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防治安隊是東莞當地的一道特色,因為外來人口多,人口流量大,惡性事件更是層出不窮,本地正規警力管不過來,那怎麽辦?各個鎮村自己解決,於是就產生了聯防治安隊。


    擔任治安隊隊員的一般都是本地人,那些水田變成高樓大廈的農民,沒有其他工作可幹,壯丁青年進治安隊就是最好的選擇。


    此時的治安隊隸屬村鎮領導,管理製度還不完善,人員裝備也不齊全,連身像樣的製服都沒有,基本上就是一套迷彩服,穿一套交警的熒光馬甲,上麵用紅字寫上治安隊就算完事。


    平時騎著摩托拉客,有事一聲哨子就化為懲惡鋤奸的正義力量。


    雖然頂不上大用,但平時對付幾個蟊賊還是綽綽有餘。


    這邊一有人看見飛車黨搶劫,立馬就去通知治安隊,車站門口更是重兵把守,一時間哨子大作,隻見其聲,不見其人。


    躺在地上的飛車黨聽見哨子心慌,不敢戀戰,就近去扶摩托想走。


    我有昨天見義勇為的經驗,心說今天又能有五千塊入賬,因此鬥誌昂揚,上去又是一番連環腳,車手被我踹的睡到,躺在地上用屁股磨著向後退。


    另一個負責搶劫的也站了起來,大吼一聲朝著我衝來,這次要是被他撞到,身上肯定多一個刀口。


    我不敢大意,轉著圈跑,畢竟他手裏有彈簧刀,我赤手空拳恐怕吃虧。


    說到底還是農民,隻會握著刀子吼叫,我轉到水果攤跟前他也追過來,根本不在乎我手裏拿的是芒果還是榴蓮。


    這次是近距離接戰,那麽大一個腦袋我再砸不準真可以去死了。


    一顆榴蓮少說五斤重,又是渾身布滿尖刺,那漢子又追的飛快,直接就被砸的不省人事。


    四周聯防治安隊的哨子依然在吹,並且越來越犀利,似乎是在召喚千軍萬馬一般。


    但就是不見人影出現。


    那邊車手再次從地上爬起,一瘸一拐地扶摩托車,點火發動。


    我盯著眼前的劫匪,心裏焦急地期盼,希望治安隊的人快點現身,因為我看到那劫匪滿臉的血,如果他再攻擊我,我恐怕沒辦法應對。


    再打下去,不是他死就是我死,這兩種結果都不好。


    萬幸,劫匪起來隻是看了我一眼,摩托車就開了過來,他惡狠狠地嘟囔了一句,然後跨上摩托車後座,兩人揚長而去。


    治安隊員們適時出現,他們吹著淩冽的哨子,喊著聽不懂的方言,兇神惡煞一般的圍堵追趕。但還是讓飛車黨跑了。


    年少懵懂的我茫然地站在水果攤前,不明白眼前這一切究竟是怎麽迴事。


    麻痹的我都看見你們站在人群裏麵,但就是不出來抓人,非要等他們騎上摩托走了才大唿小叫的出來,拍電影咩?


    一個像是頭目模樣的治安隊員在我麵前出現,他身高隻比我矮一點,但塊頭很硬,氣勢很兇,後麵跟著同樣兇狠的治安隊員,大搖大擺地走到我麵前。


    頭目喊了一句什麽我聽不懂,但旁邊一個家夥的迴答讓我心裏一驚。


    頭目似乎在問,怎麽迴事?


    旁邊的隊員迴答,打架了。


    我記得很清楚,那隊員發音是:打糕!


    打架和打劫是兩種概念,打劫的話我就是見義勇為,打架的話我就是擾亂社會治安,差一個字結果截然不同。


    我預感到不好,舉起手說我不是打架,我是見義勇為。


    結果我就被人踹了一腳,那一腳很重,踹的是我的胸口,直接踹的我向後飛到水果攤上。


    我想踹我的人心眼不壞,他如果想害我的話就會踹我肚子,以這種力道我直接就起不了身啦。


    我躺在水果攤上正蒙,遠處又傳來男人的大聲吼叫,吼叫的內容我同樣聽不懂,隻是感覺到原本準備撲上來打我的人忽然停手。


    看來,是有人救了我。


    我從水果攤上下來,看見一個穿西裝的漢子氣唿唿地往這邊走,表情不善,他盯著聯防隊員大聲叱喝。


    聯防隊的頭目似乎並不怕他,也大聲叱喝他。


    兩個人嘰哩哇啦吵了幾句,然後又都不說話。


    等了幾秒,西裝漢子忽然笑了,拍著聯防隊的肩膀說了什麽。聯防隊的頭目表情這才有點改善,伸手接過西裝漢子的煙,讓漢子替他點上,然後倆人又笑了幾句。


    接著,那漢子笑眯眯地朝我招手,我趕緊過去,無論對方是誰,跟在他身邊都比在治安隊身邊好。


    漢子迴頭跟治安隊擺擺手,然後攬著我肩膀,向著遠處的黑色轎車走去。


    “趙雅芝”也在轎車跟前站著,看到我過來就一臉欣喜,幾乎是跳躍著奔來,柔聲問我,“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有點不自在。


    西裝漢子拉開車門,示意“趙雅芝”上車,她卻拉著我,一起到了後座。


    臨上車前,我餘光瞥見,西裝漢子的表情很鄙夷。


    轎車裏麵很涼快,後座也很寬敞,“趙雅芝”的弟弟已經坐在裏麵,看到我進來友好地點頭,伸手出來道:“你好,張敬德。”


    我也伸出手去:“周發。”


    我想,他從對我不屑到主動跟我握手,剛才勇鬥飛車黨那一幕起了很大作用。


    “趙雅芝”這時也摸著自己胸口自我介紹,“我是張雅婷。”


    “張雅婷~”我輕聲念叨這個名字,然後點頭道:“真好聽。”


    張雅婷就抿嘴笑,笑完問我,“你沒事吧。”


    我點頭微笑,“不礙事。”


    張雅婷顯然不信,“我看你都飛到後麵去了。”


    我活動一下肩膀,舉起雙手給她看,“我這麽壯,偶爾飛一下沒事。”


    車子往前開,具體去哪裏我不知道,我很想開口說我有同學在車站等我,又怕我現在迴去被治安隊那幫人抓。此時我已經大概猜出,飛車黨和治安隊之間恐怕有聯係。


    但看張氏姐弟都閉口不語,我也就不好開口,就這樣靜靜坐著,看著車子駛進一處林蔭小道,拐進一家宅院。


    那宅子外圍都是石牆,鐵門是自動開關,進去後門口有兩條大蘇牧,搖著尾巴前撲後跳。裏麵是一幢三層小洋樓,外觀古樸,牆上掛滿了爬山虎,門庭前更是綠樹成蔭,顯然年頭不短。


    車子在前院停下,我們先後出門,張氏姐弟感覺都很歡喜,唯獨我有點膽怯,總覺得自己和眼前這畫麵格格不入,是我玷汙了這詩一般的美好畫卷。


    很久之後我才知道,這宅子是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產物,是一個國民黨少將的老宅,現今估價四億。


    我跟隨西裝進了大廳等候,有白衣阿婆過來送茶,那茶具都是琥珀色的瓷器,三根茶葉浮在上麵,猶如一葉一葉的扁舟。


    我的心情莫名其妙緊張,有意識地把雙腳往後藏,生怕我那三十塊一雙的迴力鞋弄髒了那白絨絨的地毯。


    沒等我喝第一口茶,一個略胖的西裝眼鏡男從大門進來,就聽張雅婷一聲歡唿,雀躍地奔過去眼鏡男的懷裏,極盡撒嬌。


    難道是小三?很快我就打消了這個不成熟的想法,因為張敬德規規矩矩地喊了一聲:“阿爸!”盡管發音略有不同,但我也猜到,那個胖胖的眼鏡男是他們的爸爸。


    三個人用溫州話嘰裏咕嚕說了一大堆,很是親熱。我就在一旁靜靜的喝茶,等候。


    餘光看見,張敬德對眼鏡男說了什麽,還用手指我,又比了幾個打人的動作,看上去他很激動。


    眼鏡男微微皺眉,點頭,然後笑著看我一眼,但沒有過來和我說話的意思。


    稍後,眼鏡男招招手,一個身高一米八五左右的西裝青年快步奔來,站在眼鏡男跟前畢恭畢敬。也不知道眼鏡男對他交代了什麽,就見他側麵頻頻看我,張雅婷卻一臉緊張,似乎要阻攔。張敬德則麵紅耳赤,和張雅婷爭論。


    我有點忐忑,同時很氣憤,你們為什麽要講一些我聽不懂的話啊啊啊啊!


    不多時,那個大高個西裝男就向我走來,很客氣地一伸手,看那意思,是要我出去。


    我不明所以,呆呆地起身,跟他向外走。


    到了門口,我還迴頭看一眼,張雅婷低頭不語,似乎是生悶氣。張敬德則對我笑笑,比了一個加油的姿勢。


    加油?加什麽油?


    我跟大高個到了外麵,大高個對我點點頭,道:“比劃一下,點到為止。”


    我就日了,誰告訴他我是來比武的?我搖頭道:“我打不過你,不用比了。”


    大高個就笑,沒有絲毫惡意的那種,他說,“少爺要求的,玩玩而已,對你有好處。”


    我感覺到自己受到了侮辱,是你們帶我來這裏,我根本沒想來好不?誰允許你們替我做決定了?我幾時在你麵前表示過我很能打了?


    我覺得這些人很沒勁,尤其是那個張敬德,煞筆一個。我抱歉地對大高個笑笑,“對不起,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我就向外走,步伐堅定,打定主意,頭都不迴。


    背後傳來張敬德的喊聲,他說周發?周發?


    大高個追上來,低聲跟我商量,“打一場吧,就玩玩而已。”


    我迴:“要玩你陪他們玩,我不是玩具。”


    就快到大門口,大高個歎口氣,然後對我道:小心!


    我剛迴頭看他,他就一拳打過來。


    在我飛向大鐵門的一瞬間,我很想罵一句:操你媽,爺還沒準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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