的不是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問你跟他打架贏沒贏?”


    我說:“教官鼻梁骨折,我身上腫了幾塊。”


    強哥點點頭,“這就對了,你能打中一個武警教官的鼻梁骨,足以說明你的速度力道和眼力,換做普通人,比說鼻梁骨,就是臉蛋也未必能碰到著。”


    聽強哥這麽一說,我眼前一亮,“強哥也懂這個?”


    馬飛抬手一巴掌拍我後腦,“我沒跟你說過嗎,姐夫是偵察兵出身。”


    偵察兵?我立時對強哥致以熱誠的目光,其實我根本不了解偵查兵是幹嘛的,但總得給馬飛捧哏不是。


    強哥很享受我的崇拜,揮揮手道,“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旁邊阿玉說話了,“這裏剛開廠的時候有流氓收保護費,我哥一個人打倒十二個。”


    強哥側頭責怪阿玉一眼,“說這些幹嘛。”雖然是責怪阿玉,但聽上去卻很自豪。


    而後,強哥看著我笑笑,“喝酒!”


    吃完飯出來,馬飛送我迴廠,我問他:“為什麽吃飯的時候說那些,是不是有什麽事?”


    馬飛點頭,“你先觀察幾天就明白,雖然說現在都講究動腦子賺錢,但有些時候,拳頭還是比較管用。”


    這話說的我就急躁了,“馬飛我們關係這麽鐵,你想讓我幹什麽直接說,不要拐彎抹角。”


    “不是已經告訴你了,我想把這個食堂盤下來,需要你的幫忙。”


    “那跟我能不能打有什麽關係?”


    馬飛道:“當然有關係,你不能打這事就辦不成,我必須得安插一個能打的人在食堂裏。”


    我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馬飛又說:“放心兄弟,咱們從小玩到大,我對你什麽樣你清楚,我不會坑你。”


    我點頭道:“我知道,你為了我用磚拍教官,從而導致你高中沒畢業就出來打工,這份情我永遠記得。”


    馬飛聞言笑笑,把手裏的煙丟掉,“我們弟兄齊心,其利斷金,盤下這個食堂,我就把莎莎的紅買下來送你。”


    “切!”我鄙視道,“送一次有什麽用,有本事就送她一輩子給我呀。”


    馬飛聞言哈哈笑,揮手,“趕緊迴去吧,今晚你值班,給夜班工人做宵夜。”


    和馬飛分開之後,我開始凝重考慮,他叫我來廣東,就是看上我能打。一來先不管別的,花兩千巨款讓我一夜風流,這是在收買人心。


    如果他真的是念及兄弟情想要我幫忙,一句話我就能替他拋頭顱灑熱血,可他如果是打著想利用我而收買我的念頭,那就是交易,而不是兄弟情。


    站在廠門口,我陷入了沉思。


    在學校裏他們喊我憨包,蠻牛,可他們誰敢真正的說我笨?全年級三百多學生,考上大學的也不過三十多個,我就是其中之一,我笨嗎?


    不能看著我高高大大樣子忠厚就覺得我頭腦簡單,那就大錯特錯了。


    晚上的宵夜不用做菜,一般都是炒米粉炒河粉或者蛋炒飯。所以不用上全部廚師。今天是我第一天開工,德叔讓我值夜班跟著看看,熟悉一下。


    我到廚房的時候,德叔已經在了,今晚值班的是吳哥和海哥。吳哥三十八歲,身材矮小瘦弱,但力氣很大。海哥就稍微高點,但也是瘦瘦弱弱,基本上南方人很少有北方那種大胖子,應該是地理氣候的原因。


    廚房裏除了馬飛和我,其他的都是潮汕人,都是德叔的同鄉,這家食堂就是德叔承包的,我們都是給德叔打工。


    德叔是個細心的人,事無大小全部親力親為,就像今晚宵夜,完全可以交給吳哥去辦,他卻要自己統計人數,計算用量,最後下令,今晚蛋炒飯。


    所謂蛋炒飯,是把前兩天的隔夜飯全都弄出來,配合剩菜,混合雞蛋,用紅油爆炒。紅油就是提煉油,也就是後來的地溝油前身,味道不好聞,所以裏麵會放大量食鹽和豆瓣醬掩蓋氣味。這樣做成本能節約不少。


    要說地溝油有害,德叔和一班廚子也是照吃不誤,可能是當時我們的健康觀念沒有那麽強吧。反正第一次吃地溝油炒飯我覺得挺香,連吃兩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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