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裏的夜晚沒有風,卻比山外要清爽的多,最起碼沒有那種令人燥動的熱,許四心中沒有睡意,他用眼四處打量,這是一處不大的房子,用黃泥抹就的內牆稍顯粗糙而且並沒有用白灰粉刷,房上沒有粱,竟是用通長的鬆木直接架在山牆上,不知那房頂是扣的是瓦還是薄石片?


    用石板搭成的桌子上放著一盞燈發著豆大的光,卻映襯著門外的世界漆黑一片,桌子四周放著幾塊膝蓋高的圓木充當凳子,除此之外別無它物。


    那燈光愈來愈弱,漸漸的暗淡下去,忽然搖晃幾下便熄滅了,緊接著那原本暗紅色的燈芯猛得亮了一下,便傾底的熄滅了,燈油燒完了,天地間又成了茫茫的一片黑色。


    許四摸著黑將胡麗娟拿來的衣服換上,大小差不多,待穿鞋時左腳很容易便穿上了,右腳卻腫的老大,費了一番手腳才穿進去,感覺擠的慌,他從炕上下來,右腳稍微覺的有些麻木而且帶著一絲麻木,不過卻無傷大礙。他摸著黑走到門口,在牆邊找了塊石板倚著牆坐了下來。


    外麵比屋裏還要風涼一點兒,居然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風,山間的夜晚並非寂了無聲,時不時傳來不知名的蟲叫與驚飛的鳥拍打翅膀的聲音,隱隱約約還夾雜著一種壓抑的低吼,抬頭白天上望去,西南天空上方比四周的漆黑如墨顯的格外亮堂,那裏:大約就是日本人的駐地。


    連年的幹旱使蚊子也少了許多,幾乎覺察不到它們的存在,許四倚在牆上不知不覺的睡著了,等到醒來時,東方的天空已經放出了一抹毫光。


    坐著睡了一宿的許四腰部和頸部生痛無比,兩條腿也麻了,他費力的站起來活動了一會才覺的舒服了許多,正想四處走走,卻影影綽綽看見兩個人正朝他走過來,走到近前,許四才看出前麵的那個人是徐武,而後麵的那個卻並不是胡麗娟,而是一個高個子男人,穿著一身土灰色的跟胡麗娟昨晚換上的那一件一樣的衣褲,頭發又短又直,粗眉下一雙大眼晴炯炯有神。


    “四哥,你起來了!”徐武笑著打了個招唿,然後指著身後的那個人說:“這是我們的王政委。”王政委走到近前,伸手握住許四的手,使勁搖了搖,那雙布滿老繭的手上力道很大,隻聽他高興的說:“許四同誌,歡迎你啊!常聽小武提到你,今日可見到你了。”一邊說著一邊拉著許四的手說:“走!我們到屋裏談。”


    走進屋裏,王政委才放開許四的手,兩人在圓木凳上坐下,王政委看了許四一會方才說:“好啊!許四同誌,你能來真是太好了,革命隊伍裏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啊!〞許四一愣,看著一旁的徐武跟剛扲著一個水壺走進來的胡麗娟,淡淡的對王政委說:“我想你是誤會了,我不是來找你們入夥的。〞


    王政委一聽臉上現出一絲尷尬,問:“那你來做什麽?”許四看了一眼徐武道:“我是來接小武迴去的。”


    “什麽?”王政委三個人一起驚問,“不行!”胡麗娟緊接著說,“我不迴去!”徐武也說了一句讓許四意想不到的話,


    “為什心?”許四問徐武,“因為我在這兒挺好,大家都對我很好。”徐武小聲說,


    “噢!照你這麽說迴去我們對你不好了?”許四笑著問,


    “不是,不是,四哥我不是那個意思。”徐武的臉憋的通紅,看了一眼胡麗娟又接著說:“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他們,他們……”他結巴了幾句,聲音越來越小,到後來竟垂下頭去。


    “你倒是說呀!”一旁的胡麗娟急了,放下水壺走過去拽了他一把,徐武看了她一眼,跺了一下腳,竟跑出去了,“你迴來!你給我站住!……”胡麗娟也跟著跑了出去。


    “年輕就是好啊!”王政委感歎道,他轉過頭看著許四,忽然問:“許四同誌,你知道共產黨嗎?”


    許四搖搖頭,“那你知道八路軍嗎?”許四聽到那三個字頭突然一痛,先前鑽鐵絲網與矮瓜的的事兒湧入心頭,那矮冬瓜不就喊八路爺爺嗎?


    “怎麽了許四同誌,你臉色好象不太好。”王政委見他臉色有異不由關切的問,“沒事,剛才頭忽然痛了一下,你繼續說。”許四急忙做出一幅洗耳恭叫的樣子。


    “我們八路軍是在共產黨的領導下的隊伍,是人民自己的隊伍,我們是為了解放全天下所有窮人的隊伍,你想想,將來我們每個人都有田種,有糧吃,有屋住,有新衣服穿,我們的後輩鄀可以不用再象我們一樣遭罪,他們可以上學,續書識字,多好啊!”說完一臉憧憬的笑著看著許四。


    說的可真好,可誰能讓那些個官老爺不再拚命搜刮地皮?誰能讓那些國軍大爺不再胡吃海搶?誰能讓日本人滾出招遠?誰又能讓地主們把地分給傭戶並不再收租?這些都不能,別看一個個拍著胸口震天響,可那都是表像,時候到了他們比誰都厲害,但這些能跟王政委說麽?險然不能,因為知人知麵不知心,誰知道眼前這個王政委是做什麽吃的?


    “難道就靠我們就能實現你方才說的那些?”明知道辦不了許四還是問出口,


    “不!”王政委斬釘截鐵的說:“要低靠人民群眾,隻有依靠人民群眾我們才能打倒國民黨反動派,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推翻封建社會遺留下來的種種頑疾,真正實現窮人當家做主。”


    “人民群眾?誰呀?這麽厲害?”許四不禁有些向往,王政委哈哈一笑,拍了許四肩膀一下說:“人民群眾不是_個人,他是一個群體的通稱,你是,我是,和你我一樣的千千萬萬的兄弟姐妹都是!”


    “噢,”許四恍然大悟的說:“你說的意思是人多力量大!”“對了!”王政委讚許的道:“等到那一天,我們不光可以天天吃饅頭,頓頓有炒菜,出門坐車,涉水渡船,上天入地,炕頭上看戲。”


    越說越玄了,許四心裏一陣好笑,天天吃縵頭?你以為那白麵是天上下下來的,不花錢?頓頓炒菜,天天過年?


    出門坐車也許可以實現:買一頭毛驢,讓村裏的劉木匠給打掛車套上坐著差不多,涉水渡船?那是肯定的,不坐船你也過不去呀,界河倒好說,但辛莊與龍口的海大了去了,你不坐船可以遊過去?


    上天入地嗎?死了以後這好人的魂據說可以上天的,剩下的皮囊自然要被埋在地裏,不過這話說的有些喪氣,不太吉利。


    炕頭上看戲就是根本不能實現的關話:倘若將房子蓋在戲園子旁邊,坐在炕頭上倒也勉強可以湊和,但是看?誰家能在炕旮旯建一個戲台子?那得多大的一間屋?


    想到這些,許四差點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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