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是被凍成冰麵的江,江的那一頭是當時所謂的最大的敵人——“蘇修”的領域了。所以他們必須很小心,不能用鳴槍的方式射殺獵物。


    好在這個行動一切進行得很順利,隻出過一次意外。他們追一隻麅子的時候跑上了冰麵,結果冰麵驟然開裂,三個人都掉進了冰窟窿裏。


    小榮沉到水裏時想的是,“一切都完了”。


    有一個十六歲的黑龍江丫頭和她的父親路過岸邊,看老毛子戰士從冰窟窿裏拉出三個人來,三個人都是黑頭發。


    丫頭的父親是兵團衛生大隊的,人稱洪老頭,每隔一段時日就會去山裏采藥。他年輕的女兒自幼在山裏成長,心思卻很細巧,拉著父親一同躲進了草叢裏。


    兩人看著老毛子對拉上來的三個人好一頓搜身,從小榮的身上搜出一隻懷爐。他們掂了掂懷爐,也就罷手走人了。丫頭卻拖著父親的手,走到了三個快要凍死的年輕人身邊。


    小榮醒過來時,看見丫頭端著一碗麵疙瘩站在他的麵前。


    這是一個好看的姑娘。他想。


    白皮膚,深眼廓,頭發又黑又亮,辮子末還綁了喜兒綁過的紅頭繩。他又想。


    丫頭也在想,這是一個相貌體麵的青年,這麽斯文白皙,臉頰瘦瘦的長長的,像《紅色娘子軍》裏的洪常青。


    就在丫頭的家裏,灰塌塌的土牆草頂之下,小榮吃完麵疙瘩,擦淨了嘴,不知從哪裏掏出了一片樹葉,吹了一曲《小小竹排江中遊》。


    丫頭坐在紅彤彤的燭火下,用城裏買來的彩色紙頭剪了許多蝴蝶,然後貼在灰白灰白的牆上。


    小榮傷勢好了以後,每個禮拜都會去衛生隊。丫頭會給他的麵疙瘩湯裏加很多酸辣粉,讓小榮度過一個北方式的寒冷的但是又暖心的冬季。


    春天來臨的時候,小榮的家鄉郵了包裹過來,他拿了兩瓶麻油、一罐味精、一瓶酸辣粉、一塊藥皂,用漂亮的粉色新毛巾一裹,送到了丫頭家裏。


    他還遞了一包大前門給洪老頭,同洪老頭在炕上聊到半夜。


    丫頭不停撫摸著粉色的新毛巾,心裏想著,真是又軟又漂亮。她把毛巾輕輕貼到臉上,一轉頭,就看到小榮的笑容。


    她想,他笑起來可真好看。


    之後的一段日子裏,丫頭發現父親手頭多了些西藥,阿司匹林、青黴素等等。是小榮弄來的,說是支援衛生隊的。


    她罵小榮是個搬山鬼,小榮也隻是瞅著她笑。


    洪老頭在炕底下離開火源的另一頭挖了個洞,陸續藏了很多東西,總是三更半夜抱著這些東西鑽進山裏,跑到江邊。


    丫頭偷偷跟著父親,看到父親和老毛子在一起講話。


    洪老頭迴到家裏,丫頭把炕洞裏的東西搬了出來,他敲了閨女額頭一下,說:“小榮是個聰明蛋,城裏多好啊!他城裏比這裏還要好,閨女你想去不?”


    丫頭隻是搖頭。


    她氣衝衝去尋了小榮,約他去了附近的林子裏,嚴肅地警告說:“你這是投機倒把,是犯罪。”


    小榮隻是靜靜望著她,目光沉澱出一些別樣的情懷。他說:“如果我被抓了,會被判死刑吧?”


    丫頭就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小榮說:“老毛子找我買東西,可以賺點鈔票。”


    丫頭還是不說話。


    小榮又說:“現在已經有人迴城了,小虎答應過我,他會托他爸想辦法,把我盡快弄迴上海,他有些熟人可以介紹好工作給我。”


    丫頭沉下臉,“你就想著靠別人。”


    小榮沒有生氣,“丫頭,我爸媽在六五年下了幹校再也沒迴來。”


    丫頭不知從哪裏來了勇氣,主動抱住小榮,把臉埋在他的胸懷裏。


    小榮說:“我在想,如果我們都走了,你爸咋辦?我要給他老人家多弄點錢傍身。”他伸手抱住了丫頭。


    他們無聲地依偎在一起,聽到風拂過樹林發出沙沙的聲音。小榮隨手摘了一片樹葉下來,用手一撮,放在唇邊,吹了一曲《小小竹排江中遊》。


    後來,洪老頭從小榮那兒又取了一批水壺。這是筆大生意,老毛子要了很多貨,小榮就裝病迴了兩趟家,其實是去南方的小鎮組織貨源。


    小榮和老毛子約定在山裏的邊境線旁交易,貨是分批帶出去的,都是小榮和洪老頭一塊兒送的。隻是剩下最後一批貨時,兵團恰好要開會,丫頭對小榮說:“我和我爸去。”


    小榮同意了。


    隻是丫頭的運氣不好,她和洪老頭的手推車剛進了林子,就被一束手電筒光照得睜不開眼睛。


    他們被送去城裏的拘留所,審訊的同誌和藹地告訴他們,他們在林子的那一頭發現等貨的蘇聯兵,鳴槍警告,蘇聯兵落荒而逃。他們在林子裏搜查,直到遇到洪老頭父女。


    洪老頭在拘留所犯了老慢支,丫頭被警察同誌帶到他跟前。他艱難地向丫頭使眼色,一直到他被衛生隊的人抬走。


    丫頭知道父親的意思,如果不招出小榮,他們就是一條“投機倒把”的大罪,是要被槍斃的。


    但是如果招出小榮,小榮會被槍斃。


    丫頭坐在拘留所冰冷的監牢內,特別想念小榮用樹葉吹出的《小小竹排江中遊》。


    故事說到這裏,江湖著急地問洪蝶:“小榮去救丫頭了嗎?”


    洪蝶搖搖頭,“丫頭被關了幾個月,她根本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隻知道最後父親主動交代了罪行,但是堅持自己的女兒並不知道這一切,最後他被判了死刑。”


    丫頭被放出來的時候,父親已經被槍決了,父親臨終寫了一張字條留給她,上麵隻有一句話——“好好過日子”。


    她攥緊了字條,埋葬了父親,然後直奔兵團,想找到小榮。


    這一年知青大返城,兵團和農場都亂哄哄的,每天都有大卡車接走一批又一批本來就不屬於這裏的年輕人。


    丫頭找到小榮的班長,又找到了團長,他們都是當時和小榮一起被她救下來的人,她想他們一定知道小榮去了哪裏。


    但是班長什麽都不肯說,團長最後告訴了丫頭,“小榮第一批就走了,是小虎弄迴去的。”


    後麵的故事洪蝶說得十分簡短,“後來丫頭輾轉去了深圳打工。她表現很好,剪過紙的巧手幹什麽都靈敏,很快升職。她還去念了夜大。她遇到了她後來的丈夫,她的日子越過越好,但是她不會忘記,她的爸爸是因為她死的。心裏的悔恨會跟隨她一生一世,但是她的爸爸希望她好好活下去。”


    江湖喃喃歎息,“可是,不是小榮死,就是她的爸爸死。這樣的選擇真難。”


    洪蝶說:“再難,要過去,總是會過去的。人生不過如此。”


    月亮往西麵偏移,日子也不過如此。月亮將要被太陽替代,開始一段全新的曆程。


    江湖從溫泉裏站起身來,她拉起了洪蝶,說:“洪姨,謝謝你。”


    洪蝶同她攜手,走出溫泉,一陣山風迎麵吹來。洪蝶說:“你瞧,時間過得多快,又是新的一天。盡管有逆風,可是逆風處有朝陽。”


    江湖抬起頭,果真迎風可見朝陽,一線一線的光在黑幕下探露出頭,能夠溫暖雙瞳,墜落的星子已經不見了。


    而春天也應該會很快來到。


    chapter 02 決意逆風去


    麵對迷茫的未來,


    她漸漸學會隱忍。


    隻因為開始懂得:


    自己並不比別人幸運,


    而衝動,


    永遠比堅強容易。


    上海的春天,確實比所有人預期的都要來得早。三月出頭就有微微的熱風撲麵,讓人從容脫去厚重的外套,輕裝上陣。


    有了好的氣候,才能告別一季殘冬,重新站迴起跑線,邁開一年的序章。


    在浦東郊區的南段,隔著主幹道的兩邊,有總計占地一千畝的巨大建築群矗立,氣派非凡,尤其隔道兩邊主樓間還修了封閉式天橋,橋身掛著一排巨大的廣告語——“我的城市,我的生活:自由馬”。


    徐斯先把他新買的雷克薩斯停在馬路一邊,卷起手邊的報紙,在扔到車後座之前又瞧了一眼。經濟版頭條一排黑體大字,寫著:“紅旗集團控股方四水市紡織一廠擬於近日對外出售原紅旗分塊業務”。


    他丟開了報紙,打開車窗,探出頭往這邊的天橋上張望,看到有工人正在作業,準備將廣告牌緩緩放下來。


    徐斯把車開入廠區,才停好了,就看到了舅舅方墨劍從車間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不少工作人員和服裝業的大老板。


    方墨劍見到徐斯並不太意外,但也沒有當眾招唿他,隻管同身邊人講著話。徐斯就意態悠閑地在旁等著,直到覷見舅舅獨自往二樓的大會議室行去,他才跟了上去。


    方墨劍先是瞪他一眼,“你今天這麽急吼吼過來是打的哪門子算盤?”


    徐斯笑嘻嘻地講:“我來學習參觀。”見方墨劍板牢了麵孔,他才又接著講道:“我一直對自由馬的童裝副牌小紅馬挺感興趣的,這迴來看看。”


    方墨劍罵道:“小狐狸,我早知道你沒安好心。”


    雖然被長輩說中了心思,但徐斯並沒有心虛。他會選擇今日趕來,的確是沒打什麽太光明正大的主意。


    稍後,一旁的會議室內即將由四水市經濟係統的領導代表紅旗的股權方來宣布紅旗集團的分塊業務出售計劃。今日到此的企業家們全部都是打著同他相同的主意。


    但徐斯多一層篤定。


    在這位嚴苛的表舅麵前,他隻需要將意思表達清楚,一般是會得到意想得到的幫助的。他也相信舅舅對自己的盤算也是有所耳聞的。


    果不其然,方墨劍又問:“我聽你嬸嬸講,你還想要騰躍製鞋廠?”


    這卻讓徐斯有些意外了,沒想到舅舅會關心到他的一盤大計劃中額外的小計劃。


    他這迴野心勃勃想托舅舅的關係,把紅旗集團的童裝品牌用個較為優惠的價格買下來,也預備著再購進一兩間製衣廠、製鞋廠以備生產之需。方墨劍口中提到的這間騰躍製鞋廠就是他計劃購進的其中一間。


    徐斯尋找合適對象收購時注意到騰躍製鞋廠,倒是因為這是間成立於上世紀三十年代的老廠,生產的膠底鞋在十幾年前曾紅極一時。這些年來卻漸漸沒落了,隻能托賴接紅旗的訂單和外貿訂單來維持經營。又適逢紅旗動蕩和金融風暴,就有些支持不住的意思,但勝在行業經驗還是豐富的。


    徐斯托中間人尋到鞋廠的一位裴廠長套了套意思,沒想到對方竟然十分願意,徐斯自然順水推舟了。


    隻是舅舅特地一問,讓徐斯好生疑惑,他答:“是啊,有什麽掌故?”


    方墨劍講道:“這鞋廠以前的廠長是老江的丈人,老江就是從騰躍開始入這行的。那時騰躍還是國有企業,後來是老江幫著私有化後還給了老丈人家,現在他們的廠長是他的小舅子裴誌遠。”


    徐斯一呆,實在是沒有想到無意插手的鞋廠也會同江湖家有了千絲萬縷的關係,而他今日也是約了騰躍的廠長在此地進一步洽談。這麽一想,他的心裏立刻生出一些些道不明的別扭勁來。


    也真是白日不能說鬼,他跟著舅舅一路上了二樓,一拐角,就在二樓會議室門外的等候區看到了江湖。


    江湖坐在會議室外大型布展區的台階上,她身後的布展區還有三五個木模特身著去年自由馬的冬季新款,擺著很好看的姿態。


    她坐在模特下首的陰暗角落裏,蜷著腿,沒有動,更不知道目光放空在何處。徐斯乍一眼看去,以為那也是一個不會動的模特。


    江湖身上穿著自由馬的春季新款露肩的修身長絨衫,一直蓋到臀部以下。絨衫是黑色的,她的腿上又配了黑色的打底褲,下麵一雙棕色的羊皮長靴。一身的衣服樸素而得體。


    從徐斯的眼裏看過去,江湖的這個姿態很美。從她的額線到鼻尖到下巴,還有纖長的頸,過渡到從圓領中袒露出的圓潤的肩膀,以及修身的絨衫包裹著的身體,線條一路都很流暢,幾乎就是個假人了。


    方墨劍上前一步,喚了聲:“江湖。”


    江湖抬起頭來。


    她的短發稍稍長長了些,蓋住額頭,她下意識用手拂了一拂,答:“方叔叔。”


    方墨劍走上前去,徐斯停留在原地沒有動。


    他並不如一般情場玩家一樣,無論經曆怎樣的風雲變幻,都能巋然不動聲色。那一夜的荒唐和驚變,是讓他有一點尷尬的。


    尤其,他當時還打著她父親公司的主意。往深層講,他委實太過欺負婦孺了。


    洪蝶嬸嬸也嚴厲地警告他,“這件事情你要快點忘記,不要對任何人提起,那有關人家小姑娘的清譽。”


    徐斯不是不警醒的,他甚至自認確實做了一樁至大的醜事。他這般偷香竊玉的行徑,同江湖之後那剛烈求死的對比,即可讓他狠狠羞愧一番。


    這實在是稀裏糊塗的乘人之危,太不夠光明磊落了。


    徐斯甚至有想過,自己其時並無女友,他可在江湖喪父這段時間,給予她一些情感補償。


    但似乎江湖並不這麽想。


    就在那夜次日的清晨,徐斯走進旅館大堂用早餐,遠遠看見江湖獨自倚窗而坐,麵前放著筆記本電腦。他走近一些,可以看見她上的是中國的門戶網站,網頁上偌大的標題很顯眼——“服裝大王江旗勝覆沒實錄”。


    徐斯在自己房間裏上網時就看過這篇報道。報道寫得很詳細,該記者似乎從多方麵了解了江旗勝的過往商業行為,將其猝死歸根為兩個原因——其一,是江旗勝股改失敗後,轉而與房產商沈貴投機房地產,投資的房因施工方偷工減料而猝然塌方,相關人等自然免不了吃上官司;其二,便是江旗勝私人投資的香港利都百貨股票因其和澳洲環宇金融以購股及物業換股形式收購計劃失敗而下挫,這一役讓他的私人賬戶浮出水麵不說,經濟損失也十分慘重。


    這兩點都在點子上,和徐斯知道的基本一致。


    不過,那時候,他在想,以江湖當下的精神狀態不太適合看這樣的報道。


    果然,江湖的肩膀聳動了一下,徐斯下意識地走了過去,遞上一張餐巾紙。


    江湖迴頭一見是他,起立轉頭想走。


    這般無禮得太過明顯了。徐斯麵色不由沉了一沉,存心拉開她身邊的椅子款款落座下來。


    江湖麵上青白不接,是發覺了自己的反應失態了。但她沒有立時說話,或者她根本就認為她與他,全然沒有話題,也無進行話題的必要。


    徐斯心裏一冷。


    通過江湖的態度神情,他也能大致猜測她的心理。


    恐怕她當昨夜是一出荒誕劇,是她放縱自己墮入深淵的魔幻夜。白日一線光現,她就得脫離,盡量讓自己遠離。


    這個念頭,讓徐斯不是那麽舒服。


    而江湖隻講道:“我得迴房了,少陪。”


    下一刻他握住她的手腕。


    昨晚他曾經沿著她的手,握牢過她的腰,讓她沒法動彈。她的反應,迷糊而熱情。如今,她的反應是忍不住地自然地打了一個寒噤。


    不過一夜,她對他的碰觸,竟然本能起了抵觸,再加上這麽個無視的厭惡的態度,令徐斯心頭無端端起一陣無名火。


    他鬆開手,講:“昨晚我大意了,沒做其他措施。”


    口氣佯作稀鬆平常就事論事的。但他注意到江湖咬咬牙,閉了一閉眼睛,方覺自己的口氣有問題。


    她是誰?至少江旗勝在江湖上威名猶存,她的千金身份依然有效。他這樣說出來,之於她,是過分了一點點。


    但徐斯不會收口,也從不認錯。


    直到江湖清了清嗓子,這樣同他講:“出來玩的總是要承擔一點責任的,做好點防備工作,對人對己都有好處。這個道理我懂的。”


    講完以後,她疾步走出此地,逃也似的。


    徐斯愣了一兩刻,看江湖走遠。忽然手機就響起來,那邊有一把好聽的女聲說:“徐先生,你好。我是齊思甜。”


    這麽一個輕聲細語的開場白之後,齊思甜用溫柔的又不失身份的、邀請的又並非乞求的語調講:“我第一部電影要上檔,不知道你有沒有空捧場?”


    徐斯是太有空去捧場了,他答:“迴國後我讓秘書到你經紀人那邊拿票。”


    齊思甜講:“好的。”


    這才是徐斯該得到的異性的態度。


    而反觀江湖,前晚瘋癲浪蕩,第二天便整裝變作淑女,翻臉賽過翻書,無情更勝男子。連生在女士掌權家族的徐斯都無法習慣。


    這個女人的反應永遠出乎他的意料。


    既然江湖當無事發生,他徐斯也發揚女士優先,跟著當無事發生了,也算成人之美了。隻不過心頭總有一層揮之不去的不是滋味。


    尤其現下方墨劍喚了一聲江湖,江湖的目光明明往這邊掃過來了,她是看到了他的,但她就是當作沒有看到他。


    徐斯不希望自己第二迴自討沒趣,幹脆就立定在原地,並不走上前去。


    方墨劍往前走了幾步,一眼先看到展台對麵的窗沒有關牢。雖然三月微暖,但令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孩受這冷風,就太說不過去了。


    他先將窗戶關牢了,待迴過頭來,江湖已經站了起來。


    她說:“方叔叔,我就是來看看,還有一些爸爸的舊物要整理,弄好了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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