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四沒再理那個人,徑直上前兩步撿起那人被踢飛的槍,那槍用紅布包著,拿在手裏輕飄飄的,份量跟手感都不對,許四將紅布包打開,發現那裏麵竟是塊槍形的樹枝,用墨汁染的黑漆漆的,許四的心裏不由的一陣失望,他將那樹枝扔到地上,迴過身看著那剛從地上爬起來的那個人。


    那長的活象個矮冬瓜,五短的身材,上下差不多一樣粗,鋥亮的頭皮上剛被地上的石頭劃了一道口子,血順著大如牛卵的眼角流到下巴上,那大大的酒糟鼻子象是被人錘爛了的胡蘿卜直接插在臉上,一張蛤蟆嘴更嗞嗞的吸著冷氣,上身穿一件黑色的褂子此刻上麵滿是黃土,下身穿一件土黃色的褲子,象極了日本人穿的軍褲,此刻正一邊用手揉眼晴一邊用手指著許四罵:“我告訴你,你倒楣了,你倒大楣了,惹上我?惹上我你就完了!……”


    他一邊說,一邊自後腰裏拔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尖刀,張牙舞爪的撲上來,許四向旁邊輕輕一閃,讓過刺來的尖刀,伸手一拳打在他的胳肢窩裏,那矮多瓜頓時悶啍一聲,尖刀脫手飛出去,許四縱身一跌,胳膊肘狠狠的砸在他的左頰上,矮冬爪頓時象木頭一樣一頭栽倒,好長時間才喘出一口粗氣,“栽了!栽了!別打了!八路爺爺,別打了,我認栽,認栽!”一邊說著一邊驚恐的看著做勢欲打的許四。


    許四蹲下去,看著滿臉驚恐的矮冬瓜道:“你說你擋道就擋道,沒人會看不起你,大不了會說你是被這世道逼的,可你竟然冒充日本人?你還有臉迴去見你爹娘嗎?啊?”“我不對,我不對,八路爺爺您饒了我吧,繞了我吧!”


    許四點點頭,道:“饒了你可以,可你得告訴我一件事。”“什麽事?”矮冬瓜有些警惕的問,


    許四左右看看,壓低聲音問:“這山後有隊伍?”


    “您不是――”矮冬瓜說了三個字便突然打住,咽了口吐液才接著說:“不知道?令這向東走,翻過這道粱兒,然後向南差不多有兩裏地就到了。”


    “你不騙我?”許四有些疑惑的問,“我哪敢騙您哪!騙您就讓我斷子絕孫!”矮冬瓜發了一個毒誓。


    “謝了!”許四站起身,轉過身向前走去,走了幾步眼角的餘光突然看到地上有黑影一閃,他不禁冷笑一聲,頭也不迴,身子向下一蹲猛地向後一退,矮冬瓜握刀的右手便越過許四的肩頭伸到許四的麵前,許四雙手抓住他握刀的手腕猛地一扭,那刀便掉在地上,緊接著腰上一使勁,矮冬瓜便騰雲駕霧的從許四頭上飛過去,啪嗒一聲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許四腳尖在地上的刀把上輕輕一點,刀尖刀便飛到空中,許四向前一躥,伸手抓住尖刀順勢白矮冬瓜的喉間紮住,矮冬瓜嚇的高聲尖叫,那鋒利的刀尖在距離皮膚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下來,巨大的恐懼冶著刀下的喉管傳遍了全身,襠間一片溫熱,竟然尿褲子了!


    “好漢爺,您饒了我吧,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七歲的孩子都指著我一個人養活,您要殺了我,那可是一屍三命啊……”矮冬瓜滿臉的泥被淚水一衝,頓時成了一個大花瞼。


    許四慢慢將刀從他的喉間拿開,慢慢站起來,看著他滿褲襠的尿漬抬起腳在他身上踢了一腳道:“往後不要再叫俺看見你!”不等他迴答,把手中的尖刀遠遠的丟開,然後轉身向東麵山粱走去。


    矮冬瓜艱難的坐起來,看著走遠的許迴,嘴邊泛起一絲陰笑。


    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夕陽的餘輝撒滿了大地,給萬物渡上了一層金色的毫光,天還是那麽熱,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鬆香味。


    中午吃在肚子裏的玉米餅估計都變成屎了,又開始咕咕的叫起來。許四朝四麵看看,沒有發現有什麽可吃的野菜或野果,倒看到那鬆樹上剛參出的鬆針顯得嫩綠水靈,便不管不顧的捋了一把塞到嘴裏,滿嘴的苦澀辛辣,急忙吐出來,嘴裏依然是苦澀誰忍,險些嘔吐出來,媽的,再也不吃這個幾吧玩藝了!那傳說中的鬆針餅是什麽味道?許四估計不能太好吃。


    翻過山粱,向南走了差不多兩裏了,天已經暗了下來,前麵不遠處卻透著不正常的亮光,絕對比火光還要亮!那光亮處的山腰被憑空削去一塊,形成一個大大的平台,傳來隆隆的轟鳴聲,就在這兒有隊伍?那動靜鬧的也太大了,不怕被日本人發現?


    許四小心走到近前,趴在一塊大石頭後麵向外探頭看去,猛得叫見嘩拉一聲,“吧嗄”一聲大喊,許四掉頭就跑,“呯”的一聲,一顆子彈貼著耳朵飛過去,那拂起的勁風震的許四的腦子發暈,那子彈打在一旁的石頭上濺出點點火星,迸起的碎石打在許四臉上火辣辣的痛。


    許四不敢停,隻是不停的跑,他不敢直線跑,因為別人告訴他如果直跑會被日本兵一槍打死,所以他跑的時侯忽左忽右,後麵的喊聲響成一片,槍聲也變的象炒豆一般,子彈唿嘯著從許四的頭上,身旁,腿邊穿過,許四隻是跑,那前麵的鬆枝與地上的刺棘子象鞭子一樣抽在許四身上他都渾然不覺,隻是一往無前的跑,漫無目的的跑,跑的心驚肉跳,跑的撕心裂肺,直跑的兩眼無神雙腿無力渾身酥軟,一頭栽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胸膛悶的幾乎要炸開,但是槍聲卻變的很遠很遠,終幹甩掉那幫王八蛋了!


    許四躺在地上,石頭咯的脊背疼,卻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不願動,天已經完全黑了,天空中稀稀朗朗的掛著幾顆閃亮的星星,卻不見那璀璨的銀河,據說那銀河原本是沒有的,是因為那天上的織女與地上的牛郎私通被王母娘娘發現,結果王母下界來抓走了織女,卻料不到那人間的牛郎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居然用擔子挑著一雙兒女騰雲駕霧的追了上天,眼看就要追上了,那王母拔下頭上的銀簪向身後一劃,一條銀河便擋住了牛郎織女。


    從此一對有情人便隔河相望,後來王母年歲大了,脾氣小了,便允許他們每年七月初七見上一麵,以解相思之苦,所以每逢七月初七那天,天下所有的喜鵲都要飛到天河上搭成鵲橋,讓癡情的牛郎織女見上一麵。可每到那一天,許四總能看到那偷懶的喜鵲和那天仍舊停在天河兩岸的有情人!


    許四很奇怪為什麽現在他心裏會有這個亂七八糟的念頭,他輕輕的坐起來,用手摸了摸渾身上下,沒有受傷,隻是身上的衣服被樹枝和刺棘子刮成了布條,兩條腿上麵也刺滿了刺棘子斷下來的尖刺,右腳的鞋跑丟了,腳被山石劃的血肉模糊。


    許四將腿上的尖刺一根根拔下來,又從破爛的汗衫上撕下一布條把腳包起來,這才站起來,心有餘怵的向後望了望,轉過身向前邁了一步。


    腳下突然一空,身子便向前傾倒,耳邊響起唿唿的風聲,身子向下急速墜落,許四的雙手拚命的揮舞,試迴抓住什麽,卻什麽都沒有,正當絕望時,手忽然碰到一根樹枝,死命的抓住,當胳膊覺的快要被拉斷時,耳邊傳來哢嚓一聲響,腦子裏嗡的一聲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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